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二〇一九年 想回家了
浅喜如苍狗,深爱如长风,我想以我的资质,是全然配不上长风的。长风万里,该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而我只是池中鱼、水中花,纵然他为我停留,却注定无法为我永久地驻足。
那晚之后的某个晚上,他打我电话净扯些有的没的,可我这边的东西正写到关键部分,于是草草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大概半小时,外边传来了开门声,他竟亲自来了!
你怎么来了?我问。
他说你不接我电话,我就只好亲自来找你了……
他向我走来,迎面还附带着一股酒味混杂着他从来不用的香水味。
你喝酒了?我有些反感。
稍微喝了点,没醉……他答,而后不由分说地捏住了我的脸亲了上来。
不知怎的,我竟前所未有地做出了反抗性的动作,他很意外,也有些不悦,再次捏住我的脸生猛地撬开了我的唇齿,那股酒味便倚仗着他的蛮横一同侵略了过来。
我狠狠地推开了他,冲着他半喊道:你疯了吧!
可我的愤怒并没有使他清醒,又或许此刻的他本就是清醒的,只不过是因为我不够配合罢了。于是他拽起我的手就往卧室走。
其实都这么多年了,多一次或少一次,都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那一晚,或许正如他所说,我翅膀硬了,不听使唤了……
其实结果还是不言而喻,以我的力气根本不足以与之对抗。
完事后他将我搂在怀里,毫不怜惜地捏着我的脸说:真的想清楚了?
我看着他,还是那句话——你喝多了……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起身穿衣服。
穿戴整齐之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床头:卡里有点钱,你拿着……
什么意思?我明知故问。
没什么意思,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末了总得给你点什么,不然显得我小气……
用钱打发我?我说。
他摸了摸我的头,笑而不语,走了……
其实我的那点小心思,或许早在自己发现之前他就已经洞悉,只是他给了我面子,没有戳破那层纸罢了。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想于悲风。好聚好散,也好……
一周之后我办理离职,周辰问我为什么要离开,即使我走了,陆虞宗也不会抽身花丛,况且只要不是违法犯罪的问题,他都可以有办法摆平。
我想了想,说只是想回家了……
拿着他给的钱,我在家乡的小县城买了套带院子的小房子,加上之前他妻子没拿的那些钱,零零碎碎,还有一些盈余。我在院子里种满了花,第二年春天恰逢新冠疫情席卷全球,我的院子倒因着那些花而摇曳生姿,花团锦簇,居家隔离也不乏乐得自在。
我时常坐在院子里发呆,总觉得这一切都像一个梦,现实与想象,好像总没有那么清晰的界限,一如当年父亲离世,我时而会恍惚。陆虞宗曾出现在我的生命,可一旦回想起来,记忆却开始飘摇,遥远得像一片海、一座山,山海之间,便是那个若即若离的他。海面波澜壮阔,山川峰峦叠嶂,而我只是这万水千山中的孤舟一叶……
我让我妈搬来与我同住,她拒绝了,只是偶尔去我那儿坐坐。有时候即使是来了,也只是嘘寒问暖几句,问我写的东西是否能如期交稿、问我每个月能否如期收到稿费,莞莞类卿。在她看来,互联网上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而我却与之相反,我唯有纵身跃进写作,才能成为真实且自由的自己。她不懂,我也不强求她懂。后来我渐渐明白,人总是对最亲近的人提最苛刻的要求,当年她对我如此,后来我对她亦是不二。我可以体谅一个中年妇女目不识丁,却无法宽容母亲庸碌无为。直到最后她对我唯唯诺诺,才明白我和她其实皆是庸人,又怎能用圣人的准则来要求彼此。无所求方得满载而归,要的多了,适得其反。
刚回来那一阵我的房子还没着落,在她那儿住了一阵。年三十那天晚上她做了一桌的菜,即使只有我和她二人,她还是从中午忙到了晚上。我知道她用了心,于是心软内疚起来。只可惜饭未过半,她又说起了相亲的事。我说我一个人挺好,她却越说越起劲,那一顿团圆饭便躲不过潦草收场的结局。
回到房间,我在窗前站了一阵,望着天上悬着的那一轮明月,无可避免地想起了他。我在手机微信好友列表中拉出了他的名字,在对话框中输入了“新年快乐”几个字,可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删了。既然已经分开,又何必再有那些藕断丝连的桥段。该用绝对的理智去压抑一切不该有的情感,不是吗?
后来十二点的时候,倒是周辰发来了一条新年祝福,他说新年快乐。我回了个表情,说你也新年快乐……
他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寒暄说那边没了我简直一团糟。我自然知道这是客套话,却也不愿再想起那边的事,只说再糟糕的事也会有解决的时候,安慰他尽管放宽心。
随便聊了几句,我便以困了为由,结束了对话。
有些告别,一转身就没入了茫茫人海,默默无闻地成了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