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彩熠熠的王冠
夏商时代是方国联盟的时代,夏商之王实际上是各方国首领——后世称之为“诸侯”——的大酋长,其权力对于各方国来说还很有限。到了周代,情况有了很大变化。王不仅是诸侯之长,而且是诸侯之君,其威信已经远远超过夏商之王。
如果从武王灭商正式开创周王朝算起,直到幽王之灭,那么,西周时期前后共历经12位王。前期是武王、成王、康王、昭王和穆王;中期是共王、懿王、孝王和夷王;后期是厉王、宣王和幽王。这12王,除了懿王与孝王、孝王与夷王之间以外,其他的都是父子相传继位。周王号称周天子,有着特殊尊贵的身份。
为了表示自己的尊严,周王的服饰与常人是不同的,其中最典型的是他那称为“冕旒(音流)”的光彩熠熠的王冠。
冕旒的形制是在圆管状的冠上加以覆版,称为“延”。延要后高前低,略向前倾,表示居高临下。冠和延外面呈黑色,里面是朱红色。延的前端垂有彩色丝线做成的组缨,穿挂着彩色的玉珠,叫做旒。天子有12旒,每旒有12个玉珠,所以共有144个玉珠。[1]这些溢光流彩的玉珠悬在延的前端,不仅是豪华的装饰,而且表示着王的神秘与尊严。周王接见诸侯的时候,可以透过旒的空隙观察诸侯,而诸侯则不容易看见王的喜怒之色,其用心可谓良苦。[2]
西周时期(特别是其前期)的周王不仅生前以“天子”自居,头戴冕旒,作威作福,而且死后被尊为神灵,享受祭祀。诸侯和臣民对周天子莫不毕恭毕敬,顶礼膜拜。不仅成、康、昭、穆诸王时期的情况如此,就是到了稍后的周夷王时期,天子威风还依然存在。周夷王有病的时候,诸侯们都在本国的山川举行祭典,为其祈祷免灾。[3]齐哀侯只知田猎游玩,荒淫不守礼法,周夷王就召集诸侯,当众把齐哀侯烹杀于鼎,使得诸侯们面面相觑,战栗不已。
分封制度下的周代社会结构,犹如一座巨大的金字塔,周王居于最顶端。随着诸侯国势力的增长,周王的地位在西周后期已经面临着挑战。周懿王以后,王室内部矛盾加剧,王位继承制度出现了不正常的情况。
懿王死,其弟继位为孝王。[4]孝王死后,诸侯拥立懿王的太子燮继位为夷王。夷王依靠诸侯的力量得以继位的事实,表明诸侯的影响已经增强。按照礼仪,诸侯朝觐天子要在堂下拜见,天子则在堂上,周夷王却“下堂而见诸侯”[5],表示对诸侯礼数有加。古代的礼学家常认为周夷王失了天子之礼,所以诸侯才敢于有僭越非分之举。其实,周夷王何尝不想有天子的威严,只是由于诸侯影响增强,才不得不纡尊降贵,到堂下去接见诸侯。可以说,从夷王开始,周天子那光彩熠熠的王冠上已经有了些阴影。
尽管诸侯的影响增强,但是终西周之世,在社会权力结构中,王权仍然居于主导地位。周夷王时期,周王室军事力量颇强盛。夷王曾命令王朝卿士虢(音国)公率六师军队讨伐戎人,获马千匹。这个时期的彝铭《虢季子白盘》记载,夷王在位的第十二年正月曾命虢季子白讨伐猃狁(音险允),在洛河岸边折敌首五百,俘敌五十,大获全胜。另据这个时期的一件簋(音鬼)铭记载,在讨伐猃狁的战争中,随虢季子白出征的一位武将,由于作战勇敢,“折首执讯”——杀敌和俘敌——很多,而受到赏赐。还有一件簋铭记载,为了打败南淮夷的入侵,夷王曾派人进行追赶和抗击,凯旋的周军在长杆上挂着敌人的头颅,约在一百之数,又抓获40名俘虏,还夺回了原先被南淮夷俘去的400名周人。
号称“中兴之主”的宣王时期,更是战绩辉煌、武功相当可观的时代。彝铭《兮甲盘》记载,周宣王五年(前823年)宣王亲自率军讨伐猃狁,名“兮甲”的武将随从出征,因“折首执讯”而受到奖赏。宣王时期,周军“薄伐猃狁,至于大原”[6],一直攻打到今甘肃平凉一带,使周王朝西部局势得以稳固。周宣王曾经注目于经营南方,多次向南征伐。《诗经·采芑》篇记载,宣王时期的武将方叔曾率3000辆战车去讨伐“蛮荆”。这个时期的一件簋铭记载,宣王曾命武将率领“左右虎臣正(征)淮夷”,不仅杀戮和俘获了许多敌人,而且“殴俘士女、羊牛,俘吉金”,战果相当可观。对位于淮河流域的徐方的征伐是宣王率南仲、尹吉甫、程伯林父等大臣所进行的,结果是“四方既平,徐方来庭”[7]。周宣王还曾命令召伯虎率军征伐江汉地区,征服了许多方国。《诗经·江汉》叙述这次征伐的情况是:
江汉汤汤, 江汉的水势汤汤,
武夫洸洸。武夫们勇猛顽强。
经营四方,在四方规划创业,
告成于王。报告成功于周王。
四方既平,四方已经平定,
王国庶定。周王国幸而安康。
时靡有争,战争就这样平息,
王心载宁。王心充满了吉祥。
从对外战争的情况看,宣王虽然也曾有过失利,但总的来说还是战绩卓著,足可“王心载宁”而踌躇满志的。
假若仅从对外征伐的成绩看,可以说在西周后期,至少到宣王的时代,还是捷报频传,喜讯不断的。周天子的光彩熠熠的王冠,并没有为此而逊色。然而,宣王之后的形势却急转直下,继宣王之位的幽王,只做了11年的天子,就被申侯联合犬戎的部队打得落花流水。骊山一战,周幽王身首离异,王冠落地,赫赫宗周,顷刻瓦解。
西周王朝的覆灭,主要原因不在于周边方国和少数族势力的侵入和进攻,而在于周王朝内部的变化。西周时期最后一位周天子的王冠落地,只是王权坍塌的一个标识,其祸根是早在夷王、厉王时期就已经埋下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