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指尖飞舞
第二周上班我们就被带去了另一个楼层，在原来的楼层下面。还没进去我们就发现这个车间管理更加严格，不仅需要你换鞋和套上防护服，还需要你在进去之前进去一个密闭的舱里，然后里面的几个小孔就会吹出来猛烈的风，连续几秒钟。
我不知道主要是用于消毒还是干燥，反正不是从里面喷出来毒气就行。
出来以后我看到了阿丹，虽然她把头发包在防护服里，显得有点圆，但我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她放在腰间的手扭动着手腕向我摇了摇，我则对她笑着。
我看到整个房间里也就四组人，每组大概只有七八个人，也就是说可能只有我们那条生产线的部分人过来了。她在最里面那组，我朝着她走去。
这时候后面也来了一些人，我看到阿丹那边的人开始往第三组那组走去，但是阿丹没有离开，走了两步的阿玲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则索性直接在第四组外侧的第二个位子上坐下来。
我直接走到了第四组，但是我犹豫着，最后在外侧第一个位子坐了下来。然后我后边来的那些人只能坐到第四组，有一个男的坐在了她的对面，一个女生则坐在我的对面。
她看了我一眼，阿丹也微微瞥了我一眼。
我抬头看了阿丹一眼，她没有和我对视。我转向去看我对面那个女生，只觉得她的五官都比较的小巧，身子也很瘦削。
我看着我面前的这台机器，它的长度大约有两米多，两侧可以坐得下共六个人。它有点类似于那种烧烤架，内部有个升降的托盘，上面放满了杂乱无章的胶囊。这些胶囊个头挺大，有女生的手掌那么长，是半透明的表面，里面装了一些玩具，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以前买的五块钱一个的盲盒玩具。
每次升起来的一桌子托盘上面的胶囊大概有好几百个，重叠地乱七八糟地摆放着，然后我们就需要一个个地把他们竖起来摆放好。由于托盘和胶囊的大小是有计算过的，所以他们摆好后可以很紧密且固定地排列着。
我心里想的第一个事情就是这太简单了，不就是把这些东西排好嘛，做这个不会手疼，也用不着费力气。就在我开始沾沾自喜的时候，四台机器发动了。
四台机器一起发动的轰鸣声瞬间盖过了我耳机里面的歌声，就在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排胶囊已经从桌下升了起来。我有些茫然无措，对面那个娇小的女生双手突然像是八爪鱼一般伸向了她面前的胶囊。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劈里啪啦劈里啪啦。
她的双手如同是在水上点水而过的蜻蜓那般，那些东倒西歪、重叠在一起的胶囊在她指尖的点触下纷纷立了起来。
我呆住了，但还是学她的样子快速地把我面前的那些胶囊摆起来，然而并没有她的那种效果。一会儿的功夫她的手已经摸到我的跟前来了，我看了看，最后我才摆好了三列，而她则摆好了十多列。
我再用余光去瞥阿丹他们，他们还没弄完，但是两个人的速度是差不多的，最后每个人大致都排了七八列，也就是一直排到中间的位置。
我看着眼前这个娇小的女人一眼，心里顿时升起一阵崇高的敬意。
这时候这一盘被抽走了，然后又一盘杂乱无章的起来，那个女人的手还是在劈里啪啦地点着，令我想起了以前读书的时候计算机考试比打字速度的时候。
我尽量全神贯注地摆着，但是速度一下子并没有快多少，那个女人还是快速地把手指推到了我的面前。我看着那十只不断跳跃的手指，好像不是一个大脑控制的，而是十个大脑，最起码也是五个大脑。
我们这一组还是最快排完了，我抬起头来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你太慢了，小伙子。”
随着她这句外地话的吐出，我整个人瞬间懵了，这时候我仔细看着她的脸，忽然知道了她并不是和我差不多年岁，起码也是有三十左右，那眼角和嘴角的皱纹便是证明。
只是她用发网和防化服包着头发，再加上她娇小的身材，使我误以为是同龄人。
“你做的太快了啊。”
“那行，我慢点。”她看着我，说道。
接着第三盘起来了，她的手速还是像机关枪一样。
行吧，随便你，我心里想到，我正常做就行了。但是没想到她在做到中间的时候停了下来。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无动于衷，我只好快速地做着，这次变成我们这边最后做完了。
我只好无奈地苦笑，原来她所谓的做慢点是这个意思。
接下来的时间每次都是她做到中间就停了下来，我心里则憋着一口气，低着头，而我拼尽全力紧赶慢赶到底是勉强追上了其他组的进度。阿丹往我们这边瞟了好几眼。
就这样大概持续了半小时以后我开始觉得难受起来。最主要的是弥漫在房间里的噪音。四台机器不停地将胶囊铲起来的不间断的噪音分外刺耳，几乎掩盖掉了我耳机里的声音，导致我听不清楚到底播放到了哪首歌，因此歌曲应该起到的遗忘时间的作用并没有起到。
再加上在装小汽车的时候虽然你做得慢但你也不用那么拼命，但是在这里如果你还没排完，一整盘就都不能撤走，下一盘也不能升起来，整组的其他人只好等着你，所以你只能拼命赶进度。
而我对面坐着这么一个奇女子，不对，是奇阿姨，不知道是练出来的还是打了鸡血，使得我一直被一股焦虑笼罩着，特别是她快速做完后停下来看着我的时候。
更不用说这里的机器是没有停顿的，当所有人一做完，旁边的人就立马把托盘撤走，另一盘就立马升了起来。
我之前以为我所在的车间已经是地狱了，但现在我知道地狱下面还有十八层。
在这个车间去洗手间你还会很尴尬，不仅要跟在旁边盯着的组长打招呼，还得跟自己对面的家伙打招呼，用最快的速度快去快回。
机器持续地在轰鸣着，巨大的噪音像风一般不停地灌进我的耳朵，我的脑子一直保持着嗡嗡响的状态，我只是希望我的耳朵不要聋了。
为了好受点我偷偷地调高了我耳机的音量直至最大声，所以现在有两股巨大的声音在轰击着我的耳膜。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
……
在工厂里面如果说我明白到了什么最深刻的道理的话那就是熟能生巧，一开始不听使唤的笨拙的手逐渐在一遍一遍又一遍的训练中变得快速起来，它摸清楚了规律，在以一种异乎寻常的速度自我学习着。
老八说得对，在这里我们不能变成精通技术的师傅，但是我们能变成速度超快的机器人。
我已经能较快地做完我的那一半，再加上对面那个疯女人的那种速度，我们逐渐变成在等别人做完。
阿丹的速度其实还没有那个男生快，而那个男生则每次都会越界帮着阿丹做几个，不过他们两个什么也没交流。但是那个男生时不时地在越界的时候会将手指与阿丹的手碰触一下。
当我第一眼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我整个人似乎要抓狂起来。
那碰触看起来是那么自然，既没有快速地分开也没有继续搭着，自然地就如同风吹过一片树叶，水流过河底的石头一般。
“咳。”在目睹了几次这种自然接触以后我发出了一声咳嗽。
对面的疯婆子一下子就抬头看了我一下，旁边那个男的依旧无动于衷，依旧把手伸到对面那边整理胶囊，阿丹的手则一下子停住了，没有继续向前整理，而是看着那个男的整理好。
之后我又看了好几次，每次那个男的越界以后阿丹就再也没有继续向前整理了，而是默默地让他整理完，后面那个男的明显侧过脸看了我一眼。
我心底暗暗有些悔恨，刚才应该直接坐在阿丹的对面。然而我不想她知道我的想法，于是索性不再往那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