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明军头,哈只回城
大年初一日,万象更新时。
京城主干道上,有一支庞大的队伍迎风冒雪,主动远离这座庞大的城市,他们的着装服饰带着明显的草原风格,披的是厚实的羊毛外衣,头发不曾精细打理,略显散乱。这批人正是瓦剌使臣哈只的队伍。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大明百姓,他们负责运送赏赐,这趟旅途可以赚一两银子。是的你没有看错,就一两。至于一两银子能够换什么东西,不同地区,不同年份差异不小,以后专门介绍。
上午哈只在正旦朝会上丢了脸面,午间就上书请求北返,等朱祁钰同意的旨意下达,稍作整顿后就踏上了北归的步伐。
天寒地冻,大雪封山,这个时节北归绝对不是什么好选择,极易得病,路上可能都要损失不少人。但是哈只别无选择,要怪就怪明朝当今的皇太子,全然不顾政治伦理,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劝他投奔明朝。若是哈只迟疑不归,也先势必生疑,最后怕是要假戏真做,被迫投奔明朝了。
只有严词拒绝明朝皇太子的拉拢,同时尽快回去,才能够尽最大可能减缓也先的疑虑。是的,仅仅是减缓疑虑而已。
因为随行携带了大量的明朝赏赐,哈只乘坐的马车慢悠悠地往前走,车内的暖炉不时发出炭火因高温而折断的声音,火光辉映,驱散着四周的寒意。
哈只闭目养神,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从紧促的眉头看,显然心情并不是太好。
不多时,有兵士通报道:“知院大人,后方突然出现大量明军,意图不明。”
哈只眼睛都懒得睁开,回答道:“无需多虑,这帮明军不敢在明朝疆域内对我动手。”真要动手也不会在主干道上动手,再说了,即便是十万大军也不见得能够将他手底下这千余人歼灭,但凡逃回去一个,都是两国大战,明朝皇帝不可能放任手下人这么做。
又过了一会儿,兵士道:“知院大人,前方也出现了一支明军,拦住前路,要我等回城!”
“什么?”哈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可是得了明朝大皇帝的旨意才北归的,这帮明军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然敢拦阻我们!”
哈只跳下车来,怒气不解分毫,“他们领头的是谁人,让我去会会这个胆敢欺君犯上的家伙。”
“不烦知院大人请,某来矣。奉陛下旨意,严寒酷冬,百姓不耐远徙,运送艰难,还请知院大人留待数日,待冰雪消释,天气转暖之后再北归不迟!”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传来,即便是在刺耳的寒风中也清晰无比。
哈只抬眼望去,来人生有异状,方面伟躯,美髯及膝,一身大红蟒袍显得无比地刺眼。这般姿容的整个大明朝不过是两人而已,一位是武清侯石亨,一位便是之前提及的石彪。(史书载石彪为石亨从子,即侄子,之前说石彪是石亨之子,有误,此处更正)
要说明朝而今武臣,石亨注定是绕不开的人物,他是明朝而今三大军头之首。至于想要明白明代军头有哪些,务必要明白明代军制。
永乐年间设立三大营,一曰五军,一曰三千,一曰神机。这是明朝中央军队体系的主体,平时五军肄营阵,三千肄巡哨,神机肄火器。大驾征行,则大营居中,五军分驻,步内骑外,骑外为神机,神机外为长围,周二十里,樵采其中。
除却三大营以外,明朝还有锦衣卫与守陵卫,锦衣卫主要负责探知内外消息并缉拿罪犯,守陵卫自然就是守护陵寝的部队。这两支人马基本上不参与对外战争。此外还有地方卫所,但是承平日久,战斗力可想而知,也就是东南备倭军,西南与土司作战的军队还有些战斗力。
土木堡之变,朱祁镇一口气将三大营精锐全部送了出去,事后,兵部尚书于谦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其中就包括这兵制。
三大营精锐全军覆没,改革最大的阻力被搬开。于谦认为三大营各为教令,临期调拨,兵将不相习,乃请于诸营选精锐骑兵十万,分十营团练。每营都督一,号头官一,都指挥二,把总十,领队一百,管队二百。于三营都督中推一人充总兵官,监以内臣,兵部尚书或都御史一人为提督。其余步骑归本营,曰老营。这就是团营制度。
团营设立之后,于谦总督团营军务,昌平侯杨洪、武清侯石亨、安远侯柳溥三人为总兵。于明朝而言,算得上是文官掌管军事之始,打破了武将世家对军队的垄断,意义非凡。
于谦自知这个职务风险极大,几乎年年都要上书请求朱祁钰罢免自己这项职务,但是朱祁钰坚持要于谦掌管明朝当今最为精锐的这支人马,其信任若斯,难以想象。当然也有另外一种考虑,那就是除了打赢北京保卫战的于谦外,没有其他人能够镇住这帮骄兵悍将了。
老三头中资历最老的昌平侯杨洪在景泰二年(1451年)去世,河间王张玉之子张軏取代了他的地位,成为新的三巨头之一。
至于明朝军界目前有没有资历更老的人,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有!但是不掌实权,又有什么用呢?所以目前明朝军界三巨头便是石亨、柳溥、张軏三人。
换作别人过来拦路,哈只少不得要骂他一顿不可,但是见得石亨走近,登时换了一副面孔,笑道:“道是谁人,原来是石侯爷。可汗催促得紧,小人午后方受旨出发,这旨意朝令夕改,怕是有损陛下威名。”
石亨神情不为所动,道:“陛下之令,某只负责遵守而已,至于是否有别情上诉,你大可上书天子!”
就只是说话的这会功夫,明军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人马粗粗看过去,怕是有上万,且不说带着这许多辎重,便是无有也冲不出去。
哈只陪笑一声,“向闻当今天子勤政爱民,小人此番倒是见识到了。”
“劳使臣大人白走一趟,请回吧!”
哈只无言苦笑,转过身对从人道:“还愣着干什么,回去!”满腔的怒火,只能够发泄在身边人这里了。
哈只不明白就只是这短短时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但是有一件事毋庸置疑,在明朝的土地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他人所掌控,该低头的时候还是要低头。
武清侯石亨护送,倒不如说是押运瓦剌朝贡队伍回返京城,等哈只等人回返驿站后,石亨进宫述职。
哈只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石亨作为执行者,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瓦剌这一千多号人,每天人吃马嚼得,不知道耗费多少粮食,早点打发他们走呀,何必挽留。
石亨俯身行礼道:“臣石亨参见陛下!”
“虏使都回来了吗?”
“是,都按照陛下的旨意,让他们回来了,一个不少。”
朱祁钰神情淡然,道:“知道了。”根本没有向石亨解释自己为什么这样做,石亨眉头微皱,也不敢多问,只是行礼告退而已。
等石亨告退,一侧的成敬道:“武清侯似乎对陛下的旨意有些看法,陛下何不言明,以解君臣之猜。”
“不必了,知道这么多干什么,他只管干好他本分事即可。还是说,你想要透露口风出去?”说着,朱祁钰眸光转向一侧的成敬,平淡的声音似乎有万钧之压。
“小人不敢。”成敬退下,不复多言。
今日大朝会结束不久,东宫侍卫统领孙震突然请求拜见天子,言及太子交代的任务,竟然是要他出宫去将玉佩送与哈只。如此重要的事情,孙震不敢隐瞒,得令之后急忙禀报天子知晓。
朱祁钰的态度,令人琢磨不清,起初是告诉孙震说此事自会安排使臣去办。等到孙震告退之后,又临时更改心意,召见武清侯石亨,要他出城追及离开不久的哈只,理由就是天寒地冻,百姓护送赏赐不易。
这个理由很牵强,因为去年也是这个时间段瓦剌使者北归,去年做得,今年就做不得吗?去年半路上百姓因为路远不愿意护送至边界宣府,还发生了不小的风波,最后是护送至怀来,让也先自己派人过来接送。
成敬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天子了,自己算是距离天子最近的人物了,但是这天心还是难以揣测。
朱祁钰为什么要这样做?穿破重重迷雾,原因其实很简单,他要扶持太子朱见济。太子朱见济的位置实在是太不稳固了,必须要有足够的功劳来充实稳固。
朱见济以玉佩为信物招揽哈只,千金买骨,本意是好的,但是实行起来难度巨大。哈只当面严词拒绝,哪怕是事后送去,哈只担心左右有人看见,让也先知晓,只怕也不愿领取此物。
与其如此麻烦,索性用借口将哈只扣留在此,闹出如此巨大的风波,也先势必生疑,见哈只迟迟不归,疑虑必定更加深重。到时候明朝方面释放出哈只有意投降的消息,也先手底下有的是人想要吞并哈只的人马,到时候假戏真做,哈只不投降也要投降。
一旦哈只投降,群臣百姓势必认为这是太子朱见济劝降有功,能够招徕敌国大臣,虽说不可能完全解除易储一事的争议,但至少可以缓解。
只要有足够的功劳,百姓不会在乎你名分合法与否。就好比李世民攻灭突厥,成为天可汗,又有谁人会再提起当年玄武门故事呢?连李渊都要说一句自己生了个好儿子。
如果没有足够的功劳怎么办,比如宋太宗,北伐无果,两度兵败契丹,后人嘲讽其为高粱河车神。大不了广开科举之门,拉拢住士子,名声上自己不会差;广开募兵之门,招募流亡,老百姓有活路也不会去造反。
历史悠久的好处就是值得借鉴的例子有很多。朱祁钰把玩着孙震送来的玉佩,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东宫里,孙震回禀朱见济已经着人手去办理此事了,预计不日便有回报。
朱见济知道之后,也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于他而言,什么实力干什么事,哈只若是愿意领玉佩那就是在也先手底下埋下一颗棋子。若是不愿意,好歹也是一个人情,朱见济重视哈只,哈只日后真的走投无路,说不定会想起今日之事。
总而言之,于朱见济而言,一块只有观赏意义的玉佩而已,或许价值千金,但是在他手里真的没有什么用,不如送出去结交人情,不亏。
大年三十玩一天,大年初一玩一天,如果不算正旦大朝会的话,朱见济只是休息了一天半的样子。大年初二日,朱见济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生活中。
于太子而言,一年之中,基本上是没有假期可言的。过年过节,不是举行朝会就是参加祭祀,所谓假期,有和没有差距不大。玩闹,那是寻常百姓家孩子的生活。
不习惯?没有关系,多适应两年也就习惯了。苦吗?对于许多没有资格学习,或者需要披星戴月、顶风冒雪去学习的贫寒子弟而言,朱见济的生活又是他们向往无比的。
一群七老八十的师傅们在身边教诲,朱见济根本不敢偷懒,朱祁钰在他们面前都要好好说话,私底下都是以先生辈称呼。朱见济若是偷懒耍滑,课业没有完成,他们是真的会动手的,一点都不带含糊。
他们早已位极人臣,名垂青史,教太子读书与否,更多是出于情怀,为了帮助大明朝培养出一个仁厚君子来。
紧张密集的学习生涯下,时间流逝于朱见济而言,几乎没有半点感觉,一晃就快要到上元节了,也就是元宵节。普通学子从过年开始一直到上元节基本上就没有学习过,朱见济则是好不容易等来了新的节假日。这一天,既不用祭祀,也不用朝会,对朱见济而言是真正意义上的放假。
而恰恰就是如此欢乐的时节,朱见济如今暂时居住的别院内,就在朱见济的床底下,竟然出现了一个木雕小人,全身上下是密密麻麻的针孔,触目惊心。
这宫里呀!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朱见济也无奈呀!为什么有些人就这么恨自己,私底下诅咒不好吗?非要如此张狂,嫌死得不够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