第76章 不负卿（2）
晚间，阮叶在凉亭上吹风。
凉亭立于一面小湖之上，幽蓝的湖面下种着会发光萤草，萤草照亮的小湖，小湖精致的就像一块镶嵌在发簪上的宝石。
寡淡的月光落在凉亭之上，斜一方落入亭间的小桌。小桌上摆着一只白瓷酒壶，一只酒杯，玲珑可爱。
阮叶坐在小桌旁，口含另一只盛酒的酒杯。她迟迟不愿把酒杯放下，贪恋的往酒杯内侧舔了又舔，似乎很喜欢这种淡淡的酒味。
酒的味道太浓，酒气的味道才恰到好处。
凉亭间一片昏暗，唯有黯淡的月光。明暗之中，她雪白的肌肤宛若吹雪，白胜梨花。唇间的丹色偏暖，柔和不耀眼。微露贝齿又给她添了几分不一样的风情。
云锦白衣，边饰朱红，几分恬淡。她恹恹的趴在小桌上，手指转了转小巧的白瓷酒杯，眸光沉沉，目光飘忽不定。
凉风吹拂着她的衣襟，也把她的思绪吹到过去。月色凉似薄纱，她趴在小桌前的身姿带着几分妖娆。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三百年前阳佟仞奔赴火海的身影，他抱着神剑时走得那么坚决，而她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阳佟仞竟然可以置若罔闻。
每每回想至此，她的心都会一阵绞痛。可能是她的眼泪在那时已经哭干了，现在她脸上只有苦涩的冷笑。
阮叶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闷头饮下。酒划入喉间时，凉凉的，流入五脏六腑时，甚寒。再然后，酒水就融入了她的血液，身上起了些暖意。
她还是照例舔了舔空酒杯，想把残留的酒气一点不剩地吸进体内。酒气性温，不寒，恰如这寡淡的月光，看起来冷清，其实很柔和。
阮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如此反复几次，她终于有了些醉意，面色潮红。三百年前她可是滴酒不沾的人，喝了三百年的酒，她还是不胜酒力。
月渐高升，拢过乌纱。月光渐淡，明暗不定，如异域遮面风情万种的舞女，张扬狂野又故作娇羞，撩人心弦。
而晚间凉亭中的人儿，比月色还要美上几分。与月色不同，她身上是冷清寥落之感，如秋日覆着清霜的枯叶。
酒壶中的酒被喝完了，她就打开壶盖，把空荡荡的酒壶凑到鼻前，贪恋的吸着酒壶中的酒气。她向来不喜欢饮酒，但是却异常喜欢闻酒香。
以前阳佟仞的身上，就常带着清淡的酒香，就连他换下的衣裳，也是酒香扑鼻。雪天外饮之后，他身上的酒香就带着寒气，闻起来给人一种很清爽的感觉。
三百年前，同时这处凉亭。
“你喝不了酒，怎么能做我的妻？”阳佟仞捏着酒杯，笑意问道。
“谁说我喝不了！”阮叶气得面红耳赤，想拿起酒壶就痛饮下去，但是阳佟仞阻止了。
阳佟仞把自己喝尽的酒杯递到阮叶鼻翼前，双眸间的温情宛如暖暖的春水，他笑道:“我开玩笑的，你愿意闻闻酒气就够了。”
她细细闻了闻，和阳佟仞身上的气息颇为相似。可是杯中的酒气对于滴酒不沾的阮叶来说多少还有些刺鼻，而阳佟仞身上的酒香，是似乎经过调和的，闻起来暖熏轻和。
自他抱剑跳入火海之后，阮叶就再也没有闻到过这样令她惬意的酒香了。因为花香带着阳光的暖意，所以她感觉花香和阳佟仞身上的酒香很像。
可是她花也闻过了，酒杯中的酒气也闻过了，就是无法把这两种气息拼凑在一起，凑成一个阳佟仞身上柔和的酒香。
她的脸颊多了一抹胭脂色，火辣辣的烫。阮叶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不要一副丧家犬的落魄样。
可是拍着拍着，她就嫌累了。
“本来就是丧家犬嘛……”她轻哼着，似在自嘲。醉意给她的眸光起了朦胧，唇色嫣然，脸颊白里透红像一朵桃花。白衣下玲珑的身姿，几分天然的妩媚可爱。
她喃喃痴笑着，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小小的阳佟仞躲在亭后的梁柱旁，怯怯的凝视着醉酒的阮叶。阮叶这样的模样让他心疼极了，可是阮叶白天的时候又说不想见到他，阳佟仞很纠结。
阮叶察觉到阳佟仞的气息，便朝梁柱后的阳佟仞招招手，半清醒半醉意的说道:“阳佟仞，过来。”
如果让小阳佟仞喝点酒，会不会是他身上的酒香呢？
一个朦胧不清的想法在阮叶的脑海中闪过。阮叶果然是醉得意识涣散了。
阳佟仞听见阮叶在叫他，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欣喜，忍着膝盖上的疼痛小跑着过去了。
“阮叶。”阳佟仞乖巧地站在一旁。
阮叶糊涂的笑着点头，闭上眼睛指着天上，酒劲一时上来了，打了个酒气扑鼻的嗝，对阳佟仞说道:“你去酒窖里取一坛酒来。”
阳佟仞不喜欢酒气，也不喜欢醉酒的阮叶，便皱起小眉头，语气颇为深沉的说道:“不，不要再……喝了。”
晚风轻吹，拂面柔和。他伫立于晚风之中，眉目间的气韵与当年的神君颇似，清朗如修竹，又傲然如梅枝。
阮叶听了，脸色稍有不悦，她没想到阳佟仞也会对她说不。但是现在她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哄道:“乖，就一坛。我不喝。”
阮叶醒着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好好对他说过话。也只有在她喝醉了之后，她说话的语气才会柔和一点。若此时她是醒着的，眸底一定如东风拂过百花绽开一样。
阳佟仞听了，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走近了几步，把小手覆在阮叶的额前，微微施法，闭目，心底说道:“你累了。”
阮叶沉沉的睡去，安静入睡后的她如一朵落花，悄然落在小桌之上。白衣如梨花瓣，泛红的面颊又如沐雨的桃花，恬静的睡颜恰如娇羞的花蕾。
她均匀地呼吸着，缓慢而有节奏的呼吸声在轻柔的晚风中如春蚕食桑，呼吸吐息都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阳佟仞静坐在阮叶身旁，听着她微喃的呓语，看向幽蓝的湖心月光泛起的波光。
“我会陪你，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