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日快乐

一个人不眠不休，到底可以坚持多久？

根据史料记载，答案是264小时，也就是11天。

1965年，17岁的中学生兰迪·加德纳（Randy Gardner）在全程监测之下创造了这个世界纪录。后来，考虑到可能存在的健康风险，吉尼斯不再收录关于睡眠剥夺时长的世界纪录。

这人，要是能够清醒11天，然后只需要睡1天去弥补，该多好。

沈素深夜由于太累反而睡不着觉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这个问题。其实她心里明白，年过30，以开会、决策、汇报作为日常的主要运动，能够做到一年365日天天安眠的，万无一人。

不过这阵子，她开始觉得睡眠也不完全是件浪费时间的坏事，至少可以过滤掉白天产生的一切焦躁与烦闷。

上海车展的日子渐渐临近，集团旗下的首款电动汽车即将亮相，为了筹备这场备受关注的发布会，她和老公杨峥分床睡一个多月了。有人在她旁边睡觉，稍有些轻微动静，她都会被惊醒，尔后辗转反侧，再难以入睡。白天便会因此烦闷不堪，无精打采，还得连喝四杯以上的黑咖啡续命。

好在，杨峥从国外代购回来的这款褪黑素还算有效，好不容易，这个晚上，她终于安稳地睡了一个长觉。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屋内，沈素睡眼惺忪地掀开被子起身，透过卧室的门，她隐约听到厨房里面传来忙碌的声响。杨峥他究竟是什么材质做的，像脑袋里植入了芯片一样，不用闹钟就能够起床，精准无误，日复一日。

沈素伸了个懒腰，穿着睡衣走出房间，果然杨峥正在宽敞的开放式厨房里紧张有序地做着早餐。他迅速且灵活地挪动着身子，煎蛋、炸香肠、从烤箱里取出全麦面包、倒牛奶，手法娴熟，一气呵成。

眼看他刚刚还在品尝靓汤的味道，转眼就在菜板上飞快地切什么东西，又从电冰箱里取出什么盛上，一回手把用完的锅涮好。从后边望去，那样子不禁使人想起乐队的专职鼓手来：刚击响那边的大鼓，用槌杆敲击镣的边沿处，旋即拍打小鼓。那节奏感顺畅极了，彼此的配合与衔接天衣无缝，令人不禁食欲大增。

杨峥听到了她开门的声音，柔声道：“老婆，很快就好了，你赶快洗漱吧！”

沈素应了一声，顺势向餐桌走去。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大盘小盘七八道菜，中间是一个精致的小蛋糕，上面插着一根蜡烛。

她不免有些诧异：“做这么多早餐，吃的了吗？你今天是怎么了？”

杨峥转过身来望着她，那目光充满爱意：“你真的是忙晕了吧，沈小姐，生日快乐！”

沈素这才醒悟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内心不禁掠过一丝感动，嘴上还是不免埋怨了一句：“哪有大早上给人过生日的？你可真行！”

杨峥一边讪笑，一边用围裙擦着手：“谁知道你去了公司几点回来？我这不就先预热一下嘛！万一错过了，也算给你过了生日。”

沈素内心一暖，脸上却还是不领情的模样：“老公，你知道我从来不喜欢过生日的。”

杨峥一脸憨笑：“老婆，你的生日时间这么好，不过太可惜了。”

沈素看着他，笑吟吟道：“编，接着编——”

杨峥全然不顾她的讥讽，一本正经地说：“九月是很好的月份，中秋月圆，云淡风轻，温和飒爽，好运降临。秋天生的孩子最聪明，因为这是智慧成熟的季节。”

沈素没忍住，扑哧一下子笑了：“大哥，省省吧，按照你这个说法，一年四季生下来的孩子都聪明。因为，是个孩子，他就聪明！”

杨峥眨了眨眼，有些顽皮地说：“亲爱的，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你一定喜欢！”

沈素疑问：“礼物？在哪里？”

杨峥故意露出来一副神秘的笑容：“暂时保密。等你收到就知道了！”

沈素主动走上前来，轻轻地抱住了杨峥，算是给予对方一份肯定：“老公，我知道你对我好，不过上午10点有个非常重要的会，我不能迟到。”

杨峥的脸上顿感失落：“你的意思是，你什么也不吃了……”

沈素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但又不忍心拂去他的好意：“这样吧，我拿一些路上吃吧，这蛋糕先留着，我晚上尽量早点回来。”

听到这里，杨峥连忙转身从厨房壁柜里取出来餐盒，把每样早点都取一些放进餐盒：“你啊，天天就知道忙，一天到晚都是会，午餐根本就没时间好好吃。”

“好，好，老公，我知道了，我会按时吃饭的。”沈素笑着应付着，她走进了洗手间，梳妆打扮起来。

“再有十分钟就可以做好。能不能在那儿等一会？能等不？”

“当然能等。”

沈素无奈地笑了笑，望了一眼又转回身专注做饭的杨峥的背影，有些歉意道：“抱歉，我没时间帮你的忙。”

“你赶紧收拾吧。”说着，杨峥朝这边转过脸笑了笑。烹调台上方窗口射进的明晃晃的阳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恍惚而隐约的光膜。

杨峥做的菜一向颇具水准，龙井虾仁、生切牛肉、西湖醋鱼、宋嫂鱼羹、东坡肉、清汤越鸡、干菜焖肉，辅之以姜末、料酒、香醋、酱油，胡椒等佐料，味道清淡但不失厨艺精湛之造韵，是地地道道的江浙风味。

这是沈素和杨峥婚后的第六年。

有他在，总会觉得安稳、体贴与踏实。

他们所居住的别墅在京城顺义这一区域，房间面积并不算大，但是地段优质，风景迤逦，两人都很是喜欢。洗漱完毕，焕然一新的沈素走出来，就着温煦的阳光，在客厅里囫囵吃了点儿，算是没有让杨峥白忙活一场。

杨峥倒是一口没吃，又忙碌着给她打包，亲手放进奔驰商务车宽敞的后备箱里，再三叮嘱她记得准时吃饭。司机驱车离开，杨峥微笑着目送她远去。

等到车子渐渐地驶出他的视野，杨峥的脸色却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外面好多熟悉沈素的朋友都颇为好奇，能够驾驭沈素这个典型女强人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杨峥是标准的上海长宁人，但是久居北京习惯了，居然也能够讲出一口流利的京腔来。

放在桌上的食物，刚才他没来得及吃，现在回到客厅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对于最为钟爱的特制云南米线，他完全懂得如何享受，不紧不慢将各种生肉片下入沸着鸡汤的砂锅碗，搅弄几下后，舀一勺鸡汤送到嘴边。吸溜完这一勺浓浓的鸡汤，他才如释重负地满足了。

把这些盘子碟子细心洗好之后，杨峥才悄然回到书房。眼瞅着光线过于充足，他皱了皱眉，猛地一下子拉下窗帘，刹那间屋内暗淡了下来。

他平静地点了根烟，平日里的饮水杯子直接被他粗犷地当作烟灰缸来使用。他原地踱了半天的步，而后摁灭烟卷，默默打开笔记本电脑，进入自己的邮箱。草稿箱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封事先已经拟好的邮件，发送对象是大名鼎鼎的世界500强朗睿集团商业反舞弊专用的接受举报邮箱。

那邮件标题赫然入目：

“举报朗睿集团市场副总裁沈素贪污受贿数千万元人民币”

杨峥屏气凝息，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电脑屏幕，将所有文字再次阅读了一遍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再无犹豫，如释重负地按下了发送键。

（附：匿名举报邮件全文）

From:justic2022@xxx.com

To:woyaojubao@longriver.com

标题：举报朗睿集团市场副总裁沈素贪污受贿数千万人民币

时间：2023年09月01日09:56:49

附件：四个资金往来相关证据

大小：740.1 K

朗睿集团反舞弊部门的主管，您好！

这封邮件的目的只有一个，举报朗睿集团高级副总裁沈素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受贿的事实。

首先这不是空穴来风，所有的举报都是建立在我们团队长期以来调查与核实的基础上。自从加入朗睿集团以来，沈素在市场与公关等多个重要岗位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便利，侵吞公司资产，非法收受供应商贿赂，其行为严重违反公司管理制度和基本职业操守，严重损害公司利益。通过深度了解与其合作的相关代理公司，我们私下里已经掌握了她的大量犯罪证据，包括千万级媒体合作中收受个人返点、中标广告公司的秘密利益输送等。沈素在费用报销、项目经营中疏于管理，存在着长期的渎职行为。具体表现为：

1.沈素的涉案金额预估在数千万规模。沈素在进行利益交易时非常小心，一般都是借其丈夫杨峥之手来进行，通过现金收受、股权代持、年终分红、代购大宗礼品等方式贪赃枉法，将公司财产占为私有，造成朗睿公司资产流失，并通过各种手段掩盖事实；

2.善于溜须拍马，与高层关系密切，因此近年来得以飞速晋升，从小小的市场经理跃升为高级市场副总裁。广结党羽，并和竞争对手白思琪之间形成两股水火不容的势力，同事夹杂在其中苦不堪言；同时，铲除异己，私自克扣不服从管理的员工福利、晋升及年终奖，以KPI（关键绩效指标）未达成为由克扣部门员工的年终奖，并且擅自挪为他用。

3.妄图成为职场版的武则天，沈素与其麾下数位年轻男性长期保持着不正当关系，这一点上对于公司形象造成了恶劣的影响。特别在引进新人以及每年校园招聘期间，总是挑选外形帅气的男生并许诺以高薪及快速升职通道，然后将其逐步发展为自己的情人，目前在其管辖下的市场部门已经俨然成为她的后宫。

沈素以上行为严重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七十一条第一款规定：公司、企业或者其他单位的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将本单位财物非法占为己有，数额较大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数额巨大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可以并处没收财产。其中，数额在三百万元以上的，应当认定为“数额特别巨大”，依法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身为朗睿集团对外的窗口，沈素必须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她本应廉洁自律尽职履职，却长期置国家法律与公司核心价值观于不顾，利用职务便利侵害公司利益。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有义务对这样已经明显违反了相关法律的行为进行曝光！

附件是迄今为止我收集到的部分证据。如果贵司需要，我可以随时提供更多的证据细节，并且配合公安机关对于沈素实施立案调查工作。

杨峥

2023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