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精神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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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故事开始的地方

和谈其遇见的时候,他还是莫岚的男朋友。

那一年的盘越甚是反常,阴雨淅沥了整整一个暑假。从蒲甘绵延过来的大河成了我和莫岚最常去的地方,那段时间,莫岚被家里看得很紧。

“手机已经被他们收了。”莫岚说,“他们还说,只要我和阿其还在联系,就不用回雅岐了。”莫岚口中的“他们”是莫岚的父母,而雅岐是边境省份安南的省会城市,也是莫岚大学所在的地方。

“你怎么想?”我不会帮她做出决断,但还是接了她的话。

“我真的挺喜欢他的。”莫岚顿了顿,“你知道吗,我的生命中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他这样的男孩,那么年轻,那么有为,他是一个传奇。”

“嗯,我感觉你的至尊宝来了,还是踏着七彩祥云来的那种。”我做了个鬼脸,打趣莫岚。

“别闹,认真的。”莫岚脸上扬起幸福,并不打算被我带歪话题。

“你知道吗,他才25岁,现在在读研究生,他是一个外省人,但已经签下了雅岐市中院的工作,毕业后直接去报到就可以了。我们班初中读书特别厉害的那个男生,严诚。你还记得吗?从鹤城大学那么好的地方毕业,又是本地的,想去雅岐的一个区级法院应聘都被拒绝了。”莫岚专注地描绘,“他现在还清早四点到威楚、到建塘去收松茸,他有自己的松茸加工厂。”“他有一辆凯迪拉克,停在他家地库,不过他不常开。”

我点了点头,“这么说确实挺厉害的,但是他喜欢你吗?”

“是爱!”莫岚的回答斩钉截铁,“我过生日,他亲自弹了《雨的印记》,录在八音盒里送给我,他知道那是我最爱的钢琴曲。”“我每次打车去他那里,他都会悄悄在我的钱包里放点钱。对了,还有次出去玩,恰好来例假了,他去帮我买了卫生巾。后来他告诉我,那是他第一次帮女生买卫生巾。说的时候,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呢。”莫岚顿了顿,“而且他哭着说,这次,无论如何他不会放手的。因为没有我,他的世界就崩塌了。”莫岚的眼睛里甚至泛出点点泪星,仿佛白术早已从她生命中消失了一样。

白术也是莫岚的男朋友,在莫岚满含深情地回顾谈其的时候,两个男人正在为了莫岚打得不亦乐乎。

而这,也正是莫岚遭到家里严管的最直接原因。

从严格意义上说,莫岚长相并不出众,小小的眼睛小小的嘴,小小的鼻子纤瘦的身。但是胜在乖巧灵动,规矩大方。在盘越的一众野孩子中,这就难得可贵了。在我们还没有因为初三实验班的缘分被分到一起的时候,就曾听说在年级上有一个女孩,小学二年级就谈了轰轰烈烈的恋爱。而且一路过来追求者不断,乃至她实际上只有一个亲弟弟,却拥有无数个哥哥。而在盘越,所谓哥哥,不过是追求未果却还不愿放弃的人的自我慰藉罢了。

莫岚生在家教极严的家庭。初中同班,从没见她过穿拖鞋,后来她告诉我,她妈妈觉得女孩子穿拖鞋不好看,不让她穿。犹记当时听到这一切的时候,我不好意思地收了收自己的脚。那个时候从边境口岸传过来的蒲甘拖鞋正在小城里大行其道,我拖着一双蓝色拖鞋,满大街跑得欢天喜地。

也是那件事,我煞有介事地得出了人生的第一个结论:原来那些一眼看上去气质就很不一般的人,总是在默默守着一些常人不易察觉的规矩的。

对于莫岚之于异性的吸引力,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但是,当听说这样两个男人居然为了一个她大打开战的时候,我还是有一点惊讶的。

谈其是青年才俊,要知道,白术也不差的。

白术家某种意义上可以算作盘越城的元老,是最早一批定居于此的人。国民战争时期,提到白姓,是个人安南人都知道,那是安南空军的代名词。近百年转眼过去,基于国民战争时代打下的基础,白家最有为的人,现在是四越军区的参谋长。白术家一支算是没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白术的父母在盘越城的中央地区盖了楼,经营着宾馆。在一个旅游城市,日子也算安逸富足。

白术和莫岚,是高中的时候就开始的恋爱了。

从小镇到县城,我和莫岚一直是最好的朋友。虽然不在一个班,但是下了晚自习,她总是准时地出现在我教的室门口。从教学楼到宿舍短短几百米,我们也是要一起走的。路是同一条,话题却多少有不同,大约每走一遍的乐趣似乎就在此,永远也不倦怠。

盘越的夏夜是宜人的。火山石铺就的台阶上,树芹花开得热烈,一股浓香就在空气中徘徊。树芹树芹,仿佛诉情,一切都那么切合。莫岚告诉我,隔壁班的一个小男生最近在追她。

“你怎么想?”我问她。

“还不确定,就我现在看他,只觉得他好可爱。”

不到两个周,晚自习结束时来教室门口接我的人,变成了莫岚和白术。本就才几百米的距离生生砍了一半,因为莫岚和白术会止步在隐于一大丛三角梅下的凉亭。那里,正这段路的中间位置。三人行的日子里少不了流言蜚语,但在一次同班男生晚自习时嬉皮笑脸说我是电灯泡,我狠狠骂了他一句然后摔门而出之后,这个问题似乎就引刃而解了。学习的日子依旧枯燥乏闷,但不会有人再在意黑夜中踽踽而行的三人。

白术是体育生,却是粗中有细的体育生。会给住校的莫岚带家里油浸鸡棕,会悄悄在不吃早点的莫岚桌肚里塞满吐司和蛋挞,也会带着莫岚去买情侣装,上演那些情侣们的浪漫小桥段。随着两人感情的升温,我和莫岚见面的时间越来少了。

先是,中午和晚饭一起吃饭的计划取消,因为莫岚要陪白术。然后,周末的植物园学习计划取消,因为莫岚要和白术出去玩。最后,一月一次的逛街计划也时有时无。因为大多数时候,这和莫岚白术的独处时间冲突了。

见面时间少了,我也就慢慢地回归了自己的班级,混迹到了一众学霸的圈子里。一直以来,莫岚都以“老公”来称我,变少的见面次数似乎也在淡漠着这个诡异的称呼。直到有一天,莫岚带着自己在本班觅到的新“老公”——荣欢,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长舒一口气。

不严肃地说,所谓太极生两仪,自此阴阳均分人间。有钢铁直男就会有钢铁直女,而我,一个纯天然的钢铁直女。换句话说,我并不那么乐意接受这个称呼,但那是莫岚,是我拒绝不了的人。荣欢代替了我,成了莫岚填补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的选择。我有些欣慰,毕竟在内心深处,我确信自己更渴望高考带来的一飞冲天。但一飞冲天是有代价的,而且这个代价此时此刻无比明显,就是我需要更多的自己可支配时间。

盘越一中虽然是个县级中学,但因为年年进入全省前五十的人数,因为出彩的重点大学的升学率,却也是远近闻名。按照学校的安排,盘越一中的学生每四个周才会有一个完整的周末。平时,那都是要上课上到周日中午12:00的。随着高二高三的依次到来,学习的紧张感把我压得喘不过气。爬满凌霄花的操场、踩上去吱哇乱叫的木地板的图书馆、图书馆前被两株巨大古树浓荫着的长满青苔的石桌,成了我造访最多的地方。

偶尔一次莫岚得空了,我们一起出去吃饵丝的时候,就会听到她在给我数她最近的故事。那些充满青涩情愫的东西,在我这样一个除了读书一无所有的人面前总是太复杂。所以我习惯性地给他们都简化了,最后剩下一句话:除了白术之外,莫岚还和一堆蓝颜知己打得火热。当然毫无意外地,那些人最后都成了莫岚的哥哥。

之于高中的故事随高考的结束戛然而止,那些关于读书、关于青春、关于友情、关于双皮奶、西米露、宽饵丝、卤豆腐的记忆永久停留在了长满树芹花的盘越。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万事终究是讲究因果的,更何况是高考这种容不得任何人侥幸的东西。录取通知书下来,我去鹤城上大学。而莫岚,留在省城雅岐,留在在一所一般的大学里。

本就淡漠的友情游丝一线牵。

我甚至清楚地记得,在此之前我和她的唯一的一次联系,还是大一那年的春天,鹤城的玉兰花开得灿烂一片,我拍了照发给她,告诉她:看到白玉兰我想起了你,就给你发条短信。她回复我:最近还好吧。

一根菝葜划破小腿的皮肤,我哆嗦了一下。才发现莫岚早已停下脚步,站在河边呆呆出神。《大河恋》里说,记不清岁月的洪水创造出河流,河流冲刷着古老的岩石,古老的岩石上有不老的河水,石头下有不朽的文字。就在那灰蓝天空下的大河里,在水汽浸润的空气里,在山岚笼罩的盘越,我仿佛也产生了一种大河恋。

“莫岚!”我喊了一声,莫岚悠悠走了过来,对着我笑了笑,看不出是无奈还是幸福“其实,两家的家庭背景都挺复杂的。”

我蓦然,这似乎变成了一个让人越来越摸不透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