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疼痛
我讨厌冬天：寒冷、干燥、泥泞、颓废、死寂。我讨厌看到惨白的树衣，讨厌听到枝桠羸弱的呼救。这个季节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因为这是我出生的季节，是我所爱之人离开我的季节。这可能也是我讨厌回家的情结之一吧。
商落说过年大家都在家吃饭，所以干脆让我们直接在那个我们以前常光顾的剧本杀店碰头。初六这天风格外的大，天气预报说是6级大风。为什么要在这种天气出来玩儿啊！
我到门口的时候看见时祺正站在门口等我。他看起来一点都不为大风所动，就迎着风站在那里，很安静，也很忧伤。
我倔强地用手压住刘海，不让它随风上下左右乱晃。“这么大的风你怎么不进去啊？”我一边说一边拉住他的胳膊往店里走。
“我在等你啊。”
我感觉自己快接不住话了，赶快岔开话头：“我同学他们在二楼等我们呢，走吧。”时祺跟在我后面一起上了二楼。
“亦然亦然！”商落站在房间门口迎我们向我们招手示意。“这位是你朋友吗？”
“哦对，介绍一下，这是我同事，时祺，家也是B市的。”时祺礼貌地向大家点了点头。
“你好你好，我是商落。我们都是高中同学，他们是傅强、周子涵、江浩宁和刘婉清。”大家都很热情地向时祺打招呼。
趁大家说话的空当儿，我戳了戳时祺的胳膊，小声问道：“你之前玩过剧本杀吗？”
“没有。”他摇摇头。
“啊！他们经常玩，都很厉害的。”
“比你还厉害？”他带着笑问道，温柔到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应该不是在搞暧昧吧？不行不行，亦然，你要端正思想！
“我水平就一般般。不过要是你被‘围殴’了，我一定会两肋插刀的。”然后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好。”
“我们今天玩儿什么本啊？”我问商落。
“《末路超市》，你之前玩过吗？”
“没有。”
“那正好，我们也都没玩儿过。PD说这个本子时间不是很长。”
“那我们拿剧本吧。”刘婉清提议说。于是我们抽取了各自的剧本。
我抽到的角色是秦雪，警队警花加大学校花的设定，老公也是警察，发现老公出轨后因爱生恨将老公杀死，而后藏尸于冰柜，而我要做的不仅是隐藏自己的杀人秘密和老公的行踪，还要保护他的女儿宁楠楠。时祺抽到的角色是齐姚禄，看到剧本的时候他还笑了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怎么总是莫名其妙地笑。
作为老玩家中的吊车尾，我只能看着他们几个唇枪舌战，完全插不上话。好在进行很久也没人抽到我的证据，矛头也始终不在我这里，而是我身边的时祺。
什么嘛！刚认识的人上来就针对人家！就算人家真的有嫌疑也不至于这么激烈吧！希望时祺千万别觉得我的同学们没有礼貌啊！他们只是玩游戏比较投入而已。但还是没忍住打断大家的高涨情绪，我怕再晚一步时祺就要被他们生吞活剥了。“大家，大家......人家新来的......”大家也意识到刚才情绪有些激动，语气缓和了不少。
不过我还是没有逃过盘问。终于，傅强抽到证据，是我购买商用大型冰柜的收据。
“我找到了秦雪一张购买商用大型冰柜的证据，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普通家庭会购买这种大型冰柜吗？”傅强将证据卡摊到桌子上。对啊，我到底为什么要买大型冰柜啊！当然是为了藏尸啊！可我又不能说！
“我老公让我买的。”
“你老公让你买来做什么？”
“他说买就买咯，他的事我又不过问。他可是警局高层，逢年过节送的礼品没地方放，买个冰柜也不为过吧？”
“你们感情不是很好？”
“没有，很好啊。”
“很好你怎么可能不过问。还是说，这冰柜里放了什么不该见人的东西？”傅强，就是郑一飞，又甩出一张秦雪老公尸体的照片。
“我不知道这件事。”我镇定地回答。
“你老公藏这儿你......”
“李芳，这个注射器怎么回事？”时祺拿出一张李芳，就是商落的角色的证据，而李芳是郑一飞的女朋友。
他是在替我解围吗？我不禁这样想。之后就是他们的激烈辩论了。在公司可没听说时祺这么能讲话，不过这样侃侃而谈的话名气应该早就传开了吧。
整个剧本杀我就像是局外人，倒是被我拉来的时祺越战越勇，谁最后也没想到他——齐姚禄才是大病毒，我们最后也没检举成功，郑一飞成了“替死鬼”。
“亦然亦然，”商落凑到我身旁小声对我说，“你和时祺，是什么关系啊？”
“就是同事关系啊。”
“真的？”
“你又有什么想法了？”
“什么想法？他今天替你挡枪不说，还一直回怼我们，而且他是大boss，毒了所有人就是没毒你，你说什么情况？”
“不可能吧，我们才刚加了微信，刚认识诶！”
“那我不管，你自己留心一点吧。郭永没再来找你吧？我听到风声说他要从美国回来了。”
“早分了......多少年的事儿了。”
“你说他回国会不会来找你？”
“不可能，我当时都......”我正要说出分手的原因和清醒，却感觉嘴被人死死捂住，头也愈发疼了起来，像有人用锤子敲我的脑袋。
“你怎么走啊？”
“我送她回去。”时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我身边，挡住了我的狼狈。可是我真的没有力气思考他是不是会瞬间移动。在商落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的一瞬间，我最后一丝坚持终于崩塌。我用尽自己最后一丝清醒控制肌肉让自己安稳地蹲在地上，稍微快一点我便感觉周围的世界都天旋地转、剧烈摇晃起来。视野里尽是白花花的一片，连时祺的五官都分辨不出。我甚至不敢让吸入的空气抵达我的肺部便要开始下一次吸气，每一股进入身体的空气都在加剧头部的疼痛，每一阵疼痛都激出一层冷汗。耳鸣也愈发厉害了。是有人用毛巾捂住我的耳朵了吗？我怎么听不见时祺在叫我啊。该死的！我不是真的要挂在这儿了吧......可是我还不想死啊！我拼尽全力抬起沉重的手臂——我从没觉得20cm有那么长。还没来得及拽住时祺的裤脚，一双温热的大手便贴上了我的双耳，那股热度顺着耳道蔓延到我的脸上。
听力，似乎渐渐恢复了呢......可我真的没有力气了......混过去之前只听到一句：“对不起。”
他好暖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