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精神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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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全员恶人

那段时间,我是激情和怨怼的矛盾体。

激情是因为随时都会有突变的情况,我得保持清醒去处理那些生活正轨之外生出的旁枝末节。怨怼的来源可能不止于此前他对我做下的一切,还有他在里面做的一切——他会让律师向我传话,让我想办法帮他把欠胡长良的钱还掉,然后跟胡长良要一份谅解书;会跟和他一起被关押在看守所的人说他在外面有鸡排店,是我在管理,让他们出来后只管找我,我会把鸡排店的经营权转给他们的。

对他只管自己吹牛,却总是让身边人帮他收拾烂摊子的行为深恶痛绝,所以自然,所有的人无功而返。

但是为了换回一份尽快回归正常生活的权利,我还在奋力挣扎着。

二手豪车的受欢迎度远超想象,很快就有人来看了,是一对中年夫妻。可惜的是,妻子过于精明,处处挑剔,并企图以此压价的行径引发了极大的反感,最终不欢而散。第二个前来的买主就好说话了很多——当然,主要的大约还是因为他二手车经销商的身份,我们谈笑风生。买主开着保时捷从DC区到南市区,来回两三趟就心满意足地把车开了回去。

当然,这个过程中我也注意到了一些东西——比如他特别关注的我的独居女性的身份,比如他就我晚上十一二点才有时间来给他看车这个现象表现出的兴致。我没有回避,在对人没有一个具体的结论之前,坦诚是我向来的风格,只是这份坦诚很快就让我遭遇了新的困境。

“在吗?”加了我的他的朋友发来问候。

“怎么了?”我回复他,他没再发消息,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现在有个情况很麻烦啊!”他感叹一声,“你卖的那辆车,本来已经被新城的一个客户订下了。我们店的准则是假一赔三的,所以我朋友开出去质检,要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能出货。结果才打上火,大灯就熄了。他喊来质检厂的朋友拆看一看,发动机的各种管道里面全长锈了,底部还有沙子的残留,这是个泡水车啊。”

“当初买车的时候,是带了汽修厂的熟人去看的,他帮确认了没有问题。你说有生锈、有沙子的地方,能不能拍个视频来给我看看。”

“现在天黑了,车在厂里,也组装回去了,拍不了。”

“那你朋友跟你说的时候也只是就这么跟你说说吗?如果真的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总该有点视频图片之类的证据吧”

“我问他看看。”

“现在确实没办法,厂里关门了,他那里也没有。”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就是不拿出实质的东西,这样的配方再熟悉不过了。

“还要你做个中间人传话太麻烦了,你要不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跟他直接联系。”我说,良久之后,一个号码才慢吞吞地从消息界面里爬了出来。

“你卖东西没有诚意。”买主张口就很生气。

“我怎么就没有诚意了?买这个车虽然不是我自己开,但也是打算自用的,所以买车的时候我是带了修理厂的人去看,就是怕买到泡水、事故车。现在卖车是因为它太大了,原来要开他的人以后都不能开车了我才要卖的。一开始要把车卖给你也是因为大家聊得来,我也没有在价格上纠结什么,怎么现在还成我没有诚意了?”

“泡水对车来说是大事故!”他无视我的话,继续言辞激烈地抨击问我。

“这事先前是我在跟你朋友在沟通,但是他问你要视频你不给,要照片你不给。到底是谁没有诚意?这么严重的情况,我也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辞吧。虽然只是买卖关系,好歹也互相理解一下。”我一口气说完挂断了电话,他大约是不甘心的,而后发来了两张照片,摸黑一片,就只看得到一根管子,管子下层有明显的锈蚀的痕迹。

“你看是不是生锈嘛!”他说。

“你能不能有点诚意!”这次轮到我反过来质问他,“你朋友反复跟我强调你没拍照片、没有拍视频,厂子关门了、拆开的零件组装回去了拍不到照片。你怎么现在就有了,有了还只是一根管子,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我怎么确定是我的车?这样吧,你哪天有空,我们约个地方,你把车开过来,如果是我的问题我一定不会逃避,但不是我的问题,我也不会任人欺骗。”

“好!”他回过来铿锵有力的一个字,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这份胜券在握的形象在我脑海里存活了不过十分钟,就被他的另外一句话打回了原地,彻底变成了贼眉鼠眼的商人:“其实我们在外省一直都有处理这种泡水车的途径,不过可能要你花点钱,大概五六万的样子。”

我很生气。

“不用了,我相信我卖出的东西的质量,我也相信不需要我付出的代价真相会给我公正的评判。我们还是找个地方仔细检查一下吧,是我的问题我不会逃避。”我回复他,自认为理据充分。

“那你就等着吧。”他嗤了一下鼻子,恨恨的语气说到。我挂断电话,无力感一下席卷全身。没办法,这就是我生活的城市,也只有我一个人的城市。而后反反复复,我和车商约定时间,他们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我很确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给谈虎打了电话,把情况跟他说了,想让他跟我一起直接找到商家。敏感如我,早就猜到了车商这么做的缘由是什么。

“不行,我去不了。”一如他以往每一次跟他联系,谈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新房要装修,周末我都去不了。”只是不过不知道他自己又想了什么,很快他给我发来了一条信息:“你把车商的电话给我一个,我给他打个电话。”

谈虎帮我处理妥帖了,后来再打电话的时候,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这个人人品不行,简直就是个渣渣。我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情况,他倒是嚣张得很。”

“可惜他只是个欺软怕硬的种,我才声音大了一点他就怂下来了,我不想跟他扯。只对他说了‘卖车给你的是我的妹妹,这件事她全权交给我处理了,以后你有什么问题找我就行’。”

“他一下就气急败坏了,跟我放狠话‘你们就等着收律师函吧’,就挂了。你这几天看一下,你那里会不会有什么动静。”

“好。”我回复谈虎。

再怎么样,情况不可能比现在更糟糕了。我面色绝望地对自己说了一句,算是定定自己那颗都不知道该寄托在哪里的心。

还好自始至终也没有收到车商所谓的律师函。

但“糟糕”向来是个没有底线的词语,否则哪里来那么多的“雪上加霜”。结束和车商的一切事务,暑假已经悄然到来,小姨妹因为假期学车的缘故,借住在了我的家里。一个半夜一点半左右的时间,我突然听到了“叮咚”“叮咚”按门铃的声音。

这么晚了,会是谁?

但不管是谁,保持一份警惕总归是好的。我打开门铃视频,看到了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黄青杨和他的老婆。他们在门口徘徊往复,嬉戏打闹,然后偶尔过来按一下门铃。终于他的老婆站不住了,坐到了楼梯上,他也累了,扯下门上的贴纸狠狠拍到了可视门铃的摄像头上——可视门铃上再也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情况。

我悄悄起身,悄悄开门,透过猫眼静静观察,外面黑黑一片,看不到两个人的身影。不敢大意的我还是静静站着,看着。好久好久,才慢慢推开一条门缝,楼道里面漆黑一片,确乎是没有人了。我回到卧室,扒开窗帘的一条缝看了出去,一辆黑色的Q7停在路边,打着双闪。许久许久,它才慢吞吞从路边挪开。

把头从窗帘边上收了回来,躺在床上看着立在头顶的天花板,我突然就陷入了玄学的迷幻,总感觉很多事情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比如要是在那之前,我把好几个月前燃气公司贴在门上的检修未遇的门贴取了下来,黄青杨可能不会那么轻易地半个小时就离开。

第二天我依旧去学了车,只是回来的时候顺便去了一趟警察局。

“我要报案。”定定地看着着窗口里的警察,我说。

“我男朋友因为和朋友的经济纠纷被关押在看守所,但是最近我老是收到他的朋友的威胁。他发过来的信息我截图了,昨晚半夜来我家门口捣乱的视频我也有。我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事情,但我觉得我应该拥有合法公民正常生活的权力。”

“你们领证了没有?”

“没有。”

“他进你家没有?”

“没有,我一个人在家,看到他捣乱很害怕,就没敢开门。”

“他做什么破坏了没有?”

“他把门上的门贴撕了下来,遮住了我可视门铃的摄像头。”

“他没进你家,也没搞破坏。这种情况的话没办法,我们立不了案。”

“那我就只能这么胆战心惊地生活吗?”

警官迟疑了一下:“你把他电话号码给我一个,我们给他打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过去,他挂了。警官再打了一个。

“这里是新城街道公安局,今天打电话给你是因为你昨晚半夜跑去人家门口骚扰。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找的人已经关押在看守所了,就不要再骚扰其他人了。”

“是这样的,他要卖掉谈其的车,已经损害我的权益了,所以我在做的是维权。”

“车是我买的,他自己的车早就赔出去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出去跟他们吹牛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认为那是他的车。”我插了一句嘴,“他们天天派人来盯着我的那辆车,我没办法。”

“我们已经了解情况了,如果她确实在做违法乱纪的事,那她自己会受到该有的惩罚,不需要你来主持。”电话那头传来声音,“好,好!”

“你先回去吧,如果他再来骚扰就直接报警。你住的地方隔这里也就一条街,我们出警很快的。”警察对我说,我看着他,感激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