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陌生感
我在阳台无所事事。
我站在宿舍楼的走廊往下看,右边是个花坛,周围是环形的走廊,左边是铺的整整齐齐的马赛克地板,偶尔有人经过或者阿姨提着个红色拖地桶在拖地。
最左边是一个生锈的大铁门,充其量只是一个摆设。它的门常年开着,有人去仔细看过门栓已经不见,估计是被偷走拿去卖了。在光线好的时候远远地看这个门你会觉得是在看一个艺术品。两种颜色交织在一起,互相纠缠,具有弧度和美感,靠近了才知道,其实只是生满了锈迹。
这个念头似乎不是第一次闪现在我的脑海,却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投射出来,仿佛我一旦忍不住便会脱口而出。
我想起了刚见到她的时候,她嘴边的酒窝以及身上的爽飒的气质,深深吸引了我。日后她那试探性的主动让我着迷,她坐在床上绑头发时候曼妙的身材具有美感,我为此反复遐想。然而我真的喜欢她吗。
我为什么会一次次克制自己想要找她的欲望呢,为什么当分歧来临,理性告诉我该采取一些行动的时候,我却选择了情绪呢,为什么抱住啜泣的她,听着缓缓诉说属于她的秘密的时候,会觉得有些疲倦呢。或许我对她的喜爱,也随着对她幻想的破灭而产生了一些裂痕?说到底,我难道接受不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我一直以来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这些是什么啊。”她有些疲惫的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刚打给了她父亲一个电话。
自从阿兵走掉以后,阿玲整个人消沉了,她的情绪的波动也有些大,经常性地会问我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接过刚借给她的手机,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上面是浏览器前两天的浏览记录,全是那些网站。
“呃,没有,就看着乐。”我有些尴尬。
“就只是看着乐?没做点别的吗。”
“偶尔,也自慰。”
“恶心。”她的脸更加阴沉了起来,开始背对着我折起床上的被子。
此时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要放在台面上来讲,这并不是一个健康的嗜好,就像抽烟一样。但抽烟在日常生活已经屡见不鲜,人们早已习以为常,而这件事毕竟常年隐藏在黑暗中。
我不想过多解释,伸手去握她的手臂,刚碰到就被她甩开了。
“你们还说不定一起去嫖娼。”
我哑然失笑起来,真想不到她怎么会往那个方向去联想,这确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怎么可能啊,我们最多就看看视频。”
“怎么没可能,你们心里不想怎么会去看,看了还能保证不嫖吗。”
“你是从哪里得来这些思想的啊。”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当我是小孩子,我们村那些男的,大部分都去发廊嫖过。”她的声音有些阴冷,似乎不像是在调侃。
只是那是事后才想起来,那时候并未察觉。
“你爸也有吗。”我嬉笑道。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不再说话,半晌过后才开口道,“你别想太多了,真的就是图个乐。”
“这些东西,下流、恶心,看多了容易心理变态。”她把被子折了好几层,被子就像夹满了肉的汉堡皮一样,直接膨胀了起来。
她把整个身子的力道都用在膝盖上,压了下去。
她的话让我有些不解,我和她都做过了,彼此都见识了对方的身体,为什么她还会觉得这些东西下流变态,难道她在觉得我们自身下流变态吗。或者她认为当我独处使用自己的身体,让她觉得受不了呢。看着她在做着这无用功,我不知道要压多久那被子可以被压下去。
“现在哪个男生没有看这些,别说男生,就是女的也大把看,难道要回到过去,大家都等到结婚前才知道性是怎么一回事吗。”尽管看片的理由完全不出于此处,却不妨碍我如此辩驳。
“但是你已经有了女朋友了呀!你为什么还有看!还要去搞那些,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里面的日期甚至有我们一起待着的那些时候!”
我坐起来从后面抱住了她,确保她没办法轻易就推开,“对不起,那我以后不看了。”
她没有动,依旧是单腿压在不受控制的被子上。也没有说话,我从后面看不到她整张脸,但我能从侧脸看出她依旧是那副表情。
一股强烈的陌生感从我心底不可遏制地升起,我瞬间有些恍惚,这部分,是属于她的一部分吗。
我正在迷茫的时候,她或许是感受到那瞬间我的手微微松开,愣了愣。
“你是不是对我不满意。”
她的话令我感到不解。
“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对我不满意,觉得我不够好,所以看其他的女人的……身体。”最后两个字她像是纠结了一下才吐出来。
“没有啊,你怎么会往那处想呢,哎呀,我都跟你说了,我们就是色,行了吧,男人就是色,所以看这些。”
“但其他人就不会,我前男友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没看。”她有些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以后不看了行了吧。”我叹了口气,不愿再听她提起跟前任有关的任何事情。
“我觉得你还是不爱我。”她这回挣开了我原本就已经快要松开了的手。
我的心中顿时升起一种无奈感,甚至夹着一丝怒意。看着她压着被子的背影,我觉得她像是一个母亲,她像是作为一个母亲在指出孩子的错误,她觉得我做错了,觉得我不够好。
“你总是觉得你想的是对的。”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你做的这些事,我没办法不这么想。”
“那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空气中瞬间静默了下来。
“要不今天你先回去吧。”她的语调有些平静,我仔细听着,希望能听到她的情绪,然而没有,那只是一句平淡的话。
终于她不再折腾那套被子,把刚刚从洗衣机捡起来的衣服一件件折叠。我什么话也没说,就坐在后面,看着她摆动的双手和微微移动着的后背。我静静地坐着,想着那么几套衣服总有折叠完毕的时候,然而她似乎叠得特别慢,这种速度在流水线早就被骂哭了,然而这里不是流水线,是在她的房间。
她也什么话都没说,我忽然看到他折叠着坐着的双脚,还是穿着黑色的袜子。她终于折叠完了,跪坐在那里,双手撑住大腿,在看着什么,是蚊帐,还是阳台门,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此刻她安静的样子和她给我的印象相反了过来。我的脑海中又闪现了一下她拖着行李箱从校门口走出来的样子,那行李箱的轮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那我先走了。”我说道,她什么也没说,于是我从床上起来,她也起身,头也不回地往阳台走去。我看着阳台门被关上,离开了她的宿舍。
此时的思绪像是往远处飘去,我想聚拢起来,却是像吐出的烟雾飘散不见。我看着对面的宿舍楼,此时我们之间起码有几十米的直线距离,而那会儿我们却近在咫尺,我为什么说出一点什么话,她为什么不说出一点什么话。我并不相信昔日缓慢凝结成的东西会突然消散全无,甚至裂痕之类我也觉得是有些夸张,只是在那个瞬间,我们互相选择不去做一点什么,这做法似乎在控制又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以致到现在双方却在空想。
“不要去重复太多的事情,终归会变得没有意思。”
我愣愣地看着他,还有那条河流。
“没有兴趣了就不要再去做了,你也不想被人怨恨吧。”他还是那个样子。
三朋!
恍惚间,眼前的景象消逝而去,我看到的只是楼下的大铁门,清冷的空气在仿佛被被定住了许久后又灌进了我的肺里面,我不由得长长地吸进一口,又把它吐出来。
别再来纠缠我了,这是新的生活。
“妈妈,你当初为什么要找爸爸这样的人结婚呢。”我是有点饿了,才从房间里出来。
外面的讲话声令我有些烦躁,那个大爷不紧不慢地修着,偶尔还聊两句天,修好了要走之前又说了一些什么注意事项,我只希望能快点吃上饭。
铃铃铃的车声终于走远了,燃气灶每次叫上门收废品的大爷修过几次,他卖废品车头挂着的纸皮就写着“修燃气灶、洗衣机、电视机。”
“他是怎样的人。”母亲语气平静,拿着打火机一遍遍打着火,厨房的燃气灶有两个,一个是完全坏了,一个半坏半不坏。
修了以后几天内能打出火,几天后又回归原样。旋钮扭开后只能听见电磁炉发出“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的声音,只能靠打火机引火。
我抱着新买的玩具有些发愣,不知道怎么说。其实我是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反问我,他是个怎样的人,难道她不比我了解吗。
要不是你们打架把桌子都给撞倒了,燃气灶摔地上,也不用到现在都没有吃饭。
“他打你。”
母亲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把砧板上剁好的姜蒜扔进热好的锅里,发出“哗”的一声,“一开始的时候你爸还是挺好的。”
“那为什么现在这样。”
“他是累了,工作太累了。”
我不明白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再问她,她就再也不回答我了。火已经点起来,黑漆漆的锅开始发出呲呲的声音,把锅里残留着的水滴蒸干。
三四年级的我并不能理解这些,明显她也不想跟我多说,之前有个阿姨来的时候,她会和她说很多,有时候还叫我去睡觉。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听到。
“你把你丢到椅子底下的那个玩具收起来,有了新买的旧的就可以乱丢了是吧。”就在我快要回到房间里去的时候,母亲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我觉得更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