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伙
江歆然推开老宅子破旧的木门，领着江辰与柳伊川进了屋。
在江辰兄妹搬进来之前，这间屋子恐怕已经荒废许久了，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见屋顶上朽坏的大梁。现在几根粗细不一的木棍歪歪扭扭地绑在大梁上，算是勉强支撑起整个屋子。
屋顶一角的瓦片已经不见了几块，现在用稻草束挡住了空缺，透过稻草的缝隙，还能朦朦胧胧地看见天空中那轮月亮。
江歆然翻找出一支小小的蜡烛，摆在屋子正中央的桌上。借着火苗昏暗的光，江辰总算看清了屋子里的陈设。
一张单薄的木板桌，两张长条的细凳，孤零零摆在屋子里，倒让这间本不算大的房间显得空旷起来。
“本来还是有不少家具的，可惜之前为了赔钱给周有德，全部卖出去了。”江歆然解释道。顺着她指的方向，可以看到四周的墙壁上有些深色的印痕，应该就是原本摆放家具的地方。
“咱们现在有钱了，明天就去把家具赎回来。”江辰得意的挥了挥手里的银票，然后抽出一张递给柳伊川：“这一百两，感谢柳总旗今天出手相救。”
柳伊川也不推辞，大大方方接过来，叠吧叠吧放进怀中。
“对了，这周厂长与我们江家究竟有什么过节？”三人围坐在火光前，江辰终于有机会向江歆然了解一下自己家族的故事。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周家和江家的故事得一直追溯到郑祖师爷那儿。”
所谓郑祖师爷，就是万历年间发明蒸汽机的那位匠人，大名叫郑华。郑华当年将自己的研究资料全数传给了他儿子郑兴中，但天妒英才，郑兴中不到三十便英年早逝，留下的家产也被外戚们瓜分殆尽。
这群唯利是图的小人为了方便分财产，竟然在郑家大院门前公开拍卖郑老爷子的各种研究，在此之后，郑家的资料散失殆尽，再没有人能说清郑老爷子究竟留下来多少东西。
当时，周家与江家的长辈还是两个互不相识的书生，他们刚巧遇上这次拍卖，于是凑钱拍下了一个小匣子。正是靠着这个小匣子中的手稿，两人才合力创办了恒兴机械厂。之后几十年间，两家一直相交甚笃，一直到周厂长这代人。
周家这一代有兄弟二人，哥哥叫周有才，现在官至南京户部员外郎；弟弟叫周有德，也就是那位周厂长。这两人心思狡诈又贪婪无比，一官一商，在暗中将江家的资产侵吞了大半。五年之前，江辰的父亲在一次机械事故里“意外”丧命，随后周有德便将整个江家的资产全数吞下，江家兄妹只能搬到这郊区破院中居住。
“妈的，要少了！”江辰欲哭无泪，难怪刚刚周有德答应地这么爽快。
“简直不是人！”柳伊川也跟着义愤填膺起来，“你们都惨成这样了，周有德怎么连这间老宅子都要抢？”
“还不是那些资料闹的。似乎是周家在爹的遗物里发现了一本郑祖师爷的笔记，里面全是些奇怪的符号，便一口咬定咱们偷偷藏起了破译的口诀。软硬兼施找我们要了好几次，现在恐怕是认定了这口诀就藏在宅子的哪个角落里。”
“咱们真有吗？”江辰问道。
“周有德曾经愿意花五百两买，要是有的话，咱们早卖给他了。”江歆然撇了撇嘴，“老东西贪得无厌，迟早有一天吃饭噎死。”
…………
“时间不早了，我便先告辞了。记得三日后来锦衣卫衙门找我。”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柳伊川便要起身告辞。
“等一下……”
“现在拒绝也晚了，刚刚我已经在周厂长面前说过了，若是他日后真的托人来查出有假，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柳伊川露出狡黠的笑来，江辰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之前他替自己解围，目的倒也不是那么单纯。
“为什么这么执着让我加入？”江辰没有跟着笑，反倒是一脸严肃地盯着柳伊川。
“因为你我有缘。”
“我想听真话。没有一个让我信服的解释，我不会答应的。”
“因为你是施法者，锦衣卫需要更多的施法者，越多越好。白莲教的法术千变万化，寻常方法遇上总是吃亏。只有施法者，才能更好地对抗施法者”柳伊川渐渐收起了笑容。
“崇祯十三年，我十五岁。白莲教众在蜀中屠我全家，抓了我作人祭，幸好总旗李大人在最后关头将我救下。在后来的一个月里，我每天晚上闭上眼，都会看见家里人血淋淋的模样。”
“一个月以后，我想通了。我让李大人教我武功，希望有一天能亲手杀了那些白莲教众。但是李大人拒绝了，他让我再去想一个月，然后再决定。”
“又是一个月以后，我告诉他我还是想学武功，但是为了救人，我想救下更多像我一样的孩子，还有他们的家人。这一次，李大人没有拒绝我。七年过去了，我成了总旗，李大人升了百户，但白莲教反而越来越多。我知道白莲教不是靠几个锦衣卫就能灭掉的，但我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这么做才能安心。”
“异人司招揽所有施法者，只有更多的人加入，我们才有那么一丝赢的希望，这就是原因。”
柳伊川抬起头来，眼睛里却是说不出的黯淡。在外人面前永远保持着乐观的他，在骨子里是个最悲观的人。蒸汽机没能改变大明朝千疮百孔的模样，就像不管如何修剪枝叶也没法拯救一棵从根上烂掉的树。柳伊川正用他的整个身体去试图堵住大坝上的某个漏洞，但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这座大坝注定会垮掉。
正因如此，他才这样不遗余力地招揽江辰的加入。生活在绝望里的人，对每一丝希望都格外敏感。
“好吧，我加入。”江辰向柳伊川伸出手去。
柳伊川并不明白现代人的握手礼节，但依然伸出手来。两只，不，三只手紧紧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