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既不当受害者，也不做刽子手
虽然想出一个损人不损己的方法报复母亲失格的樱井藤乃并不是一件复杂的事情，就算是只有做一杯手冲咖啡的时间，也可以想出“联系记者揭露美女画家其实是自己女儿代画”，“无良母亲压榨女儿”之类的办法。但在咖啡泡好之后，这些不管各个角度都会觉得很爽的方法其实一点也不靠谱。
因为整个环节最关键的人不是只出一个名字和人的樱井藤乃，而是负责打通生产到销售环节的浅上小姐。换句话说，这些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很爽的方法，很容易就会被东京的大财阀在等咖啡的时间里打一通电话就解决掉。
虽然封建主义的樱井藤乃很讨人厌，但真正压迫和剥削的是资本家浅上小姐啊。
“就算那个吸血鬼浅上默许了你的行为，你想到的那些报复方法真的对樱井学姐好吗？”
就在张雪峰挂断电话，对着一倍咖啡低下头沉思的时候，明石不知道什么也站到了他身后，手上同样拿着一杯黑咖啡。
“麻烦让一下，我够不着糖了。”她板着脸，踮着脚尖，想拿位于张雪峰头上柜子里的糖。
“给你。”张雪峰拿了一包只有2克的砂糖，递给明石。
“不够，再多拿一点。”明石依然踮着脚。
“你好贪心。”直接把一整盒砂糖递给了明石后，她一包接一包的往自己的黑咖啡里加，甚至多到可以被称为“咖啡味的糖水”的程度。
“对于一个商人而言，贪婪是一种美德。”再加入了将近50克砂糖后，她尝了一口终于觉得满足，然后停止了继续添加。
“什么威尼斯商人。”张雪峰有些哭笑不得。
“倒是有一位在米兰的油画商人找我抱怨，说自己的绘画生意遇到了一些麻烦。”明石很自然的就进入了角色中，然后像是邀请同样拿着咖啡杯的张雪峰和自己的一起演一出文艺复兴时期的侦探剧。
“这位商人遇到了什么麻烦？是同行烧了她的仓库还是收购的画是伪作。”张雪峰摆出一副福尔摩斯的样式，向前来求助的商人小姐询问烦恼。
“那倒不是，我的这位朋友是米兰城最大的商人之一，卖画只是她的业余爱好而已。”威尼斯的明石小姐拿着盛满咖啡的马克杯，就像是拿着盛有来自遥远东方昂贵红茶的精美骨瓷杯一样。
张雪峰虽然很想吐槽，你这位朋友是不是姓浅上，家里是做房地产生意，最大的爱好是买烂尾楼。但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扮演福尔摩斯陪着演这出戏。
“那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呢？总不会是有人买了画然后四处宣扬是假画吧。”
“她的买家都是十足的绅士，买艺术品最看重的是付款的动作，至于买到的是什么并不关心。”
听上去像是什么冤大头行为，但转念一想，所谓的私下艺术拍卖不就和国家元首的葬礼有着大致相同的作用，找个难得的机会聚在一起谈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那还能有什么事情让您的这位商人朋友烦心呢？”
“她手下有一个不得志的画家，最大的艺术成就就是生了一个有才华的女儿。相比她这个平庸的画家，她的女儿可以算得上天才。”
什么大仲马和小仲马，明石小姐你的燕国地图也太长了吧。估计明石不知道张雪峰的内心戏，就继续往下说。
“本来大家一起做一份女儿画画，老妈挂名，我朋友联系人出售的路子，大家也都赚了不少钱和名气。但偏偏冒出来一个穷小子，非要把这个人所皆知的窗户纸捅破，让所有人都难堪。”
“难道这种事情就得坐视不管吗？被盗走了荣誉和名声的女儿，甚至没人问过她是不是感到开心。”张雪峰见图穷匕见，也模仿着舞台剧演员，说着蹩脚的台词，摆出样板戏里那些正派角色经典的挺胸抬头一手握拳举起一手张开压下的姿势。
而过于糟糕以至于显得滑稽的表演甚至让刚才还义愤填膺的明石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凭借自己熟读《演员的自我修养》，在笑场之后依然能重新面不改色的继续演戏。
“在那位勇敢的骑士向全城人民曝光了我朋友的把戏后，真正受到伤害的只有那个可怜的画家女儿。她的母亲失去了唯一的财源，而打破了小圈子秘密的少女成为了众矢之的，偌大的米兰城竟没有能让他摆下画架的土地。”
张雪峰陷入了微妙的沉默，明石无非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想委婉地提醒他别做一些只有自己觉得痛快的蠢事。
“真是一个荒诞的故事。无论如何，那个可怜的少女都无法得到拯救。”张雪峰意外的觉得今天的咖啡过于苦涩，也想多加几包砂糖。
“也许我们应该想到另外一条路，一条既不当受害者，也不做刽子手的路。”明石主动把一包砂糖递给了张雪峰。
虽然世界总是强调正义与邪恶，但事实上世界既不是黑也不是白，而是一道精致的灰色。
张雪峰选择不去和樱井藤乃对线，而是直接找到了浅上小姐，约她在一家小型的美术馆见面。
就在张雪峰酝酿好情绪，已经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气势之后，戴着墨镜的浅上小姐见面第一句话就把张雪峰给整懵了。
“我还以为你会约我表妹呢。怎么？想用我先做个联系？”
一边说还一边露出发现猎物的笑容，搞得张雪峰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额，我是想和您谈谈关于樱井樱和她母亲的事情。”从震惊中缓过来的张雪峰赶紧把话题拉到正轨上，表明自己是来谈正事的。
“约会需要注意的第一点，就是不要提别的女人。”浅上小姐特意凑近，伸出一个手指就像是一个严肃的教师，再给毫无经验的学生上课一样。
“都说了不是约会。”张雪峰无力的抗议着，但被浅上小姐给直接无视了。
“不过以约会的标准来说，这种有特色的小美术馆还是不错的，起码显得你不是很俗。”浅上小姐打量着这家名为“火鸟”的小型美术馆，里面展出的都是一些不符合学院派审美的画，以动画和漫画为主，据说镇馆之宝是手冢治虫先生《火之鸟》的几页手稿。
“不管要是你约我那个表妹的话，建议选择音乐节或者地下LiveHouse之类的地方，她更喜欢那种吵吵闹闹的环境。”浅上小姐完全进入了人生导师的角色，自顾自地给张雪峰讲了一大堆关于她那个不羁叛逆的妹妹的故事。
“她去做游戏其实家里人都没什么意见，毕竟和明石家那个跑去北海道当摇滚歌手的女儿比起来，找个没什么人气的小公司当原画师算得上是乖乖女了。”
张雪峰倒是想过开口说话，但每次打好腹稿一开口，就被对方一连串的话语给堵了回去。等了一回才虚情假意的询问张雪峰刚才想要说什么。而被一连串的豪门内幕冲击的大脑宕机的张雪峰也把自己准备好的腹稿忘得差不多了，只好摆摆手表示没有什么。
“没想到，手冢治虫的原稿画的这么潦草啊。”走到这叫小型美术馆的镇馆之宝面前的时候，一直对于展览的各种游戏和动画原稿提不行兴致的浅上小姐也被“漫画之神”的大名给吸引住。
“和那些画比起来，真的好有年代感，特别是人物的画法，还残留着强烈的卡通风格。特别是和后来那些写实风格的画比起来，显得意外的有趣。”浅上小姐虽然在称赞，但张雪峰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她是在打量这份原稿能卖出什么样的价钱。
“所以呢，你不会只是单纯的约我出来，听我给你讲我妹妹的事情吧。”在发表完了对于手冢治虫先生的评价后，浅上小姐转过身看着张雪峰，就算是带着面具，也表现出明显的“看看你打算耍什么把戏”的申请。
“今天，樱井的母亲打电话找到我了我。”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机会，张雪峰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她的精神状态还是不稳定，但她要樱井回去帮她画完要拿去卖的画。”
“这种事情作为创作者的你多少也该懂得吧。”浅上小姐大概是在反问张雪峰，“如果有一天你江郎才尽了，但有个人又能完美的替代你，我想你的精神也稳定不到哪里去。”
“毕竟是关于自己存在价值的严肃问题。”张雪峰点了点头，想到了看过的一本小说，失去了才华的作家和仰慕他的少女，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互相毁灭的结果。
“她大概是已经崩坏了吧，现在还维持着的，大概只剩下一个爱慕虚荣的躯壳罢了。”浅上小姐其实比张雪峰明白很多事情，但只是出于自己的立场，既然这对母女还能给她带来收益，就没必要去干涉。
或者说，这种崩坏的结果也是她一手造就的。
“所以你想找我做什么呢？像一个白马王子一样说服我结束这种生意，让你可怜的公主能够重获自由？”浅上小姐大概是厌倦了无聊的试探，直奔主题。
“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也拿不出可以作为交换的筹码。”张雪峰摊了下手，既然对方是一个专业的吸血鬼，那就只能在商言商。
“那你真正带来的提议是什么呢？”浅上小姐发问。
“我在想，您有没有兴趣拓展一下业务范围？”
“你是想建议我卖漫画？”浅上小姐指了指手冢治虫那保存在玻璃展柜里的原稿。
“比卖漫画更大众一些。”张雪峰拿出了浅野春日拍给他的照片，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原画支援需求。
“同样是绘画市场，相比起小众的艺术品销售，有一个虽然单件价格不高，但需求量却很庞大的市场。也就是插画，游戏CG领域。”
看着自己表妹的字迹，浅上小姐皱紧了眉头，大概是在盘算张雪峰所说的这个尚未开发的市场。
“我的意见是，搞画师和需求方的中介平台，现在有不少游戏团队和一些小说公司等等对于插画有很大的需求却找不到人画，而很多中学生大学生虽然不是科班出生，但擅长这种商业绘画的人却找不到工作。”
张雪峰在手机里展示另外一张照片，上面全都是想要找绘画工作的人。相比让浅野春日自己的团队去对付庞大的作画需求，把这些活分派给合适的人才是一件更靠谱的事情。
“听上去有点意思，但这个樱井樱有什么关系。”浅上小姐在算完了成本和潜在的收入后舒展了眉头，尽管这是个不错的生意，但她却没搞明白和樱井樱有什么关系。
“绕了个弯而已。”张雪峰挠了挠头，“虽然多少有点对不起樱井的母亲，但相比起整一些更夸张的事情，我觉得这个方法受伤的人最少。”
“你是想说让我搞一个你所说的中介平台，然后让樱井樱去画自己喜欢的游戏CG和小说插画？”浅上大概明白了张雪峰的意思。
“你不觉得你这提议有点相当然了吗？”浅上小姐甚至笑出了声。“我要是按照你希望的那样花钱整个什么中介平台，还要重新开拓市场，联系客户和画师，做信誉担保。废了半天劲结果就只赚个中介钱。”浅上小姐像是听到了什么绝佳的笑话一样，在本该保持安静的美术馆里放肆地大笑。
“我要是这么喜欢折腾的人干嘛还干艺术品买卖这种生意呢？相比花时间去创业，我安安稳稳地多赚两年钱不好吗？”
张雪峰哑口无言，对付这种人，自己除了灵活的头脑外几乎没有任何优势。换一个自己熟悉的互联网投资人，听到这种霸占产业链上下游，能吸引大量潜在用户而且还是蓝海市场的商业模式时，估计当场就签下投资合同。
但对上一个没有什么进取心的富二代时，这种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去做的创业项目反而成为了被嘲讽的对象。
就在张雪峰焦头烂额的时候，浅上小姐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的那头是一个焦急的声音。浅上小姐听完之后脱口而出，“你们都是废物吗？怎么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等着，我马上来收拾烂摊子。”
张雪峰一脸茫然，而浅上小姐则失去了刚才的镇静，快步走出美术馆的大门，然后再发动自己的跑车之前说，“情况有了一些变化，你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张雪峰还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突然接到了明石打来的电话，“学长，大新闻，那个樱井藤乃联系了电视台的记者要现场展出自己的最新作品。”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自爆行为，张雪峰觉得自己有点像个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