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爱恨纠结
五月，鹤城已悄悄踏入梅雨季节的。猛吸一下，空气中的水分子争先恐后涌进鼻腔。浑身上下粘满了汗珠，紧贴的衣服仿佛就是糊上的一层油纸。一阵风吹来，成缕的头发趴上脸颊，任你怎么扒拉，他们就是岿然不动。草丛中爬出的一条条圆滚滚的蠕虫铺满了学校的大路小道，踩上去吧唧一声，汁液四溅。唯有颗颗滴水的青梅还算可爱，抚慰了一个来自盛产酸水果的西南地区学子寡淡的胃。但综合的体验就是告诉你，这是一个让人焦躁的季节。
当然，让人更加焦躁的还有已经交上去了，导师却还不厌其烦让你改了一遍又一遍的论文。
不过无法否认，毕业是最重要的。学海摸爬滚打十多年，这是最后的一步，怎么看放弃也不是明智的选择。于是那天上午照例，洛歆和我相约去图书馆继续改论文。在我刚刚坐下的瞬间，一阵铃声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图书馆应有的清净。我看了看四处投过来的渴睡中带着愤怒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把手机往衣兜里掩了掩，就冲向了厕所。
“什么事？”我问谈其。
“这几天还好吧？”谈其淡淡的，拉家常的语态让人感觉似乎这个电话就是单纯因为想你了。
“还好，你呢？”我顺着接了下来。
“还成，有点忙。”
“嗯。”
“怎么会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嘛！”听着还算愉快的语气，猜测电话那头的谈其心情应该是不错的，于是和他开起了玩笑。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多无情无义。”但谈其就是谈其，你永远摸不清下一秒的他会有怎样的心情。一句正常的话，他用极不愉快的语调把它说了出来，甚至让我感受到了隔屏的怒气。
“好吧好吧，开个玩笑嘛。说真的，啥事嘛？”并不想起任何冲突的我，依旧选择了妥协。
“我想去一趟盘越，找莫岚认真了结一下我们的事。”谈其终于说出了口，语气里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一分钟的时间恍然大悟，他那点难得一见的客套，原来是因为要说的事情确实不那么合乎情理。
“为什么还要去找她啊，你要真想了结是可以打个电话就了结的呀！”说完最后一句话，我气已经泄下去了一半。从雅岐岛盘越，兜兜转转还不结束，何时才是这一切的尽头！绝望到无言以对，我默默挂断了电话。
失魂落魄回到座位上，打开电脑却对着屏幕发起了呆。许久，似乎有人在蹭我的胳膊，抬起头来我看到洛歆，她正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你咋了？”
我摇摇头，“没事，就是心情不好。”
“说出来嘛，说出来会好一点。”
“哎，算了，不好说。”我面无表情。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不是。”我把头低了下去，并没有什么说话的心情，一切看起来无比敷衍。
“好吧。”洛歆确实失望。她是典型的盘越姑娘，喜欢关心周围人的一切，也觉得周围人遇到的一切问题她都可以帮忙解决。第一次被人直白拒绝，她大概率是不习惯的。
“我自己闷一下就会好了，不用担心。”怕她太过多思，看到她已然不悦的神情我还是和她解释了一下。
然而还没等我从谈其的电话中回过神来，就收到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来自一个曾经的我熟悉得再不能更熟悉的头像——莫岚。我定了定神，没有同意，但是和谈其说了这件事。
“不要加，没必要。”谈其只给了我这样的一句话，但莫岚依然不依不饶。
“有些事情你应该要知道了。”她在添加我的信息里面附加了一句。
“不好意思，不需要。谈其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们商量了决定的。”我回了她，并不打算再有更多的交流。
“你加一下我，我会用截屏说明事实的真相的。”莫岚不依不饶。
“截屏这种东西，逢场作戏也会是真相，没必要。”回复完莫岚，我默默合上手机。其实某种意义上我是清楚的，不同意的根本是是害怕交流会带来刺眼的真相，所以决定忽略过它。但忽略不代表我就愿意让谈其一点危机感都没有，所以我还是跟谈其撒了谎：“我没有加她，但是她还是借了高中同学的手机给我发了照片。”
谈其给我发了安慰的表情，表示那一切只是为了安抚好她，让她不再来打搅我们。许久之后我才回复他：“那我应该怎么样做，才能接受已经发生的这一切？”说完合上手机，不打算也不想看谈其之后的一切辩解。
两个让人不愉快的人，两段让人不愉快的对话，彻底毁掉了我早起学术的一天。
那一天，我至终也没有和洛歆说话，也没有再和谈其发什么消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图书馆的窗边发呆，看着阳光把树叶照得发亮，听着隔着玻璃传进来的蝉鸣，只觉得喉咙很难受，仿佛一块骨头卡在了那里。古人说如鲠在喉，大约就是这样了吧，我想。
“我不去了。”晚上谈其主动给我发来了消息，我依旧没有回复他，就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但装作是装作，却无法消弭心头的郁郁寡欢，一夜辗转。大约是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疲倦中拉扯了一个晚上的大脑和双眼终于扛不住了，默默选择了闭上。
半梦半醒间，我仿佛回到了那个烟雨氤氲的盘越。闲逛在野鸭湖浓夏的绿荫中，我看到对面长堤上走过两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莫岚和谈其。
“筱筱，过来帮我们拍照呀！”莫岚微笑着朝我招手。我满心不情愿，却还装得愉快的样子，就这样，他们拥吻在了我的面前。而我，落寞地为他们定格在了这一瞬间。失落的心情化为寒凉一下席卷过来，我从梦中惊醒，明明大热的天，额头上渗满细细的汗珠，浑身却是粘腻的冰凉。
在枕头下掏了掏，打开手机，已经塞进了一条信息。“我真的不去了，今天我要搬住处。”谈其并没有放弃这个话题，没有放弃说服我相信他，第二天一早又给我发了一遍。愿意解释至少说明谈其还是在意这个问题的，我失落的心情得到了些许治愈。
“嗯，住得好好的，怎么要搬呢？”
“没什么，就是感觉已经五月份，你也快要回来了。我自己倒是没有关系，不过让你和我住这里还是太委你了，毕竟那么狭小，所以想要换个地方。”
“今天就要搬了吗？”
“今天先出去找好住处，签订了协议再搬，不会晚于这个星期。”
“想好找什么样的房子了吗？”
“至少是个单元房吧！”
“嗯嗯，那这几天要辛苦了。”
“为我们的小家庭付出，有啥辛苦的。”
果然，才过了三四天，谈其就发来了消息，是一个全新的地址，“你的东西差不多可以收一收了，用不到的就提前寄到这里。”他告诉我。
谈其一句又一句充满关怀的话，一步一步的规划，慢慢消去了我心头的阴云，“他好像也没那么糟糕。”我在心里默默又想了想，“如果他优点足够，缺点又不那么糟糕的话，就慢慢磨合吧。”给自己下了一颗定心丸。
心力交瘁中，总算把论文写完了。答辩结束，生活用品处理了个七七八八，毕业餐也吃了一席又一席，大学算是有了一个句号。不过还不能离开，还在等毕业典礼的到来。这个空窗给了学子们拥抱学校最后的机会。似乎离开在即，学校便自动幻化了陌生的风景，让即将离开的人认真审视。似乎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学子们才觉得原来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处处是让人留恋的风景。加上梅雨季节一过，鹤城夏天的热浪就扑面而来了。大片大片梧桐把学校的道路遮蔽出一大片浓荫，空气中弥漫了各种树叶被蒸腾出来的味道。毕业季，青春祭，散落在校园各处三五成群的拍照的少男少女，成了这个特殊时节的特殊的风景。
“明天去拍照留念，你们都不许出岔子！”头天晚上古沅在我们的小群里发了一条信息，配上无比期待的表情。第二天是一个大晴的天，古沅清早就敲响了我们宿舍的门。
“女人们，起床了！赶紧画好妆，今天要拍照！”她很激动，“不许敷衍，眼妆必须画。”她声音很大，是惯常来宿舍的时候那种撒娇耍泼的状态，我们早已见怪不怪。虽然很明显每个人都还是渴睡人的眼，但大家挣扎着还是起床了。手忙脚乱一早上，看看镜子又看看自己，感觉似乎还算过得去。当然，看着收拾停当的一宿舍，古沅适时地也就推开了门。
“走吧，女人们。”她说。然后拉着我另外两个室友，直接从我身边飘了过去，留下我一个人呆在原地，重妆打扮地呆在原地。
我甚至谈不上难过。自打和谈其在一起后，比这种让人尴尬的场面多了去了。而且似乎自打底线低下去之后，心理素质也强了不少。于是我淡定地坐下，打算卸一下妆。就在满是卸妆油的手准备贴上脸的时候，隔壁宿舍的好友来喊我一起去拍照。
那也挺好的，就这样吧，我也就跟着走了。
图书馆前面的大草坪上，古沅带着我的另外两个室友，我和隔壁宿舍一起。都在拍照，却又都想要回避一下对方，甚至于明明都碰见了，却还要把头别到一边去。这样的宿舍、这样的友谊对我而言确乎没有多大意义了。我在心里默默下了决心，等办完最后几项需要亲自出马的任务后，不等毕业典礼，就离开学校直接飞往雅岐。
我何尝不知道自己至于她们有亏欠，但为了谈其，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失去的东西怎么都是补救不回来的，抓住未来成了我仅存的选择。更何况，眼前的我不回去，谁又能知道最后在雅岐等待我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