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缘灭三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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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女相(1)

天雨如帘,豆大的雨珠落在了黑黑的瓦顶上,又顺着瓦沿拍打在地面上。

“滴答——”一颗晶莹饱满的雨珠碎裂了,融进了地面浑浊的雨水中。

昏暗的光线照在女相罗绮的脸庞上,苍白的面容素净而恬静。她双蛾两开,眼角烟熏一般的颜色,抿着淡色的唇,冷寂的眼眸中写满不甘。

罗绮紧紧抓着罗素的手,发紫的指甲与冰凉苍白的手在昏暗中格外煞人。罗素凑近的几分,耳尖与罗绮的唇瓣仅隔几寸,鬓发的淡香扫过罗绮的鼻翼。

垂危的罗绮双唇颤抖,说话似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她抓着罗素的手一刻也没有松过,罗素的手间已经添了几条红痕,罗绮幽幽道:

“一朝为相,夙夜忧叹。”

话音刚落,罗绮紧抓着罗素的手滑落了,如一片飘零的孤雪,去了一个白茫茫的世界。

罗绮不甘地离去了,恨一生太短,想向苍天再借十几年,还这王朝一个壮丽盛世,叫百姓安居乐业,叫那些小国小邦俯首称臣。

她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奈何苍天只给了她二十六年的光阴。她十七岁为相,在朝堂九年敢与君王理辩,敢和文臣武将周旋,上为国、下为黎民。一片赤诚之心,日月为证,苍天为鉴。

罗绮虽然死了,可是她的眼睛还瞪着,她平生总是佯装怒样,震慑群臣。她仿佛在瞪着朝堂上昏庸的新君,瞪着朝堂上**污吏、奸臣佞将,瞪着流离失所的百姓。

罗素咬唇,右手为罗绮掩目,明净的双眸只有淡哀,轻飘飘的说道:“阿姊,我定不负你。”

她不像她的阿姊戾气太重,倒是淡雅的像一朵白山茶,可是心中的沉着睿智一点也不必罗绮少。

罗素由罗绮一手培养,从举目无亲的孤女成了能决胜千里之外的能人,罗绮给了她衣食居所,她要回报罗绮一个壮丽盛世。

雨声掩盖了她的叹息,她在额间系上一抹白带,撑着枯黄色的伞走了出去。她吩咐家丁把罗绮埋在郊外的山顶,一定要面朝京城城内的方向。罗绮交代过她要一切从简。

她想让罗绮亲眼看着,一个王朝的崛起。

翌日雨停,罗素取下额间蒙上的白带,里着白衣,外套大红色的相服。她只为罗绮守一日孝,此后,此身便永远献给此国。

她乘着简朴的马车去赴早朝,马车在宫门外停下了。罗素挽袍步行,走在臣子专走的白玉所砌的道上,她淡雅素净的脸庞恰如地上的白玉。

一路上的其他臣子望见了她,纷纷窃窃私语,更有甚者对她指指点点,她全然当作没听见,大步流星地走着自己的路。

想来九年前阿姊第一次赴早朝时,也是这样的境况。那些迂腐的臣子只会指责一个女人家不安分守己、相夫教子,又岂知女子心中的万里河山是何等的壮阔秀丽。

罗素不屑去听那些闲言碎语,径直奔赴朝堂。她不卑不亢,与群臣一同对着新君跪拜平身,新君见她有几分姿色,便当着众臣面大肆笑道:“美人何不入朕的后宫,何苦在朝堂之上为国事所累?同是为朕分忧,朕会给你一个名分。”

满朝文武闻言皆狂笑,有的则心中冷哼,趾高气昂,打算看罗素的笑话。哪怕是朝堂上最低品阶的官员,对这位新女相也不屑一顾。

罗素抬眸,认出了朝堂上那位的新君,果然如阿姊所言昏庸无比。罗素微微俯身作揖,看似恭敬实则不屑,明净的眼眸直盯着坐在高处的新君,语气不急不缓的答道:“为君分忧为臣之幸事,为国分忧乃臣之追求。”

她不忠君,只忠国。

罗素清婉而坚定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如鸾凤啼鸣。殿外的苍穹中云霄如彩凤飞舞,盘旋萦绕着一个天洞,七彩的霞光从天洞中漏下,似在呼唤盛世之景。

坐在高处的新君听了,还是翘着二郎腿,鼻尖高扬,一手撑着脑袋,居高临下的对视上罗素平静如潭的目光。

只是,长长的玉帘遮挡后,那双狭眸目光一沉,眸中收敛了先前的玩笑之意,目光沉静的打量着这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女相。

今日一见她又比往日美艳了几分,并且心中的城府也比往日深了几分。她还是做什么事都镇定自若,举手投足间丝毫不见寻常女子的羞涩怯畏。

尚一鸣面色凝重,冷冷盯着罗素,目光仿佛在质问罗素竟然敢挑衅他的权威。

罗素不慌不忙,嘴角微抿,露出一个虚假的淡笑回应。大红色的相服穿在她的身上,为她添了几分平稳大气,清丽素净的脸庞如冬日绽开的白山茶,寒气冷冽之中又透着柔和。

她敢与君王对峙。普天之下,在命运面前那么多女子选择了温顺,她偏偏就学阿姊选择的倔强。一身傲骨不凝霜不惧,遇风不偏,凌雪不倚,挺直了脊梁,管他秋冬都熬得过去。

“好,好。”突然,尚一鸣拍起了掌,打破了大殿内的沉寂。他脸上没有笑,反而是怒意和杀气重了几分。

满朝文武脸色难堪,不知君王为何意。

尚一鸣也不说好在哪儿,接着就盯着罗素道:“为国分忧,朕的国此时倒有一事需要相国的帮忙。”

他刻意强调“朕的国”,意图警告罗素普天之下皆王土,莫高看自己太肆意妄为了。

罗素婉婉一笑,代表礼仪的笑容依旧虚假如薄纸,一捅就破。她还是不该那套说辞,而是调和了一番词句,说道:“食君俸禄,为国分忧,臣愿闻其详。”

满朝文武大惊失色,纷纷私议这女子不知天高地厚,作为臣子竟然敢顶撞君王。

尚一鸣听着文武官员的私语,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罗素,挥挥手让身旁的宦官将记着水患的奏折递给罗素。

“朕不想再听在何处何处修堤了,朕要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尚一鸣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同时全然不顾群臣尚在台下,小指陶耳,失尽帝王的威严仪态。

罗素还是不慌不忙接过,思索片刻之后,沉吟道:“臣有一计。”她知道尚一鸣在刁难她,她也料到了尚一鸣会刁难她,其实不仅仅是尚一鸣,朝堂之上的文臣武将,皆因她以女子之身登朝堂而处处与她作对。

她知道这条路不好走,若是好走,也不必她来走。天下若是有道,她便无须与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