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先生讲孔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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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来讲孔子生活的乐。乐的态度在人的心境是安和自在。现在就我自己的经验来说,我怎样找着孔子的这个态度,这段话很长。我原来不想讲什么哲学,更不想研究什么西洋或东洋哲学。但为什么竟来讲,因为我生活上发生问题,要想解答人生苦恼的问题,所以去找孔子的态度。我怎样找着的,最重要的,就是在孔子生活的态度里面找出来的,所以才来研究他。我还想告诉大家,我由佛家生活转入孔家生活的原因,以及佛家、孔家生活之不同的地方。我在十三四岁时,仿佛是个野心家,很夸大,许多事实且多可笑,姑不去说。所谓野心者,是一个太贪的心。因此,在十七八岁时,简直苦极了。这种太贪的心,真是厉害,人若是不想名利,无所要求,就没有碰钉子的时候。但有了欲求,就会碰钉子。欲求愈大,所碰的钉子愈甚,我欲达很大的要求,遭到层层挫折,弄得来神经衰弱,心中苦痛。有一日我在阳光之下,正在深思——余素好深思——见我家的女仆在晒衣,用手去打绳子,仿佛心里一点事没有,很快乐。余甚怪异。回思我的境遇与她的境遇大相径庭,彼境遇坏而反大乐,我境遇好而反大苦,从此想去;再看旁人,而旁人皆乐。我自己则种种事情皆不如意。于此,遂发现一问题,看到平常对苦乐之观察大谬,就是平常都把苦乐认在境遇上,实则苦乐是在主观方面,而不在客观方面。我想我家庭境遇好,我在学校成绩也好,论环境都好,而反苦者,是因在主观方面心境之苦耳。因之对于苦乐问题做一深的研究,结果遂直入佛家的道路,我因以为所有的事与我所观察的都对。但有一事使我以前的苦乐观根本动摇者,就是看到孔子生活之乐的态度,余之喜欢王心斋一派亦以此也。

我当时引一句话来表明这个道理,就是说振贝子的苦乐与拉车子的苦乐是一样的。振贝子是清末庆亲王的儿子,其境遇真算好,但是他的苦实多。我当时喜做笔记,曾把我的意见发表过。就是我初想,我们有欲求的时候才有苦乐可言,遂发生苦乐的问题。富贵的愈苦,以其欲求愈大。若无所求,则无苦乐可言。可见苦乐是因欲求而有。但是我们再深细地想,我们拿刀割手,我们也觉得苦。若是苦因欲求而有,则此我们无欲求亦生苦痛,将作何解?我当时以为或者是生命根本上便是欲求,故人有求生之欲而拒绝痛苦。此种欲求不是在念虑上,乃在生命里面便有的。所以照我的意思分为两种欲求,一是表之于外的有念欲求,一是藏于生命里的无念欲求。我当时立了四条根据,并由此根据建立四条推论,去推翻平常人一般苦乐观。

四种根据:

(1)欲求的感觉而言。如痛痒之感觉,因有潜伏欲求在里面之故。此是说,生命根本是一个盲目的欲求。叔本华且把此说应用到无生物里面去。

(2)苦乐惟因欲求而有。若无欲求时,亦无苦乐。

(3)苦者,欲不得遂之谓,此外无他义。苦之轻重,实视欲之大小而定。

(4)乐者,欲得遂之谓,此外无他义。

此四条极平常,人皆知道之,但照我们的说法,可以扫荡一切障翳眼光弄不清楚的地方。叔本华及章太炎(俱分进化论)讲欲求的意思都与我合,但还未把障翳眼睛的地方扫荡干净,他两人的意思以后去讲。由上面四条于是提出四种推论:

(1)欲念无已时。本来生命照我们的解法是一大欲求,生命不完,其潜伏欲乃无已时。如我有生命,刀割我,我就一定感痛,此不但潜伏欲无法除掉,即有念欲求,亦生生不已。叔本华及章太炎都讲到此,都未说明。其理可用上面的四根据来讲清楚。如人饱食暖衣,种种俱足,一时不得其所欲,则此时人必烦闷。现在之所谓阔人者,上午十二点钟才起床,第一件大事就是“今天干什么?”到后来还是归到打牌。此烦闷之苦,在他很苦。照我的说法,此苦就是感官无所摄受,与老病等苦相同的,此是潜伏欲不得遂,与有念苦是一样的无摄受苦,他立刻便迸破此心,去求所谓摄受者。当闷时还可说为无念欲,但一到烦时,则便成为有念欲了。所以说,不但无念欲无已时,即有念欲亦无已时也。聪明人不但有念欲更多,而潜伏欲之无所摄受之苦亦较乡下人为多。

(2)世间苦多于乐。欲求者,缺短东西去拿东西来填之谓。但缺短时多,而满足时少,所以不得遂是他本位,而得遂则为例外也。故世间苦多于乐。

(3)振贝子的苦乐与拉车者之苦乐相等。此条很重要,就是苦乐不是在境遇上,境遇并不足以表示苦乐,必视境遇对于处之者的欲求是如何乃生苦乐。故振贝子之苦乐,无异于拉车者之苦乐,即境遇本身并无所谓苦乐,只视境遇是否为他欲求之所在

(4)欲求愈进必愈苦。世间所希望之乐境如文明、进化、大同、黄金世界以及种种理想之社会,许多聪明人都喜作此想。此不啻与富贵同一妄惑,并且彼时之苦必过于今。因人站在欲望上,一旦欲望得达,他欲望又将起来了。所谓欲望得遂者,只不过从第一个问题揭过去,到第二个问题耳。未揭过去时,以为彼处有乐,但既揭过去则无所谓乐了。故此说不但与富贵同一妄惑,进一层说其苦且过于今。根本的意思就是人类愈进化则愈聪明,愈聪明则愈多苦。章太炎“俱分进化论”亦曾驳希望进化者之误,而谓苦乐是并进的。

由第三条的推论,则希望富贵者是妄惑;依第四条的推论,则大圣大哲之欲改进社会亦是同其幻妄。照我们的意思,他们从环境去救人只不过是由第一问题引到第二问题而已。我当时以为此理确乎不易,所谓解决世间问题之大圣大哲均是糊涂。而唯一救人之路,只有让人根本去解脱生命。凡有生命的,欲有乐而无苦既绝做不到,并且明是苦多于乐。你要拒绝苦,则非解脱你的生命不可,此是根本解决。我当时只找到释迦牟尼是如此。他是从生命的地方去解救人,如周公、孔子、苏格拉底辈是错的。所以我当时直接走入佛家的路,简直不回头。后来在民国五六年间,着手研究孔家的东西,把儒家的书通统翻过一次,便发觉我从前的苦乐观,虽能把许多的意见包括在内,但却不能把儒家的意思概括进去,他的意思直出我的论断之外。

在前,我以为看世间人生只有两面,一是向外面去找走欲求的路,许多圣哲都是顺着这个方向去找一个东西来解救大家;一是取消欲求,根本上是取消问题,这是佛家的路子。我当时不知印度许多外道都是走的这个方向,仅知道佛家是如此。佛家他不像许多圣哲顺着欲求的路去想法子,他是去取消欲求,根本是在解脱生命。我以前是如此看法,真是不觉得在此二者之间或二者之外,另有一个看法。迨我把孔家的书籍看过一次之后,乃知另有一条路,独立于此二者之外,即是救人还另外有一条路。

我以前看乐是在欲求得遂,此外无他义。等到了解孔家的意思以后,实出我原意之外,因为原来都看乐是有所依待。我看社会一切,愈觉我的意思对,而儒家却另外有他的解释。他不从改造局面去救人,不是看乐是有所依待,而是走无所依待之路。我因觉得孔家意思在我心目中是一个新颖的意思,为以前所未见着的,我对他的道理有一个理会。当时我有许多感想,此刻说不上来,但我可说一事,就是看到颜子“其心三月不违仁”,我躺在卧几上觉得有一种默契,我的意思差不多从此开发,我于此看孔子的思想全体,差不多都可以贯串下去,只有礼运大同说与孔子的思想根本冲突。盖此是改造局面来救人,却非是无所依待去救人。孔子不是如前面所说从取消问题去救人,是从不成问题去救人。我初走佛家的路,未见着孔家的态度时,对于一切圣哲通加鄙薄。如我以前看宋明诸儒,似乎都依违莫测,又不是从改造局面去救人,又不是根本解脱生命。迨既看孔家的经典以后,再去看宋明儒家,始知其用意。因为他们是另外走孔家一条路也。于此,我对于乐的解释便不同了。现在提出来修正以前的解释。

真正所谓乐者是生机的活泼,即生机的畅达生命的波澜也。从前说乐是欲求得遂,虽未错,但还有深的解释,即是欲求得遂之谓乐,乃是从小范围看,根本上所谓欲求得遂还是在心境调和平衡。这仿佛是有两个条件,一个是调和,一个是。如我想吃东西,当未吃时是不调和,但吃了则调和,于是在生命上开一新局面。当欲求时是不平衡,欲求遂了则平衡矣。故乐一面是调和,一面是新波澜。调和与新是不能分开的。故生机畅达溢洋则乐不畅则苦。此所谓新与调和,即前讲仁时所谓活气。求得调和没有不是新。所谓赌博、看戏、听音乐,皆是求一新局面。贪赌博有时不能说他是贪钱,因为赌博输赢时常掉换,时常能给他一个新局面之故。他的生机不畅,仿佛要靠外面去刺激他,看戏、听音乐都是如此。孔家他是根本在心里能给人一个新波浪。而平常人则需要外面去给一个刺激,他才起一个新波浪。讲学问有滋味也是如是。所谓有兴味者,就是生机畅达。所谓干燥者,就是生机不畅。所以我常说,糖并不甜,甜是在吃上,是在新上,是在调和上,糖无所谓好吃。推广来说,就是环境无所谓乐,生命原来是动的自然流行的畅达溢洋的并不要外面来刺激来拨动。只有生命这个东西是活动的,只有人去动别的,没有别的去动人。故人本来是活的、动的。所谓孔家的生活,是不要外面去拨动,人是自己能活动的生命,本来是时时是新的,时时是乐的。乐是在心上,人不要去找放下找的时候便是乐便是新。物类不能去抑制冲动,让生命淹滞,他时时是整个的,是全个的。其实人没有不是整的,但人用意识去找的时候,时常把自己情趣压抑下去了。我们正在情趣中,实在不能找找便无情趣。向知的方面一找,情趣自然抑下去。而禽兽则情知不能分,此亦人与禽兽之异也。

上面所说乐就是生机畅达溢洋。而普通人作乐、求乐的一条路,则从外面去拨动,而使他起一新波浪,此不过是乐之解释之一条。生命本来会自己涌现出来而畅达溢洋的实无待外面去拨动他,才涌现畅达有活泼新鲜的意思,生命他自己本会如此,用不着去拨而后动。我们觉得不流畅的时候都是由于找而把情趣压抑下去了。因为找就是自己要等待,等待所要求的东西。要是正在情趣中,又何须找?一找畅达抑扬的生机便停滞了,失掉活泼,失掉乐趣。所以就要由外面去拨动似的。至于新鲜生命,本来是时时新颖的,岂担心如是,一般所谓物质者,亦时时翻新,已为大家所公认。然则怎样会旧,所谓旧者,仿佛带有客观的意味。我们觉得旧也只是方式方面,轨范方面。唯识所谓顿起顿灭,前灭后生,由相似相续观之而有所谓旧,但材料则完全是新绝对不旧。若不是时常是新,我们怎会由少以至于老。我们说到旧便有嫌的意思,因人莫不厌故喜新。其实无所谓旧不旧,只看我们情趣放在何处。有一间小屋子,我永远在那里坐着,如我的情趣放在外境上,便觉得烦闷极了;如果是我拿书,一点钟也看它,两点钟也看它,而心则比较不烦闷,这是因把情趣稍微放在里面一点。要是当真把生活重心——情趣放在生活本身上,那么生活就时时是新。你就是坐在房子里一天都不厌倦。因为是重心在生活本身完全无所依待

以上第一种是把乐放在外境上,则须外面去拨动他;第二种则放在活动上,如画画、唱歌,非常快乐,是此罗素所谓创造的冲动,但不能说完全无所依待;第三种则是放在正中,放在生活里面,即使枯坐房中,他的意味还是深长,还是觉得新鲜。故不靠外面,而靠活动,亦是由放在自己里面而得其解释。因他本来自己会乐,不须有所凭借。放在活动上,虽不是真正孔家的路子,但却与之接近。盖一则稍有所依待,一则全无所依待故也。

我们现在批评以前的见解,虽是有所翻案的地方,然而亦无大差。

(1)我们说,不能说哪种境遇是乐,哪种境遇是苦,此话未错。因为乐是要新,是要调和,故完全看能的方面与所的方面,无关系他诚然也可以给人以乐,但要看主观方面如何。人把糖与乐拴在一块,以为糖就是乐,一块糖是一倍乐,两块糖是两倍乐,糖愈多则乐愈加。人虽未吃万块糖而感到有万倍乐,但他却作如此想。其实全不能执境为乐,而乐是在心上,根本是在生机畅达溢洋。故说境遇无苦乐可言,没错也。

(2)说大家苦乐差不多一条也没有错。

(3)我们说欲念生生无已,那就错了。因为当时含有一个假定,就是人人都把情趣放在外面,一般人都持一个找的态度,所以愈找愈厌故喜新愈厌故喜新愈找,以是欲求生生无已。我当时因不知有不找之可能,故有此说,若不找时,此说便根本不能成立了,于此可知欲求实有已时。孔家便站在此一点上,所以他说寡欲无欲,实在他是当真无欲,有一点欲便不成也。

(4)说人生苦多于乐,亦错了。前认生命根本是欲求。欲求即是缺短。不遂是其本然,故说苦多于乐。此说是从欲求生生不已之看法来建立的。而生命根本上自己是生活,实无待找。你找的时候便缺短。若时时待找,便时时苦多于乐,但是若把生活重心放在生活里面,实在时时都是不成问题,时时是满足,时时是畅达溢洋

我们既讲了乐的解释,现在再来讲“仁者不忧”这一条。我们以前说仁,就是照他自己生命之理去生活。仁者他的生命(即是仁)自己会涌现出来,不待外面去拨动。孔子的生活也是听他自己涌现。所以忧者就是欲念,就是欲求,就是。仁者时常关怀旁的事情,容易有所感受,所以他容易悲,容易哭,容易愁,但他到感触而止,他却是过而不留,他的一种悲哀的样子,却不是有什么忧放在心里,即不是有一个欲念放在心里,所以他的生活依旧流畅下去而不滞塞。如小孩比大人哭的时候多,他实在比大人乐的时候多,他哭的时候,有时直是他畅快的时候。因之,他的心无所蕴蓄,一味流畅下去。仁者如小孩一样,他的生活时常在生命之理上,是以时时流畅,他并不是没有悲哀,没有忧惧,但是由那种悲哀、忧惧所生的忧伤烦闷他却没有。因为照生命之理而生活,只是有感触便起一个意思,并未于此外加一点意思。仁者如此,小孩也如此,因为小孩的心近于原来的心。我们之所以有忧闷,也就是多了一点意思。前人最喜说孔子乐的意思的王心斋,他有四句话,说“人心本无事,有事心不乐,有事行无事,多事亦不错”。就是说,人原来只此生命之理流行,若是多了一点意思的人,通统不流畅。而所谓仁者,则虽有事亦行所无事,都是所谓随遇而应,过而不留,安和自在,泰然无事,他感触变化只随此生命自然之理,所以他时时是调和,是畅达快乐。王心斋说“乐者心之本体也”,诚然可信。

佛家是根本取消问题。生命是欲求,他就根本不要生命。而孔家对此的态度,只是不成问题听他感触应付下去,不加一点意思。所以说孔子生活是乐也。“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就反面来说,则仁既可以久处约,又可以长处乐。所谓乐者有三种:

(1)与苦对待之乐;

(2)系于环境者相对之乐;

(3)不系于环境的绝对之乐。

此种绝对之乐就是孔子之乐,是原来之乐,小孩有之;成人中普通所谓憨子(实则天真也)者有之。我初认识孔子就是在他简直没有所谓苦,所谓烦恼。有一点苦恼,在他也完全不留踪迹。所以他于苦乐问题完全是第三派。不是取消,也不是去解决,只是顺生活的路上走去着重生活的本身不着眼环境的关系就是完全不成问题。我因解决苦乐的问题,所以喜欢说有三条路,有此三种方式,再多一点也没有,此外实在没有别的方式。不过看去则孔子是那几条路中恰好的一条路线,做到家的就是他。孔子与佛家本来是站在恰相反的一条路,但是彼此却都是圆满解决。能圆满解决者只此两人,实在爽快极了。你要是当真走孔家的那条路,真是什么事也没有。孔子顺此以往,真是生机畅达溢洋;而佛家逆着以去,根本取消生活,所以他俩是恰相反,盖一是顺生,一是无生。此外有许多派,都或多或少带有戕贼违逆伤害这个生命之处,因未就生命本身去留意,故结果如此。西洋改造局面的一条路,一直走下去,到了穷尽的地方,必转到第二条路上来。现在所谓改造社会,也算是这条路走到尽头的地方,到彼时他们才回到生活本身上来,回头往里面看。如果没有走完,决不会到第二条路上来。

我们看许多哲学家及伦理学家,一个最难解决的问题,就是是非与利害不相符,善恶与祸福不相符。他们勉强持两个说法:一是不管利害祸福,只管是非善恶,把他划开;二是叫你只管去做,终有好处。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把形而上学宗教等一切都推倒,然而谈到这个问题,他又把上帝请出来。但是在孔家则是能圆满解决。是非善恶只是听凭直觉依此去作都是乐,反之则是苦。走这一条路便是乐,便是对;若走找的一条路则通是苦通是不对,故孔子对此问题为能圆满解决者。其余不是强分便是强合。其所以致此者,都为看在外面,把是非善恶看作外面的条件,利害祸福看作外面的境遇。故在孔家则以是否听凭天机流行去作为鹄,则所谓是非善恶利害祸福者,诚能真正契合也。由《论语》上许多说及乐的地方可以看出。但其中有一条“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把忧乐的关系与伦理的关系打成一片。君子本是安和自在,种种不成问题,当然时时是乐,故君子与乐完全不离。小人因有许多私欲,故不能安乐。所谓私欲者不只是饮食男女之欲,凡是多加一点意思都是。因为人本来时刻只有现前当下,任他自然流行,所谓一任天理是也。凡念念起伏,前前后后都拉了来,于此加了些意思都是私欲,所谓人欲者是也,故理本自然,而欲乃人也,果是天理流行,当然是乐。因为有了念念起伏,加以强求,此刻都是一个缺短,焉得不苦?以是乐与不乐可以作为伦理学上的标准。君子、小人两个名词在古时或有特别的意思,或有社会阶级的区别,或有伦理学上的区别,但只就字面上看,也就足以形容这两种人。小人去找,所以把宇宙海阔天空大的态度失掉;而仁者不找,所以他的心是通天通地,宇宙是属于他的。故以大小二字形容真是确切。孔子讲乐的意思是如此。讲大同小康的如果讲得好也许没有毛病,然如康南海所说,他把苦乐看作外面的条件,真是鄙陋,那种路子真是不合孔子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