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进入仪门,径直到了正院。院内,回廊抄手,厢房倒座。无一处不那么熟悉,深埋在骨子里的记忆,一到打开,再也收不住。东廊上一方小小的石桌,记得常常和母亲在这里绣花,下棋,一个曼妙的身影浮现脑海,巧笑嫣然,从不大声大气,永远稳重内敛。喃喃道:“二嫂?”我回头看,果然人群里,有这个身影,只是比以前更稳重更大气。二嫂听到我叫她,流着泪答应着:“是我,是我。锦儿妹子。”
我却不过去,转回身向屋里走去。屋里,母亲永远坐的那个位置,想起虽然发福却不笨拙的妇人。心头一下软下来,颤声道:“母亲,母亲?”身后有人答应着,我转身看去,白发已经爬满她鬓角,眼角原来细碎的皱纹也变得很深,下颌下垂,这真的就是母亲吗?你为女儿操碎了心吧?才变得如此不好辨认?我猛的扑过来,冲入她怀里。母女俩抱头痛哭。身后的大嫂,二嫂,二哥大哥,跟着一起落泪,子佩哭的不能自已,
忽然我大咳起来。一时间,顿扯的晕眩,头疼,胸口顶不住翻腾。一口口鲜血吐出来,喷到母亲身上,我用帕子去擦,越擦越多,怎么擦都是徒劳。心疼的像被人揪动着,那血水一直流。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叫起来。母亲崩溃的只能啊!啊!啊!的喊。二嫂嚎啕痛哭。子佩,哦,子佩的脸上已经扭曲,只能大声喊叫我的名字,扑过来抱住我。我无力的看着她们,身体沉下去,慢慢耳边一片寂静。
梦终究要醒,醒了这些都会留在那边。那个每日为我殚精竭虑的子佩啊,对不起。我要走了,记得来我梦里,不要忘了我。
无尽的殷红,我只感觉身底,眼前,手心里,到处的殷红。耳边的哭声、叫声,让我心痛难忍。忽然睁开眼。四周却一片宁静。没有吵闹的人们。房间里出奇安静,柔软温暖的衾枕,素雅恬淡的幔帐。一缕梅香扑过来,清新淡雅。
我环顾四周,这里分明是我的家,我的绣楼。忽然记得自己刚刚生产完,怎么会在这里?生产的女人是绝对不可以回娘家的。我吃惊的伸手去摸身子底下,身下干干的。看看手上,也没有那些殷红的东西,干干净净。这,这是怎么回事?
心下正觉奇怪,二嫂忽然进来。看到我醒了,惊喜的过来道:“妹子,你醒了?哎呀我的天,感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母亲来。”我一把拉住二嫂,道:“二嫂,这是怎么回事?我刚刚生完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样?我怎么能回娘家?怎么也得过了满月啊?还有,子佩有没有书信回来?”一连串的问题,问的二嫂惊呆住,道:“锦儿?你?想起来了?”我也奇怪的道:“想起什么了?你在说什么胡话?”
这时,两个丫头上楼来,看到我醒了,急忙跑下楼去。一时间,涌入许多人,母亲,父亲,二哥,大哥,……我的天!我急忙坐起来,母亲几步就到床边,满脸是泪,拉着我的手不放。我笑道:“母亲,我没事了,这不是好了吗?不要难过了,”又小声在她耳边道:“母亲,我刚刚生完孩子,不能住咱们家呀!出了满月我再回来。”母亲更加哭起来,道:“我的儿,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孩子都已经五个月了,现在是正月,正月了。”我呆住,迟疑道:“母亲,你是说我昏迷了五个月?”母亲摇头道:“你生孩子难产,忽然又血崩,都以为你回不来了,我的儿啊。”哭的声音更大。
二哥过来,道:“后来是洋人救了你,只是醒来后有点失忆,把我们都忘了。昨天初六,回娘家的日子,子佩把你送过来的。现在,你就什么都不用想,好好休息。知道了吗?”我迅速想着这一切,这到底怎么回事!头就疼起来,感到无边的倦意,后面二哥再说什么都没听见,就睡沉了。
都说梦是心头想,刚一睡着,就见子佩进来,笑着道:“锦儿,你可回来了,我到处找你。你知道,我多想你?”我差异道:“子佩,你怎么了,我哪也没去呀?”子佩嗔怪道:“你说的让我来你梦里,我来了你又忘了。真让我失望。”说着就转身走了。我心里一阵难过,追又追不上。一阵翻腾,就忽的醒来。胸口疼的我用手捂着,大汗淋漓。却见子佩就在身边,我茫然看他,不知哪个是梦,哪个是真。
子佩为我擦着额头的汗水,我看着他,他的笑容那么真实,为什么梦里他如此绝情,我轻轻问子佩道:“子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真可怕。”子佩柔声道:“你都说是梦了,梦总会醒来,现实的我不会对你做任何可怕的事。知道吗锦儿。”说着,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此时,母亲走过来,微笑道:“锦儿,你醒了?又在欺负子佩呢吧。赶紧让子佩睡会去吧,母亲陪你。”子佩笑道:“母亲,我不累。我在这里就行。”母亲叹气道:“那你去吃口饭再回来吧。”子佩只得点头道:“锦儿,我去吃饭。一会给你带药膳来。”我点点头,道:“你只管去吧,我等你。”子佩点头下楼去了。
看他走了,我拉住母亲的手,道:“母亲,你告诉我,这五个月发生了什么?母亲,我是不是又折磨子佩了?”母亲用帕子偷偷擦了眼泪!坐下来,把事情经过,一点点的告诉我。我一边听,一边惊呆住,切切的道:“母亲,就是说我十岁以前的都记得以后的都不知道对吗。我是不是丢人了!说了些少女的话?子佩没嫌弃我吗。”母亲边掉泪边摸摸我的脸道:“傻孩子,你当时说话都不清楚,只能简单说几个字,能说什么傻话。子佩怎么能嫌弃你呢,他看你鬼门关回来了,爱还来不及呢,你不要瞎想他。”我脑补着子佩看到我都准备好放进灵堂,那具由丝一脉的尸体。那种绝望与无助。不由泪水就流下来,越想越觉得伤感。
此时,二哥进来,看我哭,也坐下,什么都不说,陪着掉泪。许久,我反而把他们劝住,道:“母亲,女儿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们就不要伤心难过了,好吗?二哥,我饿了,想吃饭。”母亲急忙道:“好的好的,我去跟你拿饭。”我就要下床,二哥扶着我,一点点慢慢走到梳妆台前。
一个面色惨白,淤青着黑眼圈的脸,出现在镜子中。不觉苦笑道:“看着五十岁的脸说着十来岁的话,子佩太煎熬了。”二哥轻轻拍着我的肩膀,道:“就是你一句话不会说,六十岁的模样,子佩也不会嫌弃的。”丫头们为我梳头,匀脸。我看着镜子里不堪的自己,叹气道:“二哥的想法,怎么能代表子佩呢?更何况,……”我忽然不说了,何况什么呢?何况每次都是生孩子险象环生,注定子佩为了这事不再进我的房间也未可知。他才只有三十出头。不可能就……忽然又想到李氏。是啊,她也怀着身孕。
我忙问二哥道:“二哥,李氏生了男孩还是女孩?母子可平安?”二哥点我一下额头道:“你还刚刚好点,就操心别人,她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我笑道:“好好,不错。”又想到他们出征回来的事,道:“你们回来的也不慢,子佩每天还去东宫吗?”二哥道:“这几天过年,过了十五才开朝。子佩过了年就要升太子太保了,东宫,他必须得去啊,而且过了年会很忙。”我奇怪道:“为什么过了年很忙?”二哥道:“皇上身体一直不好,登基这几个月,又累到了,所以太子当然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