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更不堪的过往和难解的扣

春芽也不好过，整整在床上躺了7天才能下地。心疼的瞎老头哭了好几回，没瞎的哪只眼睛都红了好些天。瞎老头避讳，不敢帮外孙女清洗，上药。多亏有财妈一天几趟的过去，帮着春芽处理。

郑阳还沉浸在他的回忆中，原来童年那些早已模糊的记忆，竟然一点点清晰起来。桩桩件件萦绕郑阳心头，一遍遍的重复回放，久久无法散去。

顿悟的郑阳回忆过往，原来自己的家人曾经，竟然给春芽和她的家人，制造过那么的痛苦过往。而曾经的自己，竟然是那样的无知无觉、麻木不仁。亏得自己还自诩深爱春芽，为她追寻二十六年。

可是曾经自己的家人，对她造成的伤害，甚至是欺压，让自己如何再去面对春芽？还有自己自诩的真爱、自己追寻的二十六年，却从未想过春芽及其家人，也需要有尊严的活着。可这些都被自己的家人，践踏脚下。

自己也从未想过，曾经被践踏着尊严的春芽和他的家人，是如何在这丝毫没有尊严的日子里，度过这漫长的十三年的。

他的心被过往一刀刀切割着凌迟着。愧悔、自责、对春芽的心疼纷至沓来。刚刚质问郑有财时还理直气壮的郑阳，现在彻底的偃旗息鼓了。现在的他心里只有痛苦，说不出的痛苦。只有对春芽的心疼，心疼这么多年春芽承受的苦楚，自己却没有给过她丝毫的关爱。

郑阳已经抱着头，在他的书桌旁，整整坐了三个小时了。他将自己反锁在自己的房间。期间他的奶奶和妈妈，均上来过一次喊他。可任她们二人在门外喊破了嗓子，说破了嘴。郑阳也沉默无语，没有一句回话。最后她们只好无奈离开。

程旭程翔二人和老赵，一直在老拐家，听老拐和有财讲述春芽一家的过往。程旭程翔有想过易存曾经的生活不容易，可是他们想不到易存的过往竟是如此坎坷，如此的磨难重重。完完全全超出了兄弟俩的想象空间。

他们想象不出一个孤女，如浮萍一般，却在这种没有家人、亲人襄助的情况下，如何完成的学业。如何考上知名大学且学有所成，如何在举目无亲的陌生地方成家立业...又是如何在丈夫及其家人丧生后，去到千里迢迢的深圳，凭自己的所学站稳脚跟。与季秋诚的婚姻犹如昙花一现，可是她又选择独自生下双胞胎，将双胞胎养大成人。

不对，也不是没有人襄助。可这襄助，不是来自于本该给她这一切的亲人们，而是面前坐着的质朴的老拐一家。还有他们没有见过，只在老拐嘴里，多次提到的林春祥和陆鹏老师两口子。

作为春芽的亲人，他们为没有早点找过来感到自责，感到愧疚。即便程翔在千军万马，如过独木桥般的部队中，为自己挣得一席之地，挣得荣耀。在部队中获取较高的军衔，甚至在战争中，经历过生死。他都无法想象，易存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如果说他的姨妈楚毓的生和死，让他感到震惊，感到屈辱，感到愤慨。而易存的过往，却让他有中说不出的压抑和揪心。程旭和老赵同时将自己旁边的手，搭在了兄弟和昔日战友的肩膀上，他们了解自己的兄弟，和共同经历过生死的战友。知道此刻嫉恶如仇的程翔，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

饭桌上老拐和有财，讲述着春芽的过往。也在不断的观察程旭程翔，听到这些过往时的表情。他们父子，都先后放下了提了二十多年的那颗心“春芽今后再也不是一个人了，她终于有亲人照拂了。”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将眼前的酒杯端起，眼含热泪自顾自的一饮而尽。

老拐的老伴儿，从看到程翔母亲照片的那一刻，就一直时不时的抹眼泪。她是最早给春芽及其家人送去温暖的人。这个善良的农村妇女表面木讷，不善言辞。在外人的眼里，她就是一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农村妇女。可她的善良，影响着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子。

他们一家对待春芽及其家人，可谓是不求回报的付出。他们那时也很穷，但是他们可以说是竭尽所能的去帮助春芽一家。可是那时的他们也太穷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能在土里刨食儿的他们，即便再竭尽所能的帮，注定也只能是杯水车薪。

老拐和有财并没有说太多，他们帮助、维护春芽一家的事情。可程旭程翔是多么精明的人，他们又如何看不出来那？知道芽毫无保留，将自己在外面经历的事情，一股脑的都告知老拐一家。他们就能猜测出，春芽对于这一家的信任由来。绝对不是像父子二人，轻描淡写的那般简单。

老赵和郑阳也共过事，在部队时还做过郑阳的班长。自然也是知道郑阳，那个寻找多年心仪对象的事情。他也很关注郑阳的婚姻大事，也曾试图将自己优秀的堂妹，介绍给过郑阳。作为农村出来的老赵，非常清楚郑阳这个年纪，在农村没有结婚会有多少麻烦。

酒过三巡，老赵觉得这么沉重的话题，确实不太适合再继续，遂提了一嘴“老程，郑阳这小子，你是给他一个小时时间吧？这都快仨点儿了，这小子还没有过来，看来这小子是翅膀硬了啊。”程翔本想说，原本也没有想他再过来。

没成想有财却接过话头，猜测道“两种情况，一是他奶不让他过来了。二是有些问题，他想清楚才会过来，想不清楚我估摸他就不过来了。”实际情况也如有财的猜想，郑阳属于后者。

对于易存和郑阳的事情，程翔不好奇是不可能的，还是忍不住问道“易存曾经答应过郑阳，要和他好吗？”老拐父子加上婆媳二人都笑了，可谁都看的出这个笑很凄然，很尴尬。也说不出的无可奈何。

无奈的老拐解释道“这个事情其实你们当个笑话听听揍中。俺们村中间，有颗好几百年嘞黑槐树。一到夏天阴凉地特别大，吃罢饭后，没事干嘞人就去树下凉快，喷闲嗑。

那年春芽也就8、9岁，郑阳也就5、6岁吧。不知道谁提起问春芽，到时寻个啥样的女婿？春芽就说要找个解放军嘞英雄。大家都当个笑话听，郑阳就说长大要当解放军，当英雄，娶春芽。后来不知道咋回事儿，这孩儿就当真了。

春芽十二那年瞎老哥走了。也是怕她一个小闺女，在这边没有亲人受欺负。她没有户口，没有学籍，也没有办法接着考学。俺村嘞林春祥，就让他同学帮着办了她的户口和学籍，到了陆合庄。后来就在那边考学走了。

这郑阳那时候就开始不断过来问，春芽啥时候放假，啥时候回来？一直到市里头上高中、上大学他都不断问。当时俺爷俩并没有给他当回事，芽芽没有上大学前，俺们知道嘞，郑阳问，也就对他说了。”

程翔听着，觉得郑阳确实是一根筋。遂问道“这期间他俩没有再见过面。”有财答道“芽芽都没有回来过，他俩咋会能见着面嘞？这村里头有些人不当人，不然芽芽落户到郑柳林也可以。她自小学习好，隔那她都能考出来。”

有些伤心的过往，有财父子本是不想提，可是引出郑阳和春芽的事情。涉及春芽到陆合庄上学的原因，这个难堪的过往不提，就说不过去了。无疑，还是和郑阳的家庭有关。

老拐看了眼有财，又看了看程翔，叹了口气道“俺们家嘞门风，都被郑阳他奶给弄坏了。她自己不当人，出来偷人养汗。教育出来的孩子也有问题。”

端起儿子给自己倒满的酒杯，老拐又一口啁了进去。擦了下嘴角的酒渍，接着道“郑阳他爸兄弟3个，最上面是个姐。他二叔还行，早早分家另过了。也是上学上出来了，分配完工作，因为家里头给他安排了媳妇，就没有再回来过。

他小叔不当人，瞎老哥当时病着嘞，他这个小叔就进了破庙院儿了。春芽下夜自习后，就在屋里头点着灯写作业，郑阳小叔就进屋了。他们屋里头也没有人给接电灯，我给整瞎老哥也不让，说还得交电费。没处整钱。

没有这个电灯，春芽和瞎老哥当时都看不清楚。他进屋就是想欺负春芽。春芽人小力弱，瞎老哥又瘸，一个眼睛也看不见。根本就挡不住他一个人高马大，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儿，爷孙俩就哭喊。俺家当时就住这儿对门儿，院子也破。对门院恨不得放个响屁，隔我这院儿都能听见。

听着瞎老哥喊嘞声音不对，有财就赶紧往破庙院跑。晚去一分钟那不当人嘞货就得手了。瞎老哥也被他搡在地上，起不来身。有财跟他干，干不过他。头上被他连皮带肉薅下来一片，到现在那个地方都不长头发。

后来他看干不成事情，就把有财踢打了一顿走了。临走还放话，有嘞是机会，总有没人搁跟前嘞时候。就这，后来瞎老哥怕他还起坏心思，就求林春祥帮着找人，让春芽离开郑柳林庄。这个事情还没有办成，瞎老哥就不行了...”话哽在了老拐的喉咙，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本已浑浊的双眼，被泪水再次模糊。

有财看他爸这样，接着他爸的话道“春芽走前儿，我就一直睡着春芽嘞屋外间。俺爸就去陆合庄，跟陆老师给春芽，跑户口和办学籍的事情。后来就把春芽的户口，挂在陆老师他们村一个孤寡老人的户口上。算人家收养了春芽。”

抹了把泪，有财气氛的控诉道“郑阳就是个傻货，你们说这种情况，春芽咋和他成一家人？他确实争气，我无意中和他说，春芽在市重点高中上的高中，他还真考过去了。后来春芽到那，我和我爸就再不敢跟他说了。谁都没有想到，他能寻这么些年。”

有财提到这个事情，也是生气的很。他爸、他，甚至他们这门儿人，都非常的看重郑阳。就郑阳现在的情况，即便有一天离开了部队，转业到地方也能有个有出息的未来。毕竟是血脉至亲，打断骨头仍连着筋。

对于春芽那就更不必说。他们一家护佑这些年，只要是对春芽将来有好处的，他们一家绝对的是乐见其成。可是过往种种，让老拐和有财一家也迷茫、无奈。无论从那个角度看，这说不得嘴的往事，都是一个难解的死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