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精神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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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幸福有幻象

初初恋爱,一切总是美好的,我甚至都开始断定,谈其就是命运安排过来弥补我一路坎坷的礼物。

那天下午谈其来看我,手里拎着大大小小几袋水果。

“我的钱包弄丢了。”他叹了口气。

“啊?”

“没办法了,我摸摸口袋还剩下三十块钱,只能给你买点水果了。”他说,搓搓手,看上去有点可怜。

“钱给我买水果了,那你怎们办?”我表示感动,以及手足无措。我悄悄摸了摸口袋,里面干干瘪瘪。

“没事,不用担心我。”他咧起了嘴,“我回去就好了。”

临走前他吻了吻我,“小傻瓜。”

晚自习查了人,维持了纪律,回到办公室看到谈其发来的信息:“理工大学的漂亮姐姐捡到了,她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拿。”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内心深处隐隐有几分内疚,又多几分敬佩。愧疚是不能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哪怕一点帮助,敬佩则是为之前调侃他在钱包里夹写自己电话的纸条。一个粗中有细、懂得未雨绸缪的人,总是让人感慨他的独特的。

“我要请漂亮姐姐吃顿饭,人毕竟是帮了我大忙。”他发来一条信息。

“你倒好,连饭都不请我一顿,差点饿死我了。”他又补上了另一条信息。

我心惊了一下,脑海中浮现的谈其多少有点怒气。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原本是可以请他在学校里吃点东西的呀。有些不乐意,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不让谈其去请她。内心纠结矛盾,嫌弃自己的考虑不周,还要压制心里泛起的阵阵酸味。哎,我摇了摇头,怎么可以那么粗心。

晚上十一点手机一亮,谈其发来了一张照片,是烤鱼。一个调皮的表情后跟了一句话——卫宏同学帮你照顾了你的男朋友。

“才跟小姐姐吃完一顿又吃一顿,你也不怕胖死。”我回他。

“哎,怕小宋不高兴,见到人后除了感谢居然多的一句话都不敢说。”我乐开了花。

“看在你那么乖巧的份上,今晚奖你一顿小肉串。”

“遵命,夫人可否给支点小费?电话线对面的人很卑微的!”我笑到直不起腰。

时间相对论在恋爱中绝对是真理,才一个人呆在学校一天,就仿佛是过了三年。以至于第三天谈其来接我去市一中试讲的时候,我直接是飞奔着出去的。和他相拥的一刹那似乎有种久别重逢的喜悦,一样好闻的味道,一样让人舒心的温暖。阳光下,他抱起我原地转圈,一圈一圈。那个时候才真切地感觉到,当电视剧里的浪漫桥段上演到自己身上,居然没有那么让人无所适从。守久了荒凉之地的保安大哥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

一中的试讲出奇地顺利,笔试录取的最后一名,却意外成了晋级教研组面试的两人之一,我很兴奋。但也从别人口中听说了竞争对手是一中自己实验班出去的学生,而且还是燕云师大的学生。内心的忐忑告诉我,我能做的最好的打算就是不要那么在意结果,然后祈求自己在教研组面试中玩得开心。下午的面试如期召开,我也看到了我的对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无望。一个温柔漂亮有气质的语文老师,总比一个凶神恶煞的我讨人喜欢的。罢了罢了,开心就好,我在内心定了定神。那天具体问了什么我已然忘记,但记忆犹新的是走出面试室的时候,我那股浑身舒畅的劲头。

两个小时后,正在街边甩米线的我接到学校的电话,要我去缴纳保证金,与此同时,准备明天早上参加校长面试。一切尘埃落定,似乎自谈其和我在一起了之后,上天的眷顾之光都多撒向了我一点。古人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大约也就是这番光景罢了。

我兴冲冲跑到自动取款机那里,余额给了我一盆凉水,明晃晃的三位数。慌乱之中,第一反应是赶紧给谈其打电话。虽然是突发情况,是谈其以往听到了就会暴跳如雷的东西,但电话那头的他言语中是隔着电话都掩盖不住的兴奋。二十分钟后,他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带着一沓崭新的钞票。

“你看看,我都已经和导师已经上高速了,硬是掉头给你送钱来。”他笑起来,嘴里咧出一口大白牙。他很高兴,比我高兴。陪着我去见学校领导、交钱,忙里忙外,看不出丝毫倦怠。

晚上,我、谈其、我在雅岐上学的另一个好朋友徐爽、卫宏,四个人凑了一桌烧烤,就在雅岐的街头。他们都祝贺了我,不爱喝酒的徐爽更是几杯啤酒咣咣下肚,生生在本就因高兴而微红的脸上开出了一朵红艳的玫瑰。

“找到工作了开心吧。”谈其说,很爽朗的声音,“我就说你是有能力的,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

“何况还有高人相助。”卫宏看向我的眼神有几分古灵精怪。

我似乎明白了了什么,内心暖流流过,所到之处百花灿烂。酒过三巡谈其和卫宏相视一笑,两个人是勾肩搭背去了某个黑暗的角落,我和徐爽边吃边聊。

“阿筱,爱情事业双丰收哦!”她眉眼盈盈,“好好把握,谈其真的很优秀。”

在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的过程中,两个男人也就都回来了,边走边说。从弥漫了夜色的路灯中走来,满身江湖的气息。

“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啊,一个大男人你矜持什么!”谈其拍了拍卫宏的肩膀,“有人的地方是江湖,没人的地方就是厕所。”卫宏扑哧一笑。

小烧烤还在继续,谈其开始撮合起卫宏和徐爽。

“卫宏不是我说你,人徐爽是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要学历有学历啊!”卫宏唯唯诺诺。

“你看你脸红了吧,感情这东西,需要男人足够主动的!”谈其继续火烧浇油,卫宏脸红成一片,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内心汹涌澎湃。

“徐爽啊,你那个男朋友着实也不行。卫宏同学,一个煤老板的儿子嘛,也算有家世,配得上你了。”谈其对着徐爽一脸坏笑,徐爽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谈其喋喋不休,口干舌燥。啤酒加了一瓶又一瓶,终于兴致也开始淡了下去。

“我要带着我媳妇儿走了,你是男人就带着徐爽走,好好照顾人家姑娘!”谈其拉起我,劲很大,顺着街的一头就走,边走边和卫宏挥手,生生在我们中间拉出好一段距离。徐爽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我也一脸茫然。似乎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却又不那么确定。担惊受怕的心直到第二天早上看到徐爽回复我昨晚给她发的消息的时候才安定了下来。

“宋,我没事,什么都没有发生。”

万幸,万幸。

第二天的校长面试一切顺利,工作也就签了下来。实习一学期,坎坷几个月,一件大事终于了了。走出校长办公室接到了褚繁的电话,我听出她似乎快要从床上蹦起来的感觉,那么真诚,又那么热情:“天呐,阿筱,你签一中啦!祝贺祝贺呀”

“你看现在我们三中小分队就你签最好啦,要请客庆祝呀!”我慌乱成一片,也只能连连答应。

下午谈其送我回三中,二环上听到他打电话,是不能再北方的方言了:“我看她急得焦头烂额,就让俺爸给她找了个工作,今天刚签下来,算是了她一个心事吧。”我默默听着,也默默记着。一切不合理的东西,此刻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自我哀叹,恨自己的不争气,却又感恩生命中能遇到谈其。

算着算着,也就到了实习的尾声。而真正画上句号的,是11月底的冬季运动会。雅岐的初冬阳光依然温暖刺眼,大片大片金黄的银杏叶舒展向天空。蓝盈盈的天,早晨凝结在草叶上剔透的霜花,鲜红的跑道,一切的一切构成了这所学校留下的最后的记忆。我坐在台阶上,眼神涣散地看着操场上一个个飞奔的身影,三个多月的光景仿佛老旧的默片,一张一张从眼前划过。

这里充满着一个实习生面对现实社会的手足无措——拜师大会,教务主任趾高气昂,话里话外是我们祖坟上冒了几辈子青烟,才换来了这里的实习机会;却又在得知我签下一中、文彦签下附中之后,惆怅地跑道办公室聊天“真的有这么嫌弃三中?”抱着满心的期待跟着师傅学习更多,但最终却只得到了如何修改网上下载下来的ppt的技能;办公室此前一直没有交流的老教师,在我工作确定之后对我热情无比,在我离开的前一天一定要把我介绍给她的侄儿子……

同样不可否认的是,这里确实也有很美好的回忆:第一次组织学生排练节目,从诗句划分找到演员,到人员站位、走位的确定;从音调起伏的训练,到配乐分秒的配合掐算;一点点挤时间,一次次磨合,打造出的效果也算荡气回肠。第一次走上讲台,虽然表现捉襟见肘,但下课后班长依然悄咪咪跑过来送我一杯奶茶,安慰我到“你上得比聪聪好多啦!”。也还记得我的师傅,一个把学校当成了自己家的女人,在我们离开的时候谆谆教诲……

人之将别,其言也善,想到最后居然更多的是对这片荒凉之地的留恋。褚繁带来一大袋零食,坐在周围的同学一拥而上。薯片薄脆,饼干香甜,雪糕流下清凉的汁水。在夕阳金光中,一阶师友其乐融融。大约千年之前曾子的“风乎舞雩,咏而归”也就是这样一番景象了吧。

终究是要分别,而所有的分别,都是哀情交给了乐景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