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术
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那天晚上我想多了，莫岚也想多了。谈其谈到都色变的父亲至终也没有出现，倒是莫岚回雅岐的日子近在咫尺了。
“我给阿岚买了机票，从勐焕机场走。”谈其又给我打了电话，“你帮我最后一个忙，帮我想办法把阿岚送到勐焕机场。”
“你直接跟她说不就好了？”上次的夜半惊魂，至今依然心有余悸。以至于隐隐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管这堆破事。
“白术也给阿岚买了车票。”他顿了顿，“白术人就在盘越，他要天天黏在阿岚身边阿岚也会跟他走的，阿岚没有那么坚定。所以你帮我包一辆车，把阿岚送到勐焕，到了我直接去雅岐机场接她。她和白术接触得越少，我就越有把握把她留在我身边。”
谈其的话差点没把我吓出一身冷汗。一个本以为甜宠的爱情故事，居然慢慢渗入了几分算计的味道。更可怕的是，当曾经在小说中被定性为烂俗的狗血情节在身边上演的时候，我居然感受到了那么几分刺激的味道。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问，佯装的镇定的声音有点不够镇定了。
“我不会亏待你的，我知道开学实习你也就要找工作了，到时候有需要尽管张口。这么多年在雅岐打拼我也有些基础，能用上的人脉我都会给你用上。”听得我心痒痒。
“我只能试试，不敢保证。”我说，更用力地压了压了内心的激动。
我试着给莫岚打电话，莫岚一下掐断了，她的消息在她掐断电话后几分钟发到——“我和白术在玉笋峰，晚点再给你回电话。”玉笋峰是盘越有名的山峰，峰上的道教圣地更是当地人逢年过节一定要拜访的地方，据说求姻缘、求平安是再准不过的了。莫岚和白术游山玩水去了，去的还是玉笋峰，事外之味再清楚不过了。
但还没过十分钟，显示是莫岚的号码就给我打来了电话。接起来却是白术的声音，“你倒是有意思得很，又在帮他打听消息了？你两个也别做梦了，岚会跟我一起走的。”我一下噎住，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学着莫岚的样子，一言不发挂了电话。
那天晚上莫岚破格让她一个所谓的哥哥来接了我，把我带到了大河边。印象中，那也是我们最后一次的大河之行。
“白术最近缠我缠得很紧。”莫岚说，“他几乎每天都要来我家一趟，和我的家人相处也越来越和谐了，我觉得我可能真的要跟谈其断了。”
“嗯，你决断了也好。”我说，多少有几分失落。毕竟即将到来的找工作的唯一一道可能走的后门，也许会因为莫岚的这个抉择而彻底关上。
“但是你知道吗，青筱。今天，就在玉笋峰上，在三清殿里。我跪在地上闭上眼求的，全是谈其的平安顺遂，是谈其的幸福，是我和谈其的未来。我得坦诚地说，虽然理智让我选择白术，但多少我还是不甘心的。”
“嗯。”
“他给我发过两个小孩的照片，让我选喜欢哪一个，我一眼就选出来了。他很开心，说我选的就是他家收养的那个小孩。谈其那么优秀，和我心意那么相通，这样的人错过了我该去哪里再找一个。”莫岚还在回忆里游走。
“你现在还有选择的权力。一个让你舒心的人确实是不错的选择；但是一个愿意保护你，带你体验不同人生的人更难得可贵不是吗？”我看着她，她也停下来盯着我看，“你这样支持我，我觉得安心多了。”得到回应，我继续说了下去，“谈其有和你说过他的打算吗？”
“说过。”
“那你需要吗？”
她还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莫岚却是没那么坚定。
“不确定，要看白术到时候盯得紧不紧。”
“如果需要了你告诉我，我会帮你；不需要的话，我就不管了。”
“好。”
据莫岚说，走的那天白术老早就来她家等着了。帮她收东西、拎行李，里里外外忙得不亦乐乎。莫岚的母亲看着忙里忙外的准女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我没有见证这一其乐融融的景象，但似乎我也不在乎。只记得那一天我很轻松，心里想的是，是好是坏留着他们三人到雅岐后继续玩耍，狗头军师放下内心的那点小九九，已然打算全身而退。
但突如其来从不会事先打招呼。晚上，正在家庭烧烤的我再次被电话打断，是谈其。
“幸亏阿岚机智，路上悄悄给我发了她和白术的班车时间。所以现在，我成功抢到人了。”谈其的欣喜溢于言表，以至于电话另一头的我都直观地感受到了。
“发生了什么？”耷拉在嘴边的鸡爪一个不留神，从嘴边滑了下去。
“阿岚现在和我在一起了。”他说，“我知道她今天回雅岐，就直接带了几个兄弟开了车，在客运站守着劫人。来一辆我们搜一辆，几乎检查了每一辆盘越过来的车。”
“你没有去机场吗？”我问。
“时间都到了，我的手机收到催促登机的短信，傻子都知道阿岚怎么走的。”
“白术呢？他就这么放人走了？”
“你这都怎么说话呢。我们十多个人，他一看灰溜溜就跑了，还想不放人？”
这故事怎么还没结束！那是听完一切的我的第一反应。不过很快就被意识到的不对就转移了注意力。既然是莫岚告诉了他班次，又何来“检查每一辆”一说。还没等我问，谈其就直接堵住了我的嘴巴。
“行了行了，不和你说了。兄弟们累了一天，我要带他们去好好吃顿夜宵。对了，要不让阿岚和你说句话呗，省得你怀疑我跟你开玩笑呢。”
“谈其接到我了，我很好，你不用担心。”莫岚说，声音并不自然。电话那头很是嘈杂，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谈其招呼其他人的声音。我想象着夜色笼罩的雅岐街头，一个男子边走边呼朋引伴，女郎夹杂其中踉跄而行。他们的终点，是夜市，是飘满江湖味的地方。画面一勾勒，更有了几分旺角码头的味道。
行吧，大约最无厘头的人间闹剧也就只能这样了。我自言了一句，继续回到我的烧烤摊上。
“我倒是提醒你，小筱。”我妈甩了个脸色过来，“有些事最好别管，别最后赔了自己。”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还那么烦呢。”我也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那天晚上的梦终于没有了莫岚，也没有谈其，一个晚上睡得好安心。但从一脚踏进这件事的那一天起，安心就是一份极为奢侈的体验了。第二天一早，我还是被谈其的信息声吵醒了——“阿岚这段时间精神压力太大了，我要带她去犁水放松一下。”
安南虽然偏僻，犁水却是盛名在外的。那里有原始的屋楞和瓦菲，也有全国最有名的酒吧小镇；有难得的温和的高原气候，也有响彻全国的“艳遇之都”的名号。两个男人，一个要带着莫岚去求姻缘，一个要带着莫岚去艳遇之都尽享浪漫，都想竭尽自己的全力去博美人一笑。
我从牙缝里抽了一口气，感叹一下剧情的狗血后回复他：“你们去就去呗，告诉我干什么。”显然谈其并不愿意这么结束话题，他回复我——“我要让你知道阿岚跟着我就是可以幸福的，你当时帮我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我无言以对，用朱自清的话说“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有没有似乎我也不是多么在意，同理莫岚幸不幸福也不是需要跟我交代的东西。人生不过是一个关乎选择的问题，想清楚作出的选择，能承担后果，那就可以了。但是他们的生活还是免不了一下全冲到了面前，都不问你想不想看的那种——
谈其和莫岚坐火车去了犁水……
莫岚在古镇编了彩色的辫子……
他们俩今天去骑马了……
犁水的夜色客观地说还是美的，不愧“艳遇之都”的名号……
阑珊霓虹里大水车前他两个这样腻歪，咦……
太闲一定是幻想的第一生产力，晒着盘越的太阳，嗑着盘越的瓜子，泡上一杯浓茶，在有限的素材的基础上再来一场思想的遨游，盘越时间能创造的价值似乎也就这些。而当初准备的练字本，而今已爬满蜘蛛网，布满灰尘，却仍旧滴墨未沾。
那段时间，微信朋友圈里的莫岚是幸福。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感受着犁水的一山一川，体验着那里人们闲适的生活。但微博上，却写满了慌张——
“从没想过是这样的结局！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只有面对……现在，只有更糟没有最糟！”
“当我无法承担后果，我只能选择放弃。”
“对不起，这次是我真的错了。”
那个时候的我，看着朋友圈和微信中人格分裂的莫岚根本没有多想什么。以为只是小女生的害怕，是表面开心而内心痛苦的表达。完全没有考虑到问题的实质，朋友圈是发给谈其看的；但是微博，谈其没有账号，却是白术混迹最多的地方。
自从谈其和莫岚离开盘越以后，我的生活也就日趋回复宁静。毕竟距离是最好的分割器，白术本就对我没有好印象，这么一离开，更不可能找我；莫岚每天被谈其围得团团转，她也绕着谈其团团转，也不可能想起我的。只有谈其，依然坚持了每天给我发点消息，但多多少少都围绕了他和莫岚的幸福生活，是我不那么感兴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