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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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卿念雁归脉脉语(肆)(上)

白雪词走在前面,池雨时落后她两步。

两人寻到了一处平缓之地,打算在此度过一夜,明日再赶路。

拾来的树枝积了一小堆,散发出一小簇火苗。

火光摇晃在两人的眼眸中,发丝垂落在脸颊上,拨动了谁的心弦,褶皱的衣角还是没有抚平。

水珠在叶尖滴落,温热入喉暂解寒冷干涩。衣袖撕成小条,沾了水去擦沾染尘土的伤口。

所幸伤得不深,不影响握笔。白雪词熟练地包扎,疼痛细微如针扎一般。过了今夜,一切好像都没那么恐慌了?

连日的劳累和精神紧张让她很久都没有睡个好觉了,今夜,她看了看身边盯着火光不知道想什么的池雨时,微微安心了些。

她安静地闭眼睡去,袖中的匕首贴着她的皮肤,就像是另一重保障。

池雨时想了很久,其实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很多记忆碎片在眼前拼拼凑凑,离都城越近,他就越感觉一种疼痛就要浮出水面。

记忆里熟悉的疼痛,在温暖的火光下,就像寒冰遇上久违的春,疼痛退守一方,等待下一个时机攻破他的防线。

池雨时浅眠了一会,又很快惊醒。他害怕做梦,曾经都会重现在梦中,他不敢忘也不能忘。

眼睛疼得难以视物,他不得不又闭了一会。

清澈见底的溪水倒映出两人的脸庞,一前一后小心踩在石头上。

池雨时回头,恍惚间他看见溪水中流淌的是血,鲜红的让他感到一阵心悸。他用力闭上眼,再次睁开眼发现幻象已经消失无踪,只有一尾小鱼费劲地想要钻过石头缝隙。

他不再看,白雪词发觉池雨时心事重重,但她没有开口问,只是在原地停了一下,等池雨时回头恢复原来的神情才继续往前走。

每个人都有不能言说的秘密,就像阳光也有照不到的角落。

两人继续往前,枝叶逐渐稀疏,雾色已经退至身后。

白雪词突然有种回头的冲动,不是看池雨时,透过袅袅雾气,她的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她还会回到这里。

池雨时抬头,看见白雪词回望着树林,她的眼中似乎隐隐有泪,只是一瞬,他想到了擦肩而过的那次欲言又止。

他的心陷入两种境地,拉扯着他不知往哪里。他犹豫着往前走一步,可太近了,他又退后一步,仿佛刚刚的动摇不曾发生。

他后来回望这数十年,为自己每次的犹疑而感到一种悔恨。

他一生面临三次选择,他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代价是让他失去三个最重要的人。

他的心复活又死去,就像是一种既定的轨迹,他无路可逃。

少年意气不识人心,他困在往事种种,不曾抬头看明日……

有所失才有所得,只是当他窥见命运的衣角之时,一切都太迟了。

一座空城出现在眼前,传闻前朝此地盛行巫蛊之术,甚至有将活人献祭而食,后来城中之人遭了报应,相继得怪病而亡。

两人进入此城,城中荒凉,房屋破败不堪。

一种疼痛从心间蔓延,白雪词竟觉着此城自己先前似乎来过,可这是她此生第一次踏足,怎么会有这种错觉?

池雨时的耳边似乎传来一种诡异的歌谣,疼痛如同细密的雨点敲击着他的每一寸血肉。

仿佛有一滴泪落在他的额头,这座城带着一种奇异的感觉。接二连三的泪落在他的身上,他仰起头看着惨白的天色,一抹灰色晕开。

原来是下雨了啊,白雪词见他愣在原地不动,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袖。

池雨时和白雪词躲在一处像是客栈的地方,几个窗户还被木条订死了。

帘子还留有半卷碎片,被风吹动,将潮湿一遍遍梳洗。

衣角沉重地垂落,这场大雨下了太久,池雨时和白雪词依靠角落的一只蜡烛,熬过一个难眠的夜。

看不清的梦镜中的脸,模糊的烛光里,红妆的少女倒在他的怀中,满手都是血,就像是一种生生世世的诅咒。

又或许是捧着爱人头颅哭泣的少女,泪珠在血泊中微不足道,却让他疼痛万分。

他无数次想要窥探命运的缝隙,期盼结局能落到一处,即使相隔万里,只要心在一起,便是极好的。

可总要生死两茫茫,白雪词来到一个庭院,花树含着雪等待春风吹落暗香一缕。

相依的夫妻转瞬就成陌路人,一个抱憾终身,一个撒手人寰。

转身只见秋雨落叶,自己已经在桥上,撑伞遥遥相望,伸手却是一场空。

一次次擦肩而过,她回望,灯火万千却无容身之处。

伸出手接过一滴雨,她窥见一场大火在远处燃起。

小巷里一双眼透过她,太多变故击垮了那瘦弱的身影,她伸手却触及虚无。

奇异的粉末在雨夜中被冲刷干净,就像是掩盖秘密的罩布。

白雪词醒来时,烛火还剩一点,摇摇欲坠的火光映出池雨时纸一般的脸色,他的眼睛失去往日的光彩,变得空洞又绝望。

长发被风吹起,沾染雨的冰冷,他就这样近乎死寂地望着半卷帘子,残破不堪的帘子在风雨中挣扎着,宿命展开它的网,可它不甘心被吞噬。

他不知道这样多久了,就像是一具失去魂灵的躯壳,比起傀儡多一丝恨,比起活人少一分光。

雨击打着帘子破败的头颅,它不肯低头折断它的傲骨,风想要将它撕碎,它死守一方……

终于风雨停歇,两人相对无言,烛火早已熄灭,只剩下心跳声警告他们都还活着。

在即将跨过那道黑暗之时,池雨时的声音就像是风雨后的那道帘子,透露着被雨浸湿的沉重。

“凭什么是我……”他的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光亮,喉中疼痛隐隐有血腥味。

那双眸子终于下了一场雨,湿润映出亮光,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外面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从这种空洞的灰暗中挣脱出来,恢复了一些往日的神采。

白雪词又睡了过去,烛光已经消退了,风雨依旧。

她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是什么梦,让她皱着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留下了叹息一般的泪。

泪就这样淌进细细密密的发丝中,就像是一缕光错入了深渊,什么也寻不到。

那颗红痣仍在眉尾,却黯淡了一些。

她在迷雾中穿梭,眼前晃动的枝叶想要困住她,奇异的香气让她有些昏沉。

她拼命挣扎在陷入黑暗的那一瞬,匕首划开一道道口子,让她保持着清醒。

细细密密的疼痛攀升,她不知道第几次回到了原点。

一阵风撩开白茫茫,树枝上熟悉的裙角低垂,那浅色绣花鞋噗通落入湖中。

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她怎么会不认识,那是自己啊。

她退后几步,看着眼前的“自己”,像是自愿赴死,平静地在这高高的树旁。

“为什么……”风雨还在折腾,她的眼前似乎还是那充满雾的林子。

她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又被一种沉重的力量拖入另一场梦境。

黛紫色在地面上缓缓流动,流苏发冠端庄垂落,露出一双多情眼眸,她似乎是含着笑,可手中的剑还滴落浑浊的血腥气。

“怎么?不认识阿姐了吗?”温柔随着对方不配合而散去,露出原本的冰冷。

她不悦地踢开脚边冰冷的酒杯,残余的酒搅合了鲜血,奇异的粉末洒在地上,一场预谋已久的宫变到了尾声。

“你不是志在四方吗?那这位子就让给阿姐好了!”她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她俯下身从袖中取出糖,剥开糖纸……

随后宫中走水,公主为救先帝后身受重伤,皇后养子不知所踪。

公主病中一直以泪洗面,在多方势力的推动下,公主半推半就登上了皇位,发誓守护好江山。

到了梦寐以求的位子上才发觉能力有限,她不得不在几方实力中周旋。

或许从年幼时,不同的教导就让她的野心跟不上能力变化。

公主成了女帝,背后多种势力把持朝政,自身难保又渴望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