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二人复回思过崖,已是次日已午交泰时分。令狐冲双目红肿,竟是满面悲戚之色。盈盈看看天色,柔声道:“冲哥,你这般一味忧伤,置大事于不顾,却如何对得起风太师叔在天之灵。”
令狐冲一凛,道:“盈妹你——你说什么?”
盈盈道;“此时已到午时,封不平和丛不弃二人大约已她一句话未说完,令狐冲早面色大变,道声“走”,拉着盈盈直奔下崖。
从思过崖到华山派正气堂,虽有十一里之遥,但以令狐冲和盈盈脚程,也不过是半盏茶时分之事。二人到正气堂外,朝内一观,果见封不平和丛不弃已大咧咧地坐在主位上,众华山派男女弟子以施戴子、高根明和陶均为首,大约有二、三十人之众,人人执剑在手,将封丛二人围在当中,俱是面带忿然之色。
令狐冲一见封不平丛不弃二人竟擅自坐了主位,心头大怒,当下便欲进去将他二人揪了下来,却被盈盈拉住,只在他身边轻声道:“且听听他们如何说。”
便听施戴子责问道:“你们两个讲不讲理,当初咱们约定谁找到了本派掌门信符,咱们便奉他为掌门,现今你们又没找到,怎的又说话不算数了。”
早先令狐冲为华山派大弟子时,岳不群共有九大弟子,即是令狐冲、劳诺德、梁发、施戴子、高根明、陆大有、陶均、英白劳和林平之,岳灵珊虽未正式拜师,但她是岳不群和宁中则之女,武功剑法均颇为不弱,大家也以小师妹称之。后梁发、陆大有、英白劳和岳灵先后身亡,劳诺德和林平之已是废人。十人之中,便只剩下四师弟施戴子、五师弟高根明和七师弟陶均了,三人当中自以施戴子武功最高,但生性淳朴木讷,拙于言辞,方才他对封丛二人所说的一番话,端的笨拙之极。
果然封不平干笑了一声,道:“果然是岳不群调教出来的弟子,言语之间倒也象彬彬君子。只是那掌门信符嘛,却不知是由你们哪一个找到了?哈哈,哈哈!”
岳不群所做所为,早为天下人所不齿,封不平如此一说,倒把本就不善言辞的施戴子弄得满面通红,愣愣的说不出话来。一干华山弟子,自也是大觉面上无光,丛不弃也跟着干笑几声,道:“岳不群练气不练剑,早就走火入魔了,他调教出来的第子嘛,只怕也不会强到哪儿去,咱们既都找不到掌门信符,不如咱剑气二宗再来比试一次,谁赢了谁便做本派掌门,这样便很公平了,封师兄你看如何?”未等封不平回话,陶均突然道:“丛不弃,你肩胛上的伤好了么?”
从不弃一愣,道:“你说什么?”
陶均道:“那晚上在荒郊野庙,你被我大师兄一剑穿透肩胛,若是你的伤还没好,咱华山派可不欺带伤之人。”陶均虽是七弟子,但年纪却是最幼,此时也不过十七、八岁,却是长的英俊聪颖。他知封丛二人有备而来,若论武功剑法,已方最强的四师哥施戴子在封不平剑下大约也走不过三十招,故尔出言打岔。施戴子和高根明均知七师弟心思,当下一齐道:“正是,我华山派不欺身上有伤之人。”
令狐冲剑创丛不弃,已是四年前之事了,虽说剑穿肩胛,所伤不轻,但哪有四年不愈之理。丛不弃大怒道:“呸!令狐冲早被岳不群逐出门墙,你们哪儿来的大师兄了?”陶均道:“但令狐师兄伤你之时,却还是我派大弟子,四师兄五师兄,是不是这样啊?”
施高二人同声道:“正是!”
陶均道:“所以啊,丛先生受伤之事,与咱们华山派终归有些干系,再过上三年五载,待你把伤养好了,咱们再打不迟”。
丛不弃气得哇哇大叫道:“他奶奶的,你小子长得白皮净面,倒像那岳不群一般......”
“住口!”高根明突然喝到“我师父人品如何,倒不劳你丛不弃过问!”
丛不弃愣得一愣,道:“你师父?岳不群阴毒下作,你还认他做师傅?咱华山派便因他而蒙辱,若他还不死,我和封师兄也要来清理门户了。”
他这几句话倒也不好驳斥,众人均只“哼”了一声。
封不平道:“岳不群既已死了,从师弟倒不可辱没人家,俗话说人死万事休,岳不群所作所为,人人皆知,丛师弟不可再提及了。”
丛不弃道:“封师兄教训的是。”
众华山弟子均不知封不平如此故作大方是何意思,一时竟面面相觑。便听封不平又道:“咱华山派中,宁中则宁女侠实是个令人佩服之人,若宁女侠尚存,由她接掌门户,我封不平绝不会来多管闲事。唉,可惜宁女侠英年早逝,好生令人伤悲。眼下华山一派人才凋零,在江湖中抬不起头来,我这做你们师叔的,倒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
却见一个年约二十的少女“呸”了一声,道:“谁认你是师叔了,也不知羞!”
封不平和厅外的令狐冲都是一愣。令狐冲昔年在 华山时,一直苦恋小师妹岳灵珊,对师娘收的女弟子,竟是十不识一,此时观那出言的少女,长相甚是娇憨,但武功却只怕不在陶均之下,却不知她叫何姓名,封不平则道:“这位姑娘可是宁女侠弟子么?”
另一个更年幼的姑娘接口道:“温师姐是先师座下大弟子。你既对先师敬佩有加,对我大师姐说话就客气些,否则——哼!”
封不平不气不恼,道:“既是宁女侠大弟子,封某对温师侄自是要客气些了。”未等别人开口,他又转向施戴子道:“施师侄,咱们曾约定你们气宗和我们剑宗谁先找到掌门信符便接管本派。倒不是我对岳不群不敬,他之为人,大家都是明白的,难说他自知命不久长,将那信符丢了也未可知,要不咱们分头苦寻三年有余,为何皆是徒劳无功呢。”
施戴子弄不清他在言语之间对岳不群为何前贬后恭,但这几句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只得道:“是”。
封不平又道:“俗话说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咱堂堂华山一派,三、四年来竟无掌门,莫非本派便要从此断送了么?”
施戴子凛然道:“决不能!”
封不平道:“是啊!宁女侠人死不复生,若有她在——唉!”
陶均道:“本派眼下有四师哥五师哥和温师姐主持大局,倒不劳阁下操心了。”
封不平怒视了陶均一眼,道:“你给我闭嘴行不行?!”
陶均道:“当然行。但你给我从座位上滚下来行不行?”
方才封不平一直说宁中则的好话,众华山弟子竟忘了他兀自坐在主位上,此时听陶均如此一说,顿时又握紧了剑柄,对封、丛二人怒目而视。
封不平大怒,暴喝到:“好!当年你气宗使诈,让岳不群那奸贼窃做了二十年掌门,今日咱剑气二宗便再斗一次,以定掌门之位,也好让天下人知我华山派剑气二宗孰是孰非!”言罢立起身来,呛的一声抽出长剑,目中无人般地冲天狂笑。
施戴子暗运力余全身,凛然道:“好!施某先领阁下高招”
封不平淡然道:“你一人不是我对手,你们四人一起上吧。”言罢连指了高根明、陶均和那姓温的姑娘三人。
高跟名暴喝一声“欺人太甚!”仗剑便欲冲上,突闻一声“且慢!“大厅外藻飘进两个人来。
“且慢”二字声音虽然不甚高,却震得厅内人人耳鼓轰轰作响。定睛看时,正是令狐冲和盈盈。
封不平和丛不弃陡见令狐冲和盈盈现身,面色都是大变。众华山弟子均则大喜过望。陶均早跑过去拉着令狐冲的收,道:“令狐大师……师……大侠,你好!”他本想叫大师兄,但哪“兄”字怎么也说不出口,终于改成“大侠”,面上却也颇有几分尴尬。
令狐冲则大笑道:“四师弟、五师弟、七师弟、温师妹,你们好啊!”
众人听他如此说,俱是又惊又奇,竟讪讪第说不出话来。令狐冲又是一笑,道:“封师叔,丛师叔,你们好。”
封、丛二人这一惊更甚,不知令狐冲如此称呼他们是何用意,但看他面上又无故说反话之状,不禁也愣立当场。
却听盈盈咯咯一笑,道:“喂!封不平,丛不弃,我夫君与你们说话,你们怎么都象哑了似的?”
封不平骇然道:“任……任教主吩咐,封某怎敢不遵。
令……令狐大侠,你好。”
令狐冲道:“盈盈早不是教主了,而晚辈是两位前辈的师侄,大侠’二字,封师叔休要再提才好。”
高根明突然道:“令狐冲!你竟也……?”
令狐冲连忙道:“五师弟请勿动怒,我华山派自今而后,再无什么气宗剑宗之分了。”
陶均早摔开拉着令狐冲的手,此时冷笑道:“凭令狐大侠和任教主的身手,一举毁去我华山派自是举手之劳.…”
令狐冲大急,道:“七师弟,我…….我……唉,盈盈,你来说。”
盈盈一笑,道:“大家这样站着说话不太累么,我看大家都坐下,让我将其中隐情道出如何?”见众人均忿忿看着自己,盈盈又道:“你们信不过我任盈盈,但施戴子、高根明、陶均你们,与令狐冲相处并非一日,难道你们连他也信不过么?我夫妇二人若有意与你们为难,又何劳亲自动手,不是我任盈盈夸口,只须我一句话,向问天一人便可将你华山派杀个鸡犬不留,哼!”
令狐冲厉声道:“盈盈!”
盈盈笑道:“冲哥,他们不识好歹,将咱们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看咱们干脆一走了之,让他们自己窝里斗徒惹别人笑话也罢”
令狐冲急道:“盈盈休要胡说,咱们答应风太师叔之言岂可视作儿戏。”
盈盈要的就是这一句话,果然封不平和丛不弃一听到此言,面上顿即色变,齐声道:“风师叔?!”
施戴子等一干华山派气宗弟子则面面相觑,不知所言云何。盈盈也不睬封丛二人这言,只对施戴子道:“纵是要动手,也先等等我将话说明白再说,莫非你华山派连这点胆量也没有么?”
施戴子看看令狐冲,又看看盈盈,然后一言不发,经自将剑插回剑鞘,到西首宾位上坐了。
眼下华山派气宗弟子中,自以四师兄施戴子份位最高,他既如此,二三十名华山弟子便都收了剑,在他下首依次坐了。
却听盈盈道:“封不平,丛不弃,既是冲哥将你们看成师叔,那我任盈盈便也尊称你们一声长辈,你们眼下还坐在那位,是不是有些不妥?”
封丛二人连忙到东首宾位上坐了。封不平道:“任……任姑娘,你方才说.……说...……”
“风太师叔”这四个字,本来是从令狐冲口里说出来的,是以封不平只说半句,便难再往下说。只因一年多前,封丛二人欲掘宁中则之墓搜寻华山派掌门信符,被风清扬暗中大大惊吓一场,他二人虽未见到风清扬,但知风清扬乃本派剑宗前辈,武功已至通玄化境,当时风清扬以传音入密神功告知他们本派掌门信符并非在宁中则墓中,并警告他们若再有掘墓之念,则定杀不饶。二人当时又惊又喜,无奈风清扬不愿与他们见面,只道一切自有缘法。此时又听“风太师叔”四字,心头焉有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