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讲 打破思维：万中有一，是你最大的敌人

前面几讲内容均是较为基础的部分，相当于在山脚下做的体能和登山技术训练。从这一讲开始我们就进入第二阶段，也就是登山阶段了。

本讲将为大家介绍如何界定强迫思维、强迫思维的本质和特点以及怎么做才有利于我们摆脱强迫思维。

强迫思维的界定

前文中提到过，强迫行为是由强迫思维引起的，也就是说，强迫症最关键、最难缠的是强迫思维而不是强迫行为。所以，要想走出强迫症，要从认识强迫思维入手。

那么，如何界定强迫思维呢？我们知道，强迫症患者容易过分追求完美，总是瞻前顾后，因此“怕”字才会如此猖狂和顽固。根据这个特点，我对强迫思维是这么界定的：“对性格严谨过头者来说，凡是担心的、怀疑的、怕万一的、怕不完美的甚至让自己情绪低落的想法，都可以当成强迫思维。”通俗一点儿说就是，只要你怕了，但你搞不清楚这个“怕”是来自现实的还是自己的想象的时候，就可以把这个“怕”当成强迫思维。这样界定，是为了避免总是忍不住“担心”和怕“万一”，或者一再陷入犹豫不决、纠缠不清的误区，因此才需要贴上标签，采取“快刀斩乱麻”和适当“矫枉过正”的方式来解决。在这里，有几点需要详细解释。

第一点，这个界定仅限于“性格严谨过头者”，对没有这些特点的人是不适用的。因为性格过头者的“条条框框”过小，直径只有三四十厘米，经常把一点点的“不确定”放大为“十分糟糕”，很容易就被卷入“怕”的旋涡。所以需要适当扩大对强迫思维的界定范围，即“只要不是明显的现实的‘怕’，都可以当成自己性格过头的结果，都可以当成强迫思维对待”。其实“怕”是现实的还是想象的，站到圈外都很容易看清楚，但对于深陷“怕”的困扰的当局者来说，往往是“迷”的，是分不清楚的。这个界定就是为了帮助大家在分不清楚的时候，能够快速贴上标签。让大家能够更勇敢、更果断地去打破自己的条条框框，砸碎过紧的金箍。

第二点，这个界定可能会把极少数的现实的“怕”也扩大到症状里去。这和矫枉过正有类似的含义。矫枉过正是什么意思呢？比如，一棵树向左边倾斜，矫正时必须用绳子向右多拉些，过一段时间松开绳子，这棵树才能直立生长。这里的“矫枉过正”指的是“只要是让自己情绪低落的想法，都可以当成强迫思维”。现实生活中，大家都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如被人辱骂、摊上倒霉事等。在这种情况下，情绪低落是正常的。但是这里的“矫枉过正”也是针对我们这些具有过头性格的人而言。原因就在于性格不过头的人遇到烦恼可能并不在乎，或者短期内不再纠结，而性格过头者会纠缠不休——一直为打翻的牛奶哭泣。所以，对我们来说，即使是现实原因所导致的“怕”，为了尽快摆脱情绪低落的困扰，也可以给它扣一个强迫思维的帽子。这里扩大症状的目的，不是让自己揪着症状不放，而是为了更好地摆脱症状，矫正犹豫不决的性格。给出现在自己脑子里的“怕”扣上帽子，让它少啰唆，不纠缠，因而有点快刀斩乱麻的意思。

有一个女大学生，从高一起出现强迫症状：第一，严重失眠，怕噪声，要戴耳塞才能睡觉；第二，人际敏感，不会拒绝，特别讨好别人，遇到比较凶的同学，就会绕路躲开；第三，对成绩过分看重，考前极为紧张，总怕失败，考后又反复自责。一年前，接受心理疏导治疗后，她就是通过“矫枉过正”的方式来界定强迫思维的。一年来，她取得了比较大的进步。她反馈说：“前几天的考试中，我有一门课的成绩非常不理想，换作以往，估计好几个月都要因为这门成绩痛苦挣扎，但这一次我开始有意识地提醒自己：是自己性格过头了，不能一直深陷其中，所以，只要出现责备自己的痛苦念头，就立刻给它贴个标签，告诉自己这是‘强迫思维’，不要再与它继续纠缠下去了。紧接着便投入下一门课的复习中，随着注意力的转移，没过多久就不再为此纠结痛苦了。”

当然，这种扩大要适度。“矫枉过正”、贴标签、快刀斩乱麻等并不是要否定我们的情绪，而是在性格比较过头、比较容易陷入“怕”时的一种理念。在现实中，遇到让我们不爽的事情，当然可以难过、悲伤、愤怒等，人不是机器，当然可以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

强迫思维的本质和特点

上文我们界定了强迫思维，那么强迫思维到底是真是假？为什么它一出现，我们就感觉像是真的呢？为什么别人不在乎呢？这就涉及强迫思维的本质和特点了。

强迫思维的本质是“小猫”、“纸老虎”或者“小痞子”，但是经过过头性格这个哈哈镜扭曲或放大后，往往就会把“万一”当成即将发生的事一样，就会把这个“小猫”“纸老虎”当成真老虎，把“小痞子”当成一个杀人凶手。如果判断出错了，我们的反应自然也就会出错。所以我们才说，“万中有一，才是强迫症患者最大的敌人”。强迫思维像个纸老虎，更像个小痞子，它无所事事，到处转悠，找人陪它玩，或者是找个老实人吓唬一下，让老实人掏点钱出来。它的目的就是装出很吓人的样子，骚扰你，吓唬你，最后控制你。你感觉它带着刀好像要杀人，实际上它拿的可能是把塑料刀子，只不过吓唬吓唬你而已。如果你胆子过小、过分谨慎，它一出现，你就感觉它像个杀人犯或真老虎，害怕了，那它就真的缠上你了。

所以，“怕”的本质是“虚假空”。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相对真老虎、杀人犯而言，“纸老虎”“小痞子”可不就是虚假空的嘛！一个人怕“万一地震，楼塌了，把他压死了”，就不敢上楼。他的“怕万一”是不是虚假空的？是不是有些可笑呢？当然可笑。其实，有没有地震的可能？当然是有可能的，但那只是一种“万一”的情况，而如果因为怕“万一”便不敢上楼，把“万一”当成即将要发生的事，那便成了抱着虚假空不放。大家想一想，我们怕的万一，和这个怕地震的万一，有什么本质区别吗？你可能会笑他：“他怕的绝对是虚假空的，根本不可能嘛！我怕的和他怕的不一样，我怕的还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其实这不足为奇，为自己的“怕”找理由、找借口也是人之常情。认为别人“纯粹想多了，放在我身上的话，我一下子就能搞定，根本就不算个事”，总感觉别人的问题都好解决，而要解决自己的问题太难。事实上，大家的“万一”都是虚假空的，相差无几。

另外，欺软怕硬是“怕”的特点。“小痞子”并不会只盯着你一个人，它会在每个人身边游荡，但最后为什么没缠上别人，唯独缠上了你？因为它欺软怕硬，而你太软了。它专门欺负那些胆小的、在乎它的人，那些不在乎它、胆大的人，它不敢欺负，也欺负不了。比如，有个“小痞子”四处乱逛，要骚扰别人。别人刚开始可能也会被吓一跳，但“定睛一看”，就看清楚了“小痞子”的真面目，就不搭理它了。但是它骚扰你的时候，你胆子小，没胆量“定睛一看”，没看清楚，就会觉得很可怕，继而出现恐惧反应。于是，它就盯上你了。因此，是否会受到“怕”的纠缠，关键不是有没有“怕”，而是有没有胆量“定睛一看”这个“怕”，认清这个“怕”的真面目。

那么，“‘小痞子’会在每个人身边游荡”这句话，又怎么理解呢？每个人偶尔都会有“怕万一”“怕不够好”等这样或那样的担心、忧虑，甚至有些更为稀奇古怪的想法。你不是第一个，更不是唯一一个，而是多数人都曾经有过，或者说多数人都曾遇到过这个“小痞子”。比如，有时出门后突然怕门没有关好；去参加面试会紧张，且对紧张有排斥心理；十五六岁时，脑海里出现性幻想甚至乱伦的画面，会有点“怕”，有些困惑。这些心理现象很常见，很多人也都有过。相当于我们正在走路，一个小痞子突然跳出来，大家都会被吓一跳。也就是说，每个人偶尔都会出现某些“怕”。不过面对这些“怕”，大多数人的想法是“应该没关系”，然后就过去了。可是有的人会一直想，“万一没关好呢？那样就太糟糕了”，于是就回头反复检查；“怎么能紧张呢？太丢人了”，结果不想紧张却更加紧张；“怎么能冒出性念头呢？太可耻了”，不让冒，却冒得更严重。“小痞子”就是这么缠上你的。

因此，“怕”本身不是问题，被性格哈哈镜扭曲的“怕”才是问题。有一个小伙子，有严重的怕自己注意力不集中的强迫思维。起因是在他上初中的时候，他的同桌上课经常唱歌，最开始他并没有太在意，直到有一次上数学课，有一道题目他没有听明白，于是就对自己特别愤怒。他从小就是完美主义性格，对自己要求特别高，成绩也一直很好。所以，他接受不了，“我怎么能没听明白！”。后来他隐约觉得，是因为同桌在课上不停地哼唱，影响、打扰了自己，使自己的注意力不集中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竟成了他强迫思维的起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泛化到了生活、学习的各个方面，无论做什么事情，他都怕听到同桌唱歌的声音。后来，他跟老师申请调离了那个座位，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小痞子”并没有离开，他还是很怕，尤其是在听课或是考试的时候，怕自己注意力不集中，怕被干扰，他越想摆脱这种思维，反而越陷越深。这其实就是“小痞子”的本性，就是强迫思维。“怕”是一切强迫思维的核心，那个唱歌的干扰只是表象，怕注意力不集中才是问题的核心，越怕就导致注意力越不集中。其实大家想想，出现注意力不集中不是很正常吗，又有谁能做到注意力绝对集中呢？

我们一直说“怕”像小痞子，大家结合自身想一想，是不是确实很像？总的来说，“怕”与小痞子主要有以下几点相似之处：

第一，不杀人，但让人痛苦。“怕”、不完美、他人的评价等杀不死你，但是会严重干扰你，让你痛苦不堪，甚至有一部分人因为“怕”而自杀，那不是“小痞子”杀了他，不是“怕”杀了他，而是他自己杀了自己。

第二，不讲理，无法控制它何时出现。它的出现根本没有规律，你越是在乎它的时候，它出现得越频繁，似乎根本不受你控制。

第三，欺软怕硬。它专欺负那些很善良、很老实的人，绝对不敢去欺负那些胆子比较大或者完全不理它的人。

曾经有一个患病二十多年的强迫症患者，他的症状是对做过的事情都要反复捋几遍，直到完全捋清楚之后，才能做其他事。他在全国各地做过各种心理咨询，后来参加了心理疏导班，半年后，他的强迫症状慢慢减轻了。他说，在心理疏导班上，对他启发最大的就是这个“小痞子”的理论。所以，大家把这个问题想清楚了，就知道如何应对强迫思维了。

既然“小痞子”这么讨厌，那么我们要怎么对付它呢？为了明白如何对付“小痞子”，我们先了解一下如何对付一个真正让人害怕的杀人犯。

试想一下，倘若在现实中有一个真的杀人犯，要过来杀你，你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不杀你？方法肯定有，但要看情况，根据杀人犯的具体情况，进行不同形式的应对。

如果那个杀人犯比你弱小怎么办？当然可以和他对抗，骂他或者打他，把他赶跑。如果那个杀人犯比你强壮很多怎么办？当然要先逃跑。跑不掉怎么办？那只能听人家的。即便人家有无理的要求，为了保命，只有听他的。概括起来就是两种方式，要么硬，要么软，都能成功应对杀人犯，保住性命。但是对付小痞子，你要采取类似的对抗他或投降的方式，可能就不管用了，反而可能因此上了他的当。

前面提到的那位考试紧张、怕人就绕路的女孩，她是如何面对“小痞子”的呢？她写道：“生活中，我常会被突然蹦出来的‘小痞子’吓得心惊胆战，之前特别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和眼神，得罪别人，让人误会，从而让别人讨厌。我焦虑、恐惧到失眠，还拼命逃避，每次出门都选择人少的路线，生怕遇到害怕的人，被这种恐惧折磨到崩溃。后来认清了这是‘小痞子’，并不是‘杀人犯’，出现担忧时，我就告诉自己这是纸老虎，吃不了人，然后尽量去做一些别的有价值的事情，或者做自己感兴趣的事，转移注意力，慢慢地，我就发现其实这些担忧都是自己吓自己。后来，在老师的鼓励下，我还选择主动出击，挑战自己害怕的路线，不久之后，就不再对路线恐惧和逃避了。”

“小痞子”是不是虚假空的？是不是欺软怕硬的？大家应该都清楚了。至于如何应对强迫思维、应对“小痞子”，将在下一讲进行详细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