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泪萧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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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另一人道:“他骗是骗了,咱们惨却也不见得。”又一人道:“不错,惨就是满面悲伤忧戚的意思,咱们六兄弟面上都无这种表情,岂可说惨!”先前说话那人道:“令狐冲说华山以东五十里处有只耗子咬死了八只猫,咱们只怕跑了五百里路,却连一只死猫也未见着,那岂不是很……很那个不惨么?”“倒也不是没有八只死猫,只不过咱们怕见了恶心,不要看也就是了,令狐冲那小子,要骗过咱桃谷六仙嘛。嘿嘿!”“嘿嘿是什么意思?这句话语义不明。”

令狐冲高声道:“嘿嘿的意思嘛,自然是那四个字了。”

蓦地里楼口涌上六个人来,正是桃谷六仙。一见令狐冲等人,便齐声道:“哪四个字?令狐冲你快说!”

令狐冲道:“六位聪颖过人,怎不知是哪四个字,何劳我令狐冲饶舌,嘿嘿!”

桃谷六仙大喜道:“正是正是。”桃叶仙道:“那四个字嘛,便是‘绝无可能’。”

令狐冲道:“六位桃兄果然是算无遗策,纵是诸葛孔明复生,只怕有所不如。”

桃实仙道:“什么‘只怕’,是完全不如!”

令狐冲笑道:“对对对,倒是我令狐冲大错特错了。六位桃兄只要一高兴,便把那复生的诸葛孔明撕成了四块,他那‘空城计’,骗得了司马懿,却怎骗得过六位桃兄。”

桃谷六仙喜得呵呵大笑,齐声道:“咱们便不高兴也能将他撕成四块。”

令狐冲道:“一点儿也不错。所以嘛,离此正东不足百里之处便是洛阳城,六位桃兄如果此刻赶着去,天下只怕再无人能赶在你们之前到的了。”

桃谷六仙大喜,均面露跃跃欲试之色。令狐冲见状对盈盈道:“盈妹你陪解帮主震掌门先喝几杯,我与六位桃兄去去便来。”解风早已不奈,大笑道快去快去。桃干仙瞪了他一眼,道:“如果我们慢慢的去呢?”言罢也随令狐冲下楼去了。

约摸半盏茶时分左右,令狐冲才又回来。解风见他面露喜色,当下笑道:“六个老怪物夹缠不清,偏偏你令狐掌门会与他们交厚,那可真是奇事一桩。”

令狐冲道:“六位桃兄故然夹缠不清,但此番咱们到嵩山,如果丁勉等人以‘他人派中事务不劳外人动问’怪咱们夹缠不清,咱们便只好让那六位以夹缠不清名扬天下而又脸皮奇厚的桃兄与他们理论了。哈哈,昔日左冷禅意欲吞并五岳剑派,一套大道理官冕堂皇,却被六位桃兄搅得近似一场闹剧,咱们不妨再来个故技重演,只要敝夫人肯出马,怎怕大事不成。”

盈盈“呸”了一声,解风则奇道:“令狐掌门之言故然有理,但为何非得尊夫人出马呢?莫非你自己便不行么?”

盈盈红着脸道:“解前辈休要听他胡说。”

公狐冲则笑道:“冲锋陷阵,挥剑杀敌,令狐冲倒不敢落于人后,但论巧言善辩,无理取闹,纵是十个令狐冲,也不如一个敝夫人了”。言罢长笑一声,当下又把昔日盈盈教桃谷六仙大闹左冷禅合并五岳剑派之言道出,听得当时未能在场的震山子不时大笑,连憨直木讷的施戴子,也跟着笑了几声。末了解风大笑道:“妙妙妙!这叫做斗智不斗力,又怎是无理取闹了,尊夫人真乃女中诸葛,来来来,老叫化敬你一杯。”

盈盈早是满面通红,端起酒杯笑道:“解前辈谬赞了。其实解前辈找理由借机干杯的本事,小女子也是大为叹服的。”

解风见自己的机关被盈盈一语道破,不怒反喜,哈哈大笑道:“果然厉害,果然厉害,干了!”

众人一齐大笑,俱都干了一杯。直到各人都有了几分醉意,才由施戴子付了酒资,让小二分头带去歇了。施戴子自去冲虚道长屋内受教不提。

令狐冲夫妇安顿下来之后,盈盈笑道:“冲哥让桃谷六仙赶往洛阳,只怕是为对付‘金刀王家’的纠缠吧?”令孤冲也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盈盈道:“桃谷六仙天不怕地不怕,若真将王家哪个人撕成了四块,将来真相大白,别人还道冲哥你心地太过狭窄,这倒是唐突了些”。令狐冲笑道:“盈妹不用担心,令狐冲若对付你,自是甘拜下风,但对付六位桃兄,倒是绰绰有余。”盈盈喜道:“贫嘴!如此我就放心啦。”

果然次日令狐冲这干人马路经洛阳附近时,更无一个武林中人前来纠缠。虽说是绕城而过,但方证解风等人还是既觉清静又深感纳罕。这日戊时,众人到了登封城,嵩山已然在望。少林寺建寺嵩山少室山,至此时已数百年,山脚下和尚尼姑或丐帮中人出没,倒也不算是什么新奇之事。此时心中大觉惊诧莫名的,倒是洛阳城内的众武师和“金刀王家”了,饶是让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何时得罪了在江湖中鼎鼎大名,行事不悖常理,动不动便把人撕成四块的桃谷六仙这六尊瘟神。

既到登封,人人都不是第一次来,不劳郑萼出马,早有衣衫光鲜的店小二立在路旁招徕顾客上门。令狐冲选了一家名叫‘角奎’的客栈投宿,仪清则选了角奎栈对面的天星客栈安歇。冲虚笑道:“角奎天星,大有古意,少室山脚下的客栈果然名称不俗。”方证连忙道了声“阿弥陀佛。”

进得角奎客栈,施戴子还是与在义马镇时一般,订了两桌素席让小二送至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屋内,这边却订了一桌酒席。只不过今日让施戴子用餐后到他居所去的是方证大师而非冲虚道长。

五人入席后,解风笑道:“施小兄弟究竟是哪世修来的福气,竟同时得蒙老道士老和尚青睐!老叫化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灌你一大杯!”

施戴子红着脸与解风干了一杯,随后震山子和令狐冲夫妇也各庆贺了他一杯。

其实个中曲折,说明了也很简单:一年后施戴子将继令狐冲执掌华山派门户。只是除华山派数人外,知此事的仅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而已。

施戴子虽为人敦厚木讷,但悟性却是极高,先得令狐冲一路指点,对风清扬所创的《混元神功谱》本就颇有心得,昨夜又蒙冲虚道长细加分说,对谱中许多先前不甚明了之处,又更精通了一层。“混元功”本熔剑气为一炉,令狐冲虽悟性奇高,于剑术内功两道均有大成,然武功一道,“悟”自比“学”重要得多,果然是会用而不甚会教,这正如一个学富五车之人,却无法对一个五岁孩童分说二加二为什么等于四一样。方证冲虚乃得道高人,于武学知识自比令狐冲渊博得多,旁证博引,或细加分说或引例暗示,自然比令狐冲之“教”要强多了。既得他二人指点,虽只一夜功夫,施戴子今生自也受益无穷了。然也正因如此,施戴子心中大觉惶然,掌门师兄未及而立之年,无论人品武功,武林中谁不尊称他一声“令狐大侠,”华山派有令狐冲执掌门户,正可在江湖上扬眉吐气,大有一番作为。他施戴子与掌门师兄相比,又何止相差十倍,莫非一年之后,掌门师兄当真要把华山派门户交给自己执掌么?这……这却又是为何?

令狐冲见施戴子满面惶惑地看着自己,当下笑道:“施师弟,得蒙方证大师指点,那是你的造化。”

施戴子红着脸应了声“是”。震山子也道:“施兄弟有此造化,连我这做哥哥的也面上有光了,哈哈!”施戴子忙道:“震大哥取笑了,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昨夜得观震大哥的‘昆仑剑法’,当真令小弟好生仰慕。”

解风笑道:“施小兄弟如此勤奋好学,可惜我老叫比对剑术一道一窍不通,否则当真该……哈哈,令狐掌门,老叫化给你道喜啦,你华山派中,又要出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了。来来来,咱们干它一杯!”

令狐冲笑道:“解前辈寻找干杯机会之能,真算是天下第一,不过此事倒真是值得干它三杯!”言罢连饮三杯。解风自也大喜奉陪。令狐冲见施戴子仍是面色惶急,当下又道:“施师弟,你再去订上一桌酒席,此时只怕又有六位朋友快要到了。”

施戴子连忙应了去找店东。这边解风则皱眉道:“令狐掌门所说的六位朋友,莫非是——?”

一语未了;便听店外一人大叫道:“令狐冲,快快奉上酒席来,我六兄弟可是大饿特饿了!”

令狐冲笑道:“来的可是六位桃兄么,令狐冲可是在此恭候多时了”。

话音落时,桃谷六仙早奔了进来。桃叶仙道:“令狐冲果然讲义气,说在角奎客栈等咱们便果然在这儿恭候。”桃干仙道:“那是因为咱们有识人断事之明,否则又怎会替他在洛阳打发那些夹缠不清的江湖小辈。”桃实仙道:“二哥这‘打发’二字用得不通,咱们只是不准他们出城来和令狐冲他们啰嗦,又没撕碎一个人,怎能叫‘打发’?”“你这‘碎’字也不要,碎就是无数块的意思,咱们向来只将人撕成四块,怎能叫‘碎’,依我看此字应该改为‘裂’才妥当。”“碎怎么就一定是无数块的意思呢?无数小团或无数小粒便不行么?”“你又怎能将人撕成无数小团或无数小粒?”他六人这一纠缠,店小二早又备上了一桌酒席,令孤冲便道:“六位桃兄之言均大有道理,只是此刻酒菜已备齐,我看还是请六位先入席,莫要让酒菜凉了才好。”言罢指了指小二刚备上的那桌酒席。桃根仙道:“此言差矣,人长一张嘴,自是说话第一,吃喝第二,酒菜凉了可以再热,话不说完却是不行。不过嘛,你既备了酒席恭候咱们大驾,咱们倒也不可太让你失望。”其余五仙一齐道:“大哥此言极是!”只见六条人影晃动,瞬间便围住了那桌酒席,大呼小叫地吃喝起来。

这边解风轻声笑道:“先前老叫化还奇怪路经洛阳时何以如此清静,原来令狐掌门早有安排了。哈哈,洛阳城中虽江湖中人甚多,但当真惹得起这个六位桃兄的,只怕也还没有,高明!高明!来,咱们干上一杯。”

令狐冲笑着与他干了,心头对他将“桃谷六怪”改口成“六位桃兄”自是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