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告诫
太平叹息道:“珅儿,你毕竟还年轻,不知朝堂的凶险。我问你,是不是在甘泉县放火烧了聚仙楼?”
贺珅惊愕道:“大父怎会知道此事?”
贺均道:“是新任中书右司郎中成遵大人告知的。”
成遵这人贺珅非常熟悉,贺珅还是娃娃时他就曾调任陕西行省员外郎,那时经常到府上,还亲自教授过贺珅四书五经,算是自己的授业恩师了。
去岁成遵由刑部郎中改任监察御史,做回他言官的老本行。
太平叹道:“若不是成遵这双眼睛,大父望不破关中这片山峦了。”
贺珅将刘福禄此前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并将屯戍军的反制也如实告知大父和父亲。
“你怎么能让那个曹贼把话带给刘福禄呢?”太平听了不解道,“珅儿,宁被人知莫被人见,你以为这般做法能威慑到汝中柏吗?”
贺珅不同意太平的意见,辩解道:“对付刘福禄、汝中柏之流,就是要让他们切切实实受到威胁才行。”
“你又错了。为将为帅,与其留下后患,还不如果断出手。你本应把刘福禄这个奴才杀了,好过让他把话带回大都。你还需要继续历练啊!”
贺珅听了内心震荡不已。
自己以为够血腥的报复,在大父这种朝廷重臣面前,还是太不利索了。
每次见到大父,他总给人一副慈祥儒雅的文士样貌,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哪是儒士该有的口吻?可想而知,像他这种高官之间的斗争,会有多么残酷。
太平又道:“如今成遵与汝中柏一左一右,同级共事,单论资历和在圣上跟前的印象,成遵要比汝中柏强许多。可是圣上信赖脱脱丞相,汝中柏善于逢迎,成遵刚正不阿,迟早独木难支被外放。”
太平的眼光确是独到。就在他们祖孙三人谈话的这时期,成遵与大司农秃鲁遍访河南山东泛黄区数千里,得出与贾鲁完全不同的治河之策,并且提醒脱脱聚集太多饥民,有动乱之虞。有人劝成遵妥协,他直言“腕可断,议不可易也”,结果被脱脱一脚踢去河间都转运司做运盐使。
太平又道:“私采盐池之事,有邠王和成遵在照应着。但是有一事,却始终是大患。”
贺珅问道:“何事?”
太平说道:“就是你散播大赦天下之事!”
“这又何妨?皇帝老儿龙颜大悦,给脱脱丞相颁发一个全国性的旌表,好让全天下感受皇恩浩荡,贤相举措有力……”
“放肆,”太平怒道,“先不说在圣上之前揣摩圣意是死罪,就你这皇帝老儿之辞,够砍十次脑袋!”
贺珅自知说错了话。在这个封建集权的时代,君威至高无上,哪怕是字眼中与皇帝之名同音,那些史家们都得尽量避讳不谈。不是每个皇帝都有乾隆皇帝的气量,能接受纪晓岚“老头子”式的狡辩。
太平见贺珅一副敦敦受教的样子,火气消了不少,又问道:“关于河南境内的白莲教徒聚众闹事,你有什么看法?”
贺珅道:“和成遵大人一般见识,若是百姓生计问题不解决,必难以压制,或许会演变成黄巢那样的大暴动。”
“哦,何以见得?”
“变钞就是其中最坏的一桩。这交钞本已失去信誉,再由朝廷亲自坐实,不等于失去天下人的信任了?滔滔江水一泻千里,再被有心之人教唆一番,那些无衣无食的穷困百姓必然从乱。”
太平嗯了一声表示认同:“你继续说。”
“不能继续说了,免得大父您又责骂。”
太平抬头笑道:“你是不是又该说官僚腐败骄横独断,官逼民反之辞啊?”
贺珅缩缩脖子,算是认了。
“唉!咱家世代受皇上恩荫,食君禄,忠君事,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我就是怕你心有邪念才唤你过来一番长谈。”
贺珅听了惊诧,大父太厉害了,在他面前自己就是个透明!
“珅儿,知道这次是谁囚禁你么?”
贺珅想都没想,应道:“是豫王殿下。”
太平道:“所以我让你做事需谨慎,陕西军队大都归豫王调遣,做断决前须与他多通气。要不脑袋给人砍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
一个王朝由乱到治可能需要几代人上百年时间,可是由治到乱往往只要一星火种。
白莲教徒红巾军的能量完全出乎元廷意料。
至正十一年八月初十,芝麻李与彭大、赵均用等八人歃血为盟,伪装成挑夫,四人入徐州城,四人城外守候。夜晚四更,此八人城内外同时纵火,齐声呐喊,赚开了城门,导致城中大乱,官兵夜遁。天一明他们即竖起大旗招募勇士,招来十万之军!
偌大一座城,仅仅八人就拿下了,这等奇事真的匪夷所思。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一天就到手了十万大军!
当然这是史料模糊记载导致的。归德府、淮安路被一群河工、樵夫打穿了,徐州至濠州直线距离近四百里路,竟被逆贼横扫,怕是元廷的史官们脸上无光,只好用一夕聚众十万来为自己开脱。
河南江北红巾军闹得欢快之时,陕西行省形势也直转急下。
以奉元城为中心,潼关外陕州、武关内之商州、骊山下鸿门等地的百姓、流民“红抹其额,群冲四突”,惊得月鲁平章急急派人警报凤翔豫王王相府。
月鲁招来巩卜班、董守简、秃秃以下左右司郎中、员外郎、都事、掾史、通事等官员商议对策。
“平章大人,”董守简立身说道,“当务之急,必须急派军队保护奉元城,省城无虞了才能安定人心。”
秃秃说道:“奉元城城高墙厚,只要固守城门,红巾逆贼休想突破。”
董守简回身望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参政秃秃,说道:“只怕城门一关,城内之民受妖人挑拨,从城内赚了奉元城也不一定呢。”
众官员深以为然,频频点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自从变钞之后,城内外官民对立的事件频繁发生。其中税史司是受袭击最严重的衙门,不少税吏外出收税被人围殴,死伤十数人。
巩卜班道:“城内只有数百探马赤军驻守,怕是难以应付危局。潼关、武关有驻军,可是关防重地,此刻断然不敢离关。凤翔府,巩昌总帅府及西昌兵都太远。我以为,延安路的驻军最为可能驰援。”
月鲁帖木儿急道:“那就快快行动,把贺珅那支屯田军招来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