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光合的文明
天空逐渐露出光亮——死亡谷的上空，遮蔽太阳的那个黑色物体正在缓慢移动，像“日食”后开始生光那样，星汉在天光中渐渐隐去，远方冰雪覆盖的山顶呈现出一道明与暗的分界线，黑暗在一点点褪去，仿佛一片巨大的黑影从空中略过，周边的景物显露出它们原来的轮廓和模样……
约半小时后，太阳完全露出，给人们带来了久违的光明，大地也像是在骤然间恢复了生机、温暖如初……
“太阳怎么是红色的？！”丁雨诗望着太阳脱口而出。
高天骏和艾森抬头观察，果然，此刻的太阳就像它即将落山时那样，通体呈桔红色的。而且他们还发现，不仅太阳是红色的，甚至连整个天空也像是被火烧红了一般！
然而，现在距离正常日落时间还有2个小时以上！
“那是神在哭泣！”雅各布低声道。
大家没有说话。尽管高天骏、丁雨诗他们清楚，这种天象多半是因大气折射或地磁异常造成，但面对刚刚发生过的那场灾难，他们宁可相信，天神也在为那些牺牲的战士们伤感！
雅各布和阿努神会的长老们，从洞穴内带来几十个人，帮助铁木尔江和高天骏将遇难士兵的遗体整齐地摆放在河滩上，并取来白布盖好。永生人静静地面对着60余名被瞬间极寒夺去生命的士兵，跟着高天骏他们一起低头哀悼。
铁木尔江默哀完毕，从肩上取下突击步枪，单手举起，朝天空“哒哒哒”一阵连射，直到将弹匣打空，仍久久不忍放下……
高天骏掏出随身携带的卫星电话看了看，见信号已经恢复，便走到铁木尔江跟前，对他说：“铁营长，现在需要立即向总部报告这里的情况下，调直升机来将战士们的遗体运回去。”
铁木尔江默默地点点头，重新背上枪，独自走向河边……
雅各布来到高天骏面前，愧疚地说：“请原谅！我没能及时让他们进洞，以致遭此不幸！我为此深感遗憾和自责！我承认，我对这场来自‘云体’的袭击准备不足，没想到它竟会造成如此的灾难……因此，我才会首先顾及我们永生人群体的安危……”
“我们本应是合作者。”高天骏压抑着内心的怒火说。“你挟持了艾森，是置我们的合作于不顾，而且也将你们置于了我们的对立面。我们冒险进入死亡谷，为的是营救艾森。我相信你能够理解我们的目的，也寄希望于你们能放弃敌对行动，所以才没有轻易下达武力进攻洞穴的命令。因为你的自大和自私，才导致我们几十名战士失去了生命！我想问你：你们的永生，难道是要用这一个个普通的年轻生命做牺牲品吗？！”
“请理解这并非我们永生人的意愿。与你们和睦相处、共同维护文明发展是我们永生人的永恒宗旨！遗憾的是，这些士兵的死亡，都是因那个‘云体’生命所带来的天灾所致，在‘云体’生命面前，我们跟你们一样无能为力！”
高天骏踟蹰了片刻，追问：“你说那个‘云体’是有生命的？！”
“它们是来自宇宙的高等智慧生命。”
“‘云体’是宇宙的高等智慧生命？！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艾彬说的？还是‘边际空间’？”
雅各布正在犹豫，铁木尔江回来了。他告诉高天骏，已经通过卫星电话向总部做了汇报，马上会有直升机过来。他说着看了看雅各布及其身后站着的那些永生人，对高天骏低声耳语：“这些人怎么办？总部要听你的意见。”
未等高天骏回答，雅各布便先开了口：“我们应该和平对话。指挥官先生，我们是你们的朋友！”
铁木尔江一愣，高天骏低声解释：“他们有看透我们心理活动的能力。”
“危机只是暂时过去，但人类的灾难还未消除。”雅各布对高天骏和铁木尔江说。“我需要见你们的最高指挥官，我会告诉你们一些事情！”
X基地上空的“云体”退去后，太阳很快穿破黑暗斜射到广袤大地上，天空中的薄云呈现出一片殷红，基地建筑和发射塔架的剪影被染上了一层红色的光边，于庄严肃穆中，透着一丝凄凉……
派去侦查“云体”的那架直9再也没有回来，通信也始终处于中断状态。“云体”刚一退去，李战雄就马上又派出了两架直升机前去搜寻，但据飞行员报告，方圆几百公里范围内，都没发现消失的那架直9。甚至在地面上连丁点的碎片残渣或是油渍痕迹也没有！
残酷的现实告诉李战雄：驾驶直9勇敢地扑向“云体”的空军少校唐龙以及两名机组成员，可能已经遭到了不测！
基地塔台在继续呼叫着唐龙他们。人们期待着能得到回应，即使是断续不清的人声。然而，从应答机中传出的，只有一片刺耳而无序的杂音。
忧郁和焦急之中，李战雄想到了那架失联后又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的不列颠航空公司“4577”号航班。他在心里祈祷着唐龙少校和他的机组成员也能像高天骏、艾森他们一样，只是暂时进入了某个“平行空间”，不久后还能奇迹般生还。但他也在害怕——那样的奇迹还能够重现吗？
参谋送来一封刚收到的电报——进入昆仑山死亡谷营救艾森的特种部队，遭遇了不明“云体”，在极寒和雷电的袭击中，有60名战士意外牺牲，只有行动指挥官铁木尔江少校和高天骏、丁雨诗及两名战士幸存。
李战雄捧着电文稿纸，像是端着沉重的钢板，双手不住在颤抖。这样的结果已是他预料之中，所幸的是高天骏他们还活着！
然而，唐龙他们呢？！
十几分钟后，参谋又匆匆跑来，交给李战雄一份新电报：“请即刻启程，随同CNSA及CSDA官员赴XJ和田红旗镇。”
当落日余晖重现南都天空的那一刻，曹子铭和琦琦激动地紧紧拥抱，仿佛两人刚经历浴火重生一般。女儿欢欢坐在她的小床上，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们，举着双手咿咿呀呀地叫着，像是在表现自己的存在。
“天开了！黑暗终于过去了！”曹子铭望着窗外的夕阳，长舒了一口气。
街道上陆续传来车辆的鸣笛声，很快，这种鸣笛声响成一片、连绵不断。在这座已执行了十多年车辆禁鸣规定的南方都市，这长长的鸣笛声，听起来不仅一点也不违和，相反却是如此的亲切和充满生机……
“子铭，你看那天边的晚霞，多美啊！我以前好像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下午我还在想，如果太阳不会出来了，我们今后的日子会怎样？”琦琦依偎在曹子铭怀里，喃喃地说。
“是啊！原来我还只是想，今天的社会，如果没有了手机，人们还能不能生活。但是通过这几天的抢购，我才真正明白，如果没有了阳光，人类文明更是难以延续！换句话说，文明是光合作用的产物！”
“可不是嘛！如果没有了太阳，人们都不用手机了，你的手机店也就开不下去喽。”琦琦笑嘻嘻地说。
“你瞧你那点见识！”曹子铭抬手在妻子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琦琦从小床上抱起欢欢，将女儿的小脸贴到丈夫的脸颊上：“你讲你的见识，我只要我们欢欢的健康成长！你看，她这几天的情绪也一直不高，现在看到了阳光，就手舞足蹈的叫个不停！”
曹子铭伸开双手接过女儿，在她稚嫩的脸蛋上亲着，逗着说：“欢欢，你看，太阳出来啦！我们的欢欢又可以出去玩喽！”
“是呀！憋了好几天，人都快要发霉了！要不咱们晚上出去吃吧，也算是为你的手机店能开下去庆贺庆贺！”
“格局小了！这可是全人类的普天同庆，是得好好庆贺庆贺！咱们赶紧下楼吧，估计现在外面报复性消费已经开始啦！”
不出曹子铭所料，他们刚出门就被堵在了电梯口，这里已经聚集了两三家大人小孩，而电梯却在一层一层的缓慢下去。
“我刚听C栋的邻居说，现在整个小区的住户们都在抢电梯下楼呢！”一个老太太在嘟囔着。
曹子铭冲琦琦无奈的一笑：“就连过年也没这么热闹啊！”
“我现在才反应过来，”琦琦说，“子铭，你刚才说到的‘文明是光合作用的产物’，似乎还蛮有哲理的！”
上午10时许，李战雄乘坐的直升机降落在红旗镇的临时停机坪上。舱门打开后，他一眼看到了站在下面的高天骏和丁雨诗。两人面色苍白，军装上满是灰尘但系扣整齐，他们向李战雄敬了一个长长的军礼。
李战雄走到高天骏和丁雨诗跟前，一一将他们的手臂拉下来，跟他们握手，随后一把将他们搂住，低声道：“你们辛苦了！”
“谢谢首长！”高天骏的声音有点颤抖，“我们没能救下那些战士……”
“我都知道了！”李战雄在高天骏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高天骏将身后的铁木尔江介绍给李战雄：“这是执行营救任务的特一营营长铁木尔江同志！”
铁木尔江双腿啪地一并，向李战雄敬礼。
李战雄举手回礼。他望着眼前这个军装残破、满脸黑灰的军人，心里一阵酸楚，眼眶有点湿润。
“铁营长，你辛苦啦！我代表X基地全体指战员，向你和特一营表示致敬！也向那些牺牲的战士们致敬！”
“报告首长！我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铁木尔江哽咽地说。
“你们特一营是一支英雄的队伍！可你们这次面对的，并不是战场上的敌人，而是一种人类从未经历的、无法抗拒的天灾。那些战士们的牺牲，是人类在面对突发的非常规自然灾害中所遭受的不幸！但是，他们必将成为人类文明发展里程中不可磨灭的路标和坚强基石！”
李战雄百感交集，说不下去了。他强忍泪水望向东方，只见初升的太阳正越过昆仑山白雪皑皑的峰顶，给雄伟的雪山镀上一道金灿灿的光边。蔚蓝天空中，白云朵朵，悠然飘荡……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他想起了这句话，但却另有一番感觉……
在一座临时搭起的帐篷里，李战雄、来自CNSA的官员、来自CSDA技术中心的袁刚中校以及高天骏、丁雨诗等，一起与雅各布进行了会面。
高天骏是在北极村事件后第二次见到袁刚的。两人相见后只是简单地握了握手，彼此无语。
李战雄注意到，这里没有艾森。
雅各布现在的样子与他在“601”那时大不相同了——那种与生俱来的神圣而神秘的光环，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常人般的无助和无奈，以及隐约显露出来的些许惶恐。
“感谢诸位对我本人及我们永生人的理解和尊重！”雅各布的言语中流露出十分的恭敬与诚恳。“我知道，我本没有理由也不愿打扰到诸位，甚至我在你们面前犹如一个罪人！你们的士兵遭到不测，是因我不经意的冒犯所致，我为此深感痛心和愧疚！但是，正如你们所看到的那样，这次不幸皆因未知‘云体’的入侵，而我们早已对此有所预知，只是它以我们不可防范的方式突然降临，相信全世界都无能为力！我把艾森先生带到这里，本意是想通过他找到抵御危机的办法，以尽可能保证人类种族的延续。事实上，我们跟艾森先生在这里的工作已经获得了一些新的成果，这是在‘601’不曾获得的。我之所以请诸位来此会晤，一是要向你们报告我们所获得的重要信息，同时——尤其是在遭到‘云体’侵袭后，我也决定将永生人和昆仑山的真实秘密告知与你们！”
雅各布的开场白使帐篷里的气氛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什么。所有人都在静待着雅各布的核心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