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逢春意（4）

云明纵身一跃，从高处跃向清菱，如一片在风中摇曳白色的芦苇。

他轻搂着清菱，在清菱的肩头痛哭了起来，呜咽的哭声倾诉着这十几年的想念与感激。母亲病故之后，她如一束温暖而明亮的光，照进他如漫漫长夜的生命之中。

她身上凉凉的，冷腥的血气刺鼻，让云明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对比清菱冰凉的温度，他才知道自己身上是如此温暖。

他好像抱着一块沉入潭底的玉。

清菱婉婉一笑，湿湿的鬓发贴在脸颊上，她如玉的脸庞如浸没在雨水中的杏花。柔和的阳光浅浅地落在了清菱脸庞上，让她脸上的笑容更加近人如水。

四周草木灵气葱郁，清菱的气色渐渐好了起来，脸庞又渐渐地转为粉白的桃花颜。她轻轻拍着云明的肩背，温声说道:“许诺了你的事情，我就一定不会食言。”

她的声音，温柔如拂过湖面的东风，吹到了他的心底，吹落了几片落花，撩拨着他的心弦。

云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擦干眼角的泪水，眸底真诚而炽热的问道:“不要再消失在我的眼前，好么？”

他的语气好像是哀求。

清菱对视上他的眼眸，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片沙漠在祈求甘霖。清菱闭上眼睛，淡淡的问:“你把我当成什么？”

“光。”云明不假思索地开口。

清菱闻言，思索了片刻。她轻轻推开云明，把双手伸向阳光的方向，舒展开手心，又迅速合上，双手握拳移到云明的面前，凝眸问道:“里面有光么？”

云明看着清菱握实的拳头，不语。

“没有。你抓不住光，任何人都抓不住。”清菱见云明不愿回答，便替云明把心中的回答说了出来，同时双手展开，里面什么也没有。

但是新的阳光又落在了掌心。

清菱这番话，就像十几年前那个除夕的那番话一样。她说能骗过他的眼睛，幻术就成功了。可是，他却愿意被骗，因为夜下的雪蝶是如此美好。

清菱的出现总是给予他莫大的希望，像光一样将他才冰冷的黑夜中拉出，给他温暖与光亮之后，又无情地把他推下深渊。

感受过片刻的光，此后又是长夜。

云明想不明白清菱的出现是为了什么，为何要给他这么一份悲凉的希望。云明目露悲色，眉心好像上了一道锁，他额间的绿纹的颜色又深了几分。

狭眸上的睫毛遮住了他眸间的悲色，却让他的悲伤从他的心底如流水叮咚流淌而出，缓缓流入清菱的心间。

“你要自己成为自己的光。”

清菱缓声说道，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截枯木枝。方才风雨大作，从山林中吹来了不是被疾风折断的枝叶。

云明闻语，抬头凝视清菱手上的枯木枝。

清菱朝枯木枝吹了一口灵气，枯木枝立即焕发出生机，被萤绿色的光芒萦绕着。

清菱又一连朝枯木枝吹了几口灵气，枯木枝很快就抽出新芽，底部也长出几缕根须一样的白丝。

“这是我给它的‘光’。”清菱把复生的木枝放在云明的眼前晃了晃，好让他看的清楚一些。云明惊讶不已，此时清菱又说道:“可是它必须自己在泥土中生长。”

清菱的眸底划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转眼清菱用手在地上刨了一个浅坑，将木枝扶正放置在浅坑之中，小心翼翼地在浅坑的四周填上泥土，这就算把木枝种下了。

清菱俯身亲吻着获得新生的木枝，心底虔诚地祝愿它长成参天大树。被祝福的木枝轻轻颤动着新芽，似乎在对清菱表达谢意。

“你可以时不时过来看看，我说的没有半句是假。”清菱摊开手，又说:“至于你如何安排，就要看你自己了。”

话音刚落，清菱就化作一阵风消失了。

她又是这样离开了。

云明神色复杂的看向地上被赋予新生的木枝，木枝的新芽碧绿喜人。他又抬头看向阳光的方向，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日暮时分，夕阳缓缓坠入西山。

雨后天边的晚霞格外清晰绚丽，远山连绵起伏如一群奔跑的绒羊。云明将手伸向阳光，掌心如花瓣缓缓舒展开来，又迅速合上。

他像顽童一样在夕阳下反复试了几次，都没能抓住阳光。可是只要他的掌心对着阳光展开，阳光就会轻柔地落在他的掌心，微暖。

“是啊。”云明轻叹，眸底沉静如水。

他记下了此地的位置，将长剑抛向空中，点地跃上剑身，御剑飞行回了清峰山。夕阳之下，他的身影敏捷如烟雨中斜飞的乌燕。

隐身的清菱看了看地上的木枝，指尖轻抚木枝的新芽，新芽间就出现了一个酣睡的灵。那是仙草的纯灵，她把仙草的怨灵净化过了。

酣睡的灵翻了个身，在清菱的指尖轻轻蹭了蹭，半透明的白色身体散发出碧绿的萤光。

“真可爱。”清菱淡笑说道。她相信草木皆灵，相信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温柔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