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接下来我们看看《古今学变》中描述的学术史的大趋势以及唐虞三代与其后到底有如何差异。
东涯认为,周公以前有德者有着相应的社会地位,教化都是通过制度进行的,没有必要说“道”,也就是说实现了“治与道一,政以德行”。然而,其后,有德者在民间得不到应有的社会地位,只能通过私人讲习何为“道”。其时需要用语言来进行表述,所以出现了各种表示德行的概念。但是,这些还没有丧失“应事设教”的灵活性。
然而,到了汉代,当世制度与先王之道之间出现区隔,传承先王之道的经典成了儒生的“专职”,世道变成了“治之与道,岐为二途”的状态。这种与现实出现隔离的学问逐渐僵化、内心化,一味追求以五常为代表的不变本质注41。
我们常说仁斋的《语孟字义》与戴震的《孟子字义疏证》之间有很大的相似性,而上面提到的《古今学变》的学术史观还让我们联想起章学诚(1738~1801)的理念。
上述周公以前以后的相关讨论源于韩愈“原道”的“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为臣,故其说长”。章学诚也在《文史通义·原道下》引用了这一段话,认为上古“治教无二,官师合一”(《文史通义·原道中》),“学者所习,不出官司典守、国家政教,而其为用,亦不出于人伦日用之常”(《文史通义·原道中》),其后,“盖自官师治教分,而文字始有私门之著述。于是文章学问,乃与官师掌故为分途,而立教者可得离法而言道体矣”(《文史通义·史释》)。这种观点与东涯的从“治与道一,政以德行”向“治之与道,歧为二途”转变的讨论相通。
或许可以说,这种见解之所以能够成立,是因为追寻源流的对于历史发展趋势的兴趣。章学诚认为校雠的目的是“辨章学术,考镜源流”(《校讐通义·序》),《古今学变·序》中也有“通览源流之所自”的话。话虽如此,他们并没有奢想回到原点,《文史通义》中数次出现“势之不得不然”“势之不得已”之类的话。学术必然会随着时代而改变,人类应该明白自身在历史当中的位置和局限性。无论是东涯还是章学诚,两者都没有偏重于汉学或者宋学的任何一方,之所以如此,大概就是基于如上观点注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