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欲加之罪
在去学校报到之前,谈其决定再陪我回家一次。
两个人,驱车七百公里。从雅岐到盘越,绕山绕水却也无比欢喜。一路是曾经坐在大巴上的我只会忽略的风景——开阔的河谷、陡峭的崖壁、幽深的森林、飞流而下的瀑布,公路旁,以及车行山顶时可以俯视的山腰的白云。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回家的路是这样一个风景优美的存在。
或许,也是同行的人的原因罢。
带着谈其再次回到了家,我的母亲虽然不止一次地向我表达他不喜欢这个男人,但终究是自己的女儿的选择,她依然拿出了最好的东西来招待他。我带着谈其,吃了想念许久的父亲煮的黄鳝、母亲炖的羊肉、小姨做的煎炒牛肉。谈其跟着我一起杀黄鳝、上山采菌、和家人坐下来聊天,看起来农村生活让他也倍感兴奋,并没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
只是他身上似乎总有些我捉摸不透的地方——比如我去喊他下楼吃饭的时候,他在说的那句话:“我现在在盘越农村啊,网都没有怎么给你充话费!”比如他会避开你,在大路上游荡着打上半小时的电话。不过是在我家里,在我想念甚久的地方,关注他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回程的时候我的母亲一样把我送上车,然后满眼不舍地看着我们离开,直到她的目光的尽头。我不忍回头,甚至无法跟她轻轻道别,就怕那一刹那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泪如泉涌。我懂她,所以我更愿意装作不知道,因为离别的时候我流下的泪水,最后都会变成让她一夜一夜睡不着的毒药。回家才三天而已,再久一点,或许还可以纾解一下她的思念。
我走了,跟着我选定的人走了,妈妈,你不要太挂念。
回去的路上谈其问我:“你回去后就必须回学校报到了吗?”
“学校的人事老师和我说,拿到毕业证了就去报到。”
“那你毕业证呢?”
“我让我鹤城的舍友帮我领了寄过来。”
“寄了吗?”
“这几天快要寄了,她已经预约好领毕业证的时间了。”
“嗯。”
半晌之后他还是补上了一句:“其实我觉得,学校没有催促之前,你都可以不用去报到。”
我默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在我的观念里,工作时候的单位就是读书时候的学校,任何其他的事情都应该为这件事情作出让步。更让我疑惑的是,一个有意无意透露自己是工作狂的人,他怎么会想不到、不理解我会作出的选择。
当然,谈其的不理解归不理解,我还是遵循了内心的想法。回到雅岐的第三天我接到了鹤城室友发来的包裹,里面是我在鹤城师范大学四年的证明。看着它,悲喜交加,五味杂陈。然后,我给雅岐一中的人事老师打去电话。
“明天带着毕业证来上班吧。”人事老师一句干净利落的话,交代了我职业生涯的开端。晚上,我心情复杂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谈其,当然,更多的是面对人生新阶段的兴奋。然而,听完一切的谈其显得心事重重,坐在床上似乎有点不知所措。许久之后,他局促地说出一句话——“明天一早,我开车送你到学校。”
“好”
然而,说完话的他状况并没有得到什么缓解,只是心事重重地躺到了床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关灯后他终于把他的疑虑轻轻地嘟哝了一下——“也不知道你去学校,我们的感情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我一惊,听到这句话的我心头一阵暖流流过。原来谈其也会隐隐担忧可能失去我,也会顾虑我们的未来。
“不会的,我说到做到。”我用我能想到的最坚定的语气,对着他说到。
“但愿吧,哎。”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翻过身去。但是感性的感动并不妨碍我理性的思考,谈其是那么多光环围绕的人,他有什么好担心的。要担心难道不是我担心他有朝一日去到雅岐中级人民法院,因为工作表现过于突出而被哪个领导联姻吗?不懂,不懂。
第二天一早起床,在我洗漱完毕后,谈其很自觉地也起床了,开着车把我一路送到了学校。
“快下班了告诉我,我来接你。”回去的时候它没忘记跟我这么说一句。走进学校大门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绝尘而去的身影,甚至有几分心疼的感觉。不过再怎么样,我还是踏上出我最重要的一步,头也不回。
在人事老师的办公室里,和我一同被聘用到学校的小伙伴李明轩已经早就在那里了,我看了一眼——哦,白白净净的小伙子。
“现在呢,你们算是报到了。这个学期的教学任务即将结束,不需要你们再做什么。但是教务处这段时间正在安排新生入学的相关事务,你们就先到教务处去帮忙吧。”人事老师简单地安排了一下,就给我们指使到了学校的另一个部门。也是在那里,我们日复一日地处理着那些即将进入学校的新生的信息,电话答疑、分班、整理录取通知书……我呆在学校的时间越来越多,但在我仅剩的周末时间里看到谈其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每晚回到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偶尔在家一次,到了八点又出门了。
“有什么事吗?”
“我们单位今晚要聚会,聚会结束后再打一下牌。”这样的对话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有时候是在现实生活中,有时候是在微信上。每次我都满脸疑惑,还有下班了不回家而是直接去打牌的单位?还是一个司法单位?
在又一个见不到他的晚上,收到了他如此的回复的我火了:“你们单位是不是除了打牌什么事都不干了。”显然,这句话被他无视了。也或许是因为这句话,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早上,已经是我该去上班的时间。我边失落着边往综合楼的方向走,那个心事重重的人已然换成了我。
上班确实改变了很多,呆在家的时间越来学少。也是因为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就越发期待能和他团聚的时间。而现在是,我不在家的时间谈其在家,我在家的时间他要出去打牌。这件事应该他妥协我呀!我一遍遍地想——打牌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但工作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娱乐都应该让步于正事。一个人想得多了就成为了一种本能认知,越发确定自己的理所当然就越发埋怨谈其的不明事理。
争吵的火药种已然埋下。
深夜不归是谈其的常态,每晚,在外面打牌或是做其他事情的谈其总是会收到我各种各样的信息——从“什么时候回来?”到“还回不回来了?”到“你到底去哪里了?”最后的“你真的是一个极其没有时间观念的人。”谈其也从一开始还会回复,慢慢变成了直接无视,乃至最后的打过去一个电话掐断一个电话,势同水火。
当然,我很确定的是,纵使言语之间对谈其再不客气,我最期待的依然是他回到家的那一刻。然而谈其似乎感觉不到,每一次接到我恶狠狠的言语,他总是要不然借机不回家,要不然回家就直接无视我的存在。似乎到了这种份上,我之于谈其是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但他又偏偏很敏感。
那天我去洗澡,回来的时候谈其正在看我的手机。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妙,我心想,然后把身子往他那边挪了挪——他正在看我和李明轩的聊天。
“宋清筱这就是你天天呆在学校不回来的原因吗?”他扔下手机,朝我咆哮。
“你过来看看,今天问你约不约,明天问你约不约,两个年轻人,约什么!”
“约饭啊,下面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吗?”
“呵呵,约饭,谁知道约的饭最后做的是什么!”
我突然反应过来,他的无理取闹我不是不知道,没有任何回应的价值,于是乎我选择了沉默,然而他更加得寸进尺了。
——“现在知道心虚了,对不起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心虚了!”
——“我真傻,给你买好的手机原来是方便你和别的男孩子聊天。”他摇摇头苦笑一下,把手机扔到了床边,我毛骨悚然。
很显然,虽然内心害怕但却只是呆站着的我,这样的表现并不足以满足他的期待。他捡起手机,硬生生塞到我手里:“你现在给我马上打电话给他,告诉他你想他!”
我还是无动于衷,他恶狠狠地看向我,为了逼我打开手机他甚至强拧我一下。
强化的风暴彻底摧毁了我的防线,没扛住压力的我哇一声哭了出来,谈其依旧不依不饶:“哭什么哭,你倒是打啊!背着我敢做,当着我就不敢做了有意义吗?”
看我依然不为所动,他直接拨通了李明轩的电话,嘟嘟一阵,电话挂断。再拨过去一个,还是一样的结果。他的气慢慢泄了下去,两个人呆坐在床上许久,但他怒气不消之前,我还是保持了不敢动弹的状态。许久之后,他大约是累了,没有再说什么,歪个身子躺下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看到了李明轩给我发的消息:“怎么了,昨晚洗完澡就睡了,也没看手机。”
“没事。”谈其看我回复他,恶狠狠看我一眼,一把夺过手机删了他的微信,一段短命的友谊就此结束。
这奠定了作为同事的我和李明轩直至职业终结之前的尴尬,当然,很明显谈其是不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