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古代西亚——美索不达米亚地区

（一）古代西亚文明的起源

从地中海东部沿岸开始，往北到安纳托利亚东部的山脉，再往东一直延续到伊朗高原西侧和西南侧，一条回旋倒“U”形山脉地带中的平原形成了发达的古代西亚文明。古代西亚文明包括：迦南等地中海沿岸地区文明（后被希腊人称为“腓尼基”，现代以色列、巴勒斯坦和叙利亚）；在安纳托利亚东部形成的赫梯文明（现代土耳其的小亚细亚地区）；在伊朗高原西侧、位于美索不达米亚［1］平原的两河流域文明（先后出现苏美尔、阿卡德、巴比伦及亚述文明）；在伊朗高原西南侧、东侧形成的埃兰、米底以及古波斯文明（现代伊朗西南部地区）。这一回旋倒“U”形地带的古代文明中，两河流域文明在人类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古代两河流域及附近一连串肥沃的土地被称作“新月沃土”，主要由于这片区域在地图上看起来像一弯新月。

由于地处开阔地带且土地肥沃，西亚地区很容易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侵袭，因此战争频繁，整个西亚的历史就像一个各王国更迭的万花筒。但令人惊讶的是，这种王国的更迭将王权艺术逐步发展至极致，并保持了一种惊人的稳定性，在探寻用艺术体系表征王权至高无上的同时，使用“叙事性”表现手法，通过艺术陈述史实和故事。大英博物馆收藏的乌尔旗，是古代两河文明艺术史的经典之作，出土于乌尔（Ur，位于现代伊拉克巴格达南部）的王室墓穴，可能被用来装饰一个空心木箱。通过精心镶嵌的青金石，在乌尔旗两面分别呈现了战争与和平两幅不同的画面（图1-1）。

图1-1 乌尔旗，约公元前2500年

人类最早的文明之光出现在美索不达米亚，意为“两条河流之间的地方”，灌溉农业为其文明发展奠定了基础。而美索不达米亚的第一个重要文明，出现于苏美尔地区南部（即《旧约全书》中的“希纳国”，现伊拉克南部）。大约公元前4000年之前的某个时期，几个城邦在两河交汇处附近建立起来。约公元前3500年，一些已改进生产技术、正在耕种这片平原的农业公社，成功地完成了从新石器时代的部落文化到古代文明的过渡。珠串是西亚地区史前村庄考古发掘中最常见的物件，也被视作文明的象征之一，用于装饰珠宝或衣服。颜色明亮或者稀有的原材料自然是最受欢迎的，对于这些珠宝的需求也许是原始贸易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这些交易在公元前5000年之前就已经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了。

（二）古代西亚珠宝的起源

公元前3000年左右，在古代的美索不达米亚、埃及以及中国等各文化地域，人们不约而同地都在使用石材或玉料来雕刻有动物（图1-2）、植物和简单几何造型等的吊坠，这些雕工虽不如后世精美，但古朴简洁、细节突出、形态优美。虽没有考古或文字记载的证据显示这些石雕的用途一定是作为护身符，但是跟历史上很多类似的珠宝一样，它们极有可能既是装饰物，又是护身符。乌尔王陵里普阿比王后的手臂上就放置着鱼形护身符，由黄金、青金石制成（图1-3）。

图1-2 公牛形印章，约公元前3300—前2900年，方解石

图1-3 鱼形护身符，约公元前2500年

公元前2340年，城邦在苏美尔人的统治下欣欣向荣。现代学者们往往通过共同的语言习惯来确定各民族间的关联，但苏美尔语和其他任何已知人类语言都没有关系，因此我们并不知道苏美尔人究竟属于什么民族。关于苏美尔的许多发掘活动都集中在圣经中提到的城市——乌尔（亚伯拉罕的出生地）和乌鲁克（Uruk，宁录建立的第二座城市）。在1922—1934年间，英国著名考古学家伍莱（Woolley）爵士在西亚地区发掘出了一批大规模的“王陵”，里面有着一大批古老而壮观的珠宝饰物，现藏于大英博物馆。伍莱一共发现了1 840多个公元前2600—前2000年的墓穴，其中包括保存完好的普阿比王后的陵寝。部分奢华的陵墓里，每一个王室成员的尸体都身着特殊的苏美尔礼服，佩戴着精美的首饰（图1-4），并伴有其他朝臣、乐师、士兵和女仆的尸体，整个场面看起来像是国王和王后正在被护送前往另一个世界。这些都表明苏美尔人可能相信有来世。陪葬品包括大量精美的黄金饰物（图1-5）、印章和雕刻物等。其中有一枚非常精美的青金石滚筒印章（图1-6），描绘的是宴会的场景。其中坐着的手拿杯子的女子可能是普阿比王后本人。这个滚筒印章被发现的时候放置在普阿比王后的右臂上。苏美尔宗教和图案中大量使用公牛的造型，王陵中出土的一枚栩栩如生的公牛俯伏造型雕刻物（图1-7），雕工细致精妙，水准极高。这些器物制作于约公元前2500年，显示了当时乌尔城邦统治者的财富和手工工艺的精湛，也表明金、银、铜等金属的冶炼和加工技术已达到一定水平。

图1-4 乌尔出土的普阿比王后首饰人物复原

图1-5 黄金饰物，约公元前2500年

图1-6 青金石滚筒印章和展开图，约公元前2500年

图1-7 公牛护身符，约公元前2600—前2400年，贝壳

乌尔王陵的发现，不仅证明了古代珠宝的存在，也发掘出了那个时期令人惊叹的精美品质和丰富品种：薄金片雕刻制成的花形头饰（图1-4、图1-8）；红玉髓、青金石珠链（图1-9），来自乌尔保存最好的王室陵墓之一，被放置于墓中女主人胸前，珠链被重新串过；黄金制成的新月形耳环（图1-10），新月造型部分长约12厘米，整个耳环是用一整片金箔打造；青金石黄金项链（图1-11），链上有金丝螺旋装饰的吊坠（类似的螺旋装饰项链在爱琴海、赫梯、伊朗和印度河谷的遗址中都有发现，尤其在美索不达米亚时期，螺旋图案可能有宗教仪式上的意义）；颈圈和扣衣服的大别针，以及其他各种功能未知的饰物，甚至还有设计精美、镶嵌青金石的黄金戒指（图1-12），出土时佩戴在墓中普阿比王后的手指上，青金石镶嵌在黄金细丝分隔的区块之间。

图1-8 薄金片雕刻制成的头饰，约公元前2500年

图1-9 项链一组，约公元前2500年

图1-10 黄金制新月形耳环，约公元前2500年

图1-11 青金石黄金项链，约公元前2500年

图1-12 青金石黄金戒指，约公元前2500年

（三）古代西亚珠宝的材质

珠宝最初的功能显然并不是为了表明佩戴者的财富和社会地位，而是为了多数人可以佩戴，例如贝壳和卵石材质的珠宝明显不具备“炫富”功能。但在人类历史进入文明早期的时候，有些稀缺材料流行，被选中制作珠宝，则肯定是为了彰显地位。

苏美尔珠宝中使用的最主要的材料包括金、银、深蓝色青金石和半透明的红玉髓。这四种材料在乌尔珠宝中的应用比比皆是。但是，乌尔虽然土地肥沃，却并没有矿产资源，苏美尔人从外部引进材料：贵金属应该主要是从伊朗和土耳其高地等处进口；青金石的产地是遥远的东北方——现在的阿富汗；而大部分红玉髓则产自印度，通过印度洋运送到乌尔港口；玛瑙在乌尔的王陵中比较少见，直到几百年后才变得寻常起来。

虽然对于居住在河水冲积平原的美索不达米亚人来说，宝石、火山石等一些稀缺矿石已经足够奢侈，但他们却倾注了更多心力在黄金的开发和使用上。在冶金技术尚未成熟利用的年代，性质稳定、易于开采（自然金以单质形式存在）又最为耀眼的黄金，成为珠宝制作当中最令人心动的材质。情况类似的还有白银，受开采量影响，历史上有些时期，白银的价值甚至高过黄金。时至今日，这两种被人类使用的历史最为悠久的金属仍是制作珠宝时最重要的贵金属。

（四）古代西亚珠宝的工艺

正因为金银材料如此贵重、稀少，苏美尔的能工巧匠们逐渐发展出了精细处理这些金属的技能。珠宝历史上最重要的两项工艺，“金银细丝”［2］和“造粒技术”［3］，被以一种原始质朴的方式运用到了乌尔的王室珠宝上。迄今为止，这些珠宝是有史料记载以来最早使用这两项工艺的，但是从它们较为粗糙的应用来看，苏美尔人当时也仅仅是在工艺试验阶段。在一条约公元前2000—前1000年间制作的红玉髓黄金项链（图1-13）上可以看到这种金银细丝的工艺，由此可见苏美尔人的风格在随后1 000年里仍在西亚延续。项链由水平排列的菱形红玉髓珠和小金珠串起，中央吊坠是一个圆形金盘，金盘上复杂交错的黄金细丝装饰着一颗经抛光的凸圆形红玉髓。金银细丝工艺是将单根或多股捻成绳状的细丝焊到金器上的技术，金匠运用此法在首饰表面勾勒出装饰纹样。在成功地造出金属细线后，“连环”［4］金链才得以面世；基础的细线还可以组合成一些优美的造型图案，并被镶嵌于镂空式的设计，或者焊接到金属底座；细线偶尔也会用于串珠——将雕刻好并经过打磨钻孔的青金石细珠连接成串。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时期出现的造粒技术（图1-14），人们用极细小的球体黄金颗粒，组合成装饰图案，并“焊接”到黄金主体的表面。在一条约公元前2000—前1000年间制作的青金石黄金项链（图1-15）上，青金石串珠的连接部分和悬挂的圆盘上面也出现了这种古老质朴的造粒技术和金银细丝工艺。这条项链还体现了苏美尔人标志性的喜好，就是将深蓝色的青金石和抛光黄金组合在一起，形成鲜明对比。他们在制作珠宝时，通常都是先做好黄金主体，然后在其表面预留“单元格”或“黄金掐丝”，最后将琢磨成型的青金石镶嵌上去。

图1-13 红玉髓黄金项链，约公元前2000—前1000年

图1-14 金银细丝工艺黄金串珠，约公元前2500年

图1-15 青金石黄金项链，公元前2000—前1000年

（五）古代西亚文明的深远影响

苏美尔人在很多方面都具有超越同时代人类的远见卓识，他们掌握了楔形文字、冶金和雕刻印章等技术，并利用金属制造武器、器皿和饰物。当世界其他地方的人们还处于相对原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建立了良好的社会秩序，形成了城邦。因此，苏美尔金匠们的工艺在之后能够传遍整个西亚大地，甚而传到往北位于地中海区域的赫梯帝国，也就不足为奇了。这种影响通过欧亚交界处继续往西传播，一直影响到了爱琴海北部的岛屿、基克拉迪群岛和克里特岛。

古代两河流域的珠宝风格和黄金精细加工工艺影响深远，本书将风格和工艺传播简单概括为四个大的阶段（图1-16），反映了约公元前3000年始，黄金工艺从两河流域往地中海东部、中部、南部传播的过程［5］，这与古代文明传播的过程大致吻合。但需要关注的是，两河文明不仅仅往西边传播，同时也向北、南、东四面八方传播，两河文明的形成和来源亦是错综复杂，有待今后做进一步阐述。

图1-16-1 古代黄金工艺传播图（第一、二阶段）

黄金工艺传播图

第一阶段

①最早的金银细丝和造粒技术工艺起源——古代美索不达米亚。

②从两河流域传往埃及。

③ 从两河经赫梯帝国、特洛伊，传向希腊南部岛屿和克里特岛。

第二阶段

公元前2000年以后，两河流域和埃及的黄金工艺被传到了地中海东岸的腓尼基地区。

图1-16-2 古代黄金工艺传播图（第三、四阶段）

黄金工艺传播图

第三阶段

①克里特、迈锡尼与地中海东岸（腓尼基）的相互影响。

②克里特、迈锡尼、腓尼基传向希腊。

第四阶段

古代希腊、腓尼基传往伊特鲁里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