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消瘦只为不知伊
如果,那时如果知道,两个人如果真的在一起了,会有许多许多的愁苦,还会不会执着于儿时那无尽的崇拜,与他携手“白头”呢?
第二天一早,我去母亲屋里请安。母亲长吁短叹,道:“锦儿啊,你不知,你二嫂的娘家出了大事。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不禁吃惊问道:“母亲?怎么说?二嫂娘家怎么啦?”
母亲又是叹气道:“你二嫂大伯家的艳丽你知道吧?进宫几年,一直没有怎么得宠。前几日,不知怎么就得罪了皇后,被贬成庶人了。如今,又被贬斥到浣衣局去了,亲家一家人正在想办法呢。”
我想起这几天大家都神色匆匆,可能就是这件事了吧?那么,二嫂会不会受影响呢?
我劝慰母亲道:“她们既然没有犯杀人越货的大罪,不会连累到二嫂的。母亲宽心才是。”
话是如此说,终归连我也不能释怀。更何况,还有艳珍表姐,她可是郑子佩的未婚妻。若是她怎么样了,表哥岂不是要很难过?
这样想着,又不好意思去二嫂那打听。偏偏二哥每日回来的也晚,不能与我不能相遇。心中不免有所郁结。
随后几日,父亲忙着出门访客,家里就显得冷清起来。侯府笼罩着诡异的气氛。一向不怎么外出的二嫂也频频回娘家。
这样的气氛持续许多天后。忽然,二嫂恢复了平静。不再每天回娘家。按时给母亲请安,伺候洗漱。
但是脸上却有淡淡愁容。我不解。如果说没有解决娘家的事,她怎么突然就不回娘家了呢?如果说解决了,她怎么会如此的不开心?
父亲也开始不怎么外出会客了。除了上朝,哪里也不去。
这样神神秘秘的,不知原因的过了年。那个年过得非常郁闷。母亲总是皱着的眉头,二嫂也不经意的常常走神。而我一想到表哥就要成亲,今生与他无缘,亦是心不在焉。
郑子佩的亲事,在这种气氛中,没人再饶有兴趣的提起。即便是来拜年的亲亲们,也都很是谨慎的说话。
人人都刻意避开子佩要结婚的话题。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又不便追问。
出了正月,春寒料峭时。终于一个惊天的消息传来。不知道多少人被惊到。
韦艳珍进宫了。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她就被封了嫔。如今更是传她怀孕了。
皇上年近半百,突然传来这么好的消息,高兴的马上给她晋升,由嫔晋升为辰妃。
艳丽在宫里好几年,也只不过是个低等的嫔。从没有怀过龙种,如今艳珍才进去这么短时间,就封妃。看来,艳珍可是不简单的人。难怪这些日子没有了子佩成亲的消息。原来他的未婚妻进宫封了妃。
看着母亲拿着韦府要大宴宾客的请帖,母亲满脸的愤怒。
似乎母亲早就知道了风声,只是没有知道的多么详细。看着请帖,才知道,韦艳珍再也回不来了。
看着母亲脸上的神情,我亦震惊的瞠目。如果真的这样,最难过的莫过于子佩表哥吧。他们定亲这么多年,终于要成亲了。这是多么大的打击啊?
父亲看着母亲唉声叹气,道:“夫人,我亦劝过亲家大哥,女儿入宫并非好事。所谓伴君如伴虎,稍有差池,就会连累到家族。”
“夫人不要难过,郑家孩子人中龙凤,怎知就找不到更好的姻缘呢?再者,皇宫是的什么地方?皇后治理后宫多年,个个关系盆根错节。怎么可能让她太猖狂。”
“母凭子贵?皇宫现在有嫡出长子,若是安分守己,还能多活。若是一味争宠好胜,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连累的何止自己家人?”
又对一边站立的二嫂说道:“如果有机会进宫,叮嘱她要自律,恪守本分。不要一昧争宠才能长久。再者,你与书儿尽量不与你大伯家有什么过密往来,最好事事不知为好。你可明白?”
二嫂虽然不甚言语,总也是个聪明的。知道父亲的意思。急忙答应。
而我,心里虽然窃喜子佩不用跟艳珍成亲了,但是又担心起他的身体。担心他刚刚大病初愈,这样的打击是不是难以接受?
于是,也和母亲一样,每天脸上挂着不自觉就流露出来的愁容。
如此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不久,真的就传来表哥病了的消息。
母亲知道时又哭又骂:“这些人都太坏了,硬生生坑了我大侄子。你们就等着当国舅爷吗?弄不好鸡飞蛋打了,才算报应。”
二嫂听了只是垂泪,一句话不敢说。听着母亲肉啊儿啊的嘟囔。
贺书已经去看过几次。回来我便追着问表哥怎么样了?
贺书道:“病不可怕,怕的是夺了心智。那才是病入膏肓,神仙难救呢。”
我听了就吵着要去看表哥,母亲本来也要去,看我闹腾,也就没法子。只得答应带我一起去。
那日一早。母亲带着我坐上车去了郑府。郑家哥两个,是从南京跟随当今皇上来王府的幕僚。当时的皇上,还只是王爷。
登基后,外祖父是老大,被封太子太傅,外叔祖进户部拜尚书。后来二位老人离世。
外祖家舅舅任刑部侍郎。外叔祖家舅舅就在户部任职,后调任都察院任左副御史。两家在两所宅院,外叔祖家在西,外祖家在东。
我们的车径直停在西府大门口。东府两个表哥已经在门外接着了。
到了仪门口时,东府舅母已经和西府舅母一起迎候迎着。
刚见面,母亲就拉着西府舅母道:“弟妹,子佩怎么样呀?孩子着急上火了吧!我就说他们忒心狠。把两个孩子坑了啊。”
母亲平时说话从不遮掩,随性而言。大家都习惯了。对她的口无遮拦也不在意。
西府舅母李夫人只是摇头。一行人边说着,就进了垂花门。一条横道,有三座门。正对着的是正院。李夫人带路走向西边的院子。
进入西边院门,小小的一个四合院。抄手回廊,厢房倒座一应俱全。
院子里满满的新鲜漆味,整修的很华丽。看来是准备娶亲的。廊下石凳上,郑子佩披着白色貂皮斗篷,正低头看一本书。
“子佩。你姑母和表妹来看你了!”李夫人对着他喊了声。
子佩抬起头看向我们。惨白消瘦的脸,越发显得眼睛深邃。瘦弱的身躯,不剩宽大衣服。更显得瘦骨嶙峋。这才几日?就足足瘦了一大圈。
看到母亲,放下书站起来,微笑着道:“姑母来了。”
母亲一边扶他坐下,一边悄悄落下泪来。拉着子佩的手道:“我的儿,你要好好养着啊!你母亲可还指望你呢。你可得好好的啊。”
子佩扯了扯嘴角,淡淡的笑道:“我没事的姑母,没事!只是春分交节气,引起了老毛病。过了这一阵就会好起来。”
母亲又摸着他瘦弱的脸,又掉泪。子佩啊。形销骨立。眼窝深陷,眼周周遭的青影。眼里也有点点泪光。
这时,李夫人过来道:“大姐,咱们屋里坐吧。”一边扶起子佩。
子佩这时才看到人群后面的我,咧开嘴,一个不算笑的表情:“表妹来了,快进屋坐吧。谢谢表妹来看我。”
他的眼睛深处,有一种悲凉的爱怜,只那么一闪,我还没来得及捕捉到,就不见了。心里跟着忽闪一下。点头,上前一步,和母亲舅母,一起扶着他进了屋。
一行人进了屋,母亲把子佩按倒床上。一边说道:“好好养着吧,好孩子。养好了姑母给你再说门好亲事,他韦家有什么了不起,把女儿当做工具,以为进了宫就能长命百岁了?”
子佩坐下,轻轻叹气,道“姑母。不要把话说的这样重。艳珍姐等我这么多年,她也不容易。我想,她也身不由己吧。”
他的话不急不躁,话语中有许多的无奈:“其实,我并未因她弃我而去伤心。只是为她惋惜。皇宫里尔虞我诈暗箭明刀,杀人于无形。她在那里一定会多生出几个心眼才能活下去啊?为了家族,牺牲了姐姐,又送上了妹妹。你们说我今年的乡试考不考又有什么用呢?朝堂都在用这种裙带维系,就算考上个状元又有何易趣?”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抑扬顿挫,落地有声。屋里的众人虽然都是女流,却被他的话都震惊了。
艳珍的入宫当然是为了的家族,为了这个庞大的亲属同盟,为了大家的仕途坦荡。一个本可以安逸的大家闺秀,本可以清闲自在的少奶奶,本可以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的女人,就这样进了宫,去讨好满院子只有一个的男人。
那个男人喜怒无常,那些女人勾心斗角,再生下一儿半女的女人更要处处留意,一个出错,连累的何止只有自己。
子佩一边说一边突然咳嗽起来。母亲和舅母们给他拍背扶胸。忙乱好一阵后他安静下来。
我从小丫头手里接过茶水递给母亲。母亲把水喂给表哥。
我的表哥,从小都是把我捧在手心里,走路怕我累到,总是背着我,在他背上,我不知睡着过多少次。
每次与贺书我们三个玩,最后把我带回来的都是表哥。表哥,从来没把我丢下过。我永远记得他的背脊,宽大温暖。
他阳光俊郎的那张脸。刻在心里,抚不平,抹不去。如今,他这般痛苦,离得我这么近,我却不能去安慰他。可怜的子佩。不由的眼里有了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