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别两宽愿卿好
生活平平无奇地过着，比起在家乡被太多人和事左右情绪的日子，学校里无人问津的岁月倒也自在平静。学生们早已适应了各自的生活轨道，至于周围人的节奏，要紧也好无关也罢，也只需如成年人般冷眼旁观、顺其自然。
何朵兢兢业业地奋战在生存线上，温饱的一日三餐是她体面生活的底线。偶尔玩心痒痒时，手机里的简单游戏和网剧便成了她打发无聊的主要工具。彼时大学的网络社交主要以短信、QQ和人人网为主，算不上复杂。何朵偶尔也会晒一些自己的照片，在无近人唏嘘的空间里过一把自恋的瘾。
“红西中学？”
何朵眨了眨眼睛，仔细确认了一遍被突然拉进去的QQ群，的确是红西中学。
久违的熟悉感瞬间被唤醒，何朵和其他同学一样，兴奋地在群里问好。也许是当年太过于钻研书本，导致疏忽了学校里的人际关系。除了个别几人简单的“你好”外，再无人与她搭讪。反倒是曾经那些吆五喝六不着边的同学们在群里话赶话，聊得热火朝天。
何朵兴趣索然，漫无目的地追了会儿动漫，就离开了网吧。出来后才发现夜晚已至，华灯遍布。沿着校门口的小吃街逛了两圈，买了个鸡蛋灌饼，下狠心加了一份里脊肉，满口含香地边吃边朝宿舍走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想必三个舍友又去聚餐了。何朵快速洗漱完毕，滑进被窝里，捧着不到半只手掌大的MP4，继续追着方才在网吧下载的动漫。一直到舍友们嬉笑着回到宿舍，按部就班熄灯就寝后，何朵才拿起手机，准备设置第二天的闹钟。
“朵朵，我是楚凯。”
一条未读的好友申请弹了出来。
何朵一个激灵，看了下时间，晚上十一点多，距离楚凯申请添加好友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心中不免有些歉疚，赶紧选择通过。
“你好，楚凯。”
“还没睡啊(●'◡'●)。”楚凯秒回了信息。
何朵不禁有些感激，立刻回了个灿烂的笑脸，接着说道：“没呢！不好意思，刚才一直没看手机，才看到你的消息。”
“没事。”
距离初中毕业已经过去了将近五年，曾经靠翻看一页页书本熬过去的学海生涯，如今竟也如白驹过隙般滑了过去。回首间少年已至及冠，青葱终成过往。
这些年以来，何朵偶尔也会想起楚凯。只是每每这张白净无染的脸浮现在眼前时，她的内心都会被内疚填满。随着时间的推移，何朵越发意识到自己在当年那段青涩感情中所犯的错误之大。即便过早遭受生活的磨难，也不应单方面关注自己的感受，把无辜的楚凯像物品般甩来甩去。哪怕后来很长时间里楚凯都针对甚至欺负自己，那也是因为自己更幼稚和自私的行为在先。
自己一直都欠他一个道歉。
虽然没能像何朵这般考入重点大学，但也不影响楚凯在自己的轨道上拼搏努力。何况今时今日，谁在哪里高就已不再重要。好在两人都在原中，学校间只相隔个把小时的路程。
“那周末我去你们学校看看你吧！”
“还是我去你们学校吧！呵呵。”何朵说道。她觉得自己应该主动一点，不能把架子摆的太高。
“行。”
换乘了三趟公交，何朵来到一片老旧的小区面前。一路上边走边问，越拐越迷糊。这里的巷子跟迷宫一样，走得她越来越焦躁。
“这样，你别动了，就在那边等着，我来找你。别动了啊！等我！”最后还是楚凯顺着何朵得描述，顺利找到了她。
“哎呀，终于见到了！刚才走得我都绝望了。”
“其实挺好找的，你就是不熟路而已。”
经此一折腾，何朵编了一肚子的套话早已忘了个精光。虽然一直笑着跟楚凯闲聊，但话一旦乱套，便顾左右言其他没了章法。等楚凯带她顺着一个小巷拐到另一个街面上时，顿时峰回路转，豁然清爽。原来这才是学校的大门，是何朵自己坐公交跑到犄角旮旯的后门去了。
学校并不大，安静地坐落在一个老旧街面上。楚凯带着何朵边走边逛，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累了就在长椅上休息。半个小时后，整个学校已经逛完，两人又绕出来顺着学校外的马路游走。
“你这些年怎么样？”
“就那样吧，瞎混。你呢？”
“也差不多，嘿嘿！对了，楚老师还好吧？”
“挺好的，再教几年书就要退休了。你呢，初中毕业后都有和大家联系吗？”
“很少，就一个南依。对了，她考到了虞市的一个专科学院，好像离你这里还挺近呢！”
“那挺好的。”
“嗯，挺好的。当年你那几个死党，梁梁和靖宇，现在都怎么样？”
“他俩啊，早不上学了，一个已经结婚，另一个在宁水做装修。”
“哦！”
这些年过的如何如何、班里当时的同学都在哪儿、老师们现状怎样。如此种种，成为两人之间所剩不多的共同话题。
时光催人长，如今的楚凯已不似少年时那般光风霁月、不染尘埃。虽然仍旧飞眉俊目，眼里话间却已填满世故成熟。稀疏的小胡茬从嘴唇四周探出头来，竟给人一种凋零的沧桑感。整整齐齐梳起来的油亮黑发，写满了他为见面所做的准备。
何朵会心地笑笑，却不知能说些什么。成年人的世界来的太快，虽然彼此都已身入局中，却无法坦然面对曾经的少年时光。
两人都穿着日常的便装，四目相对时，都有些不太适应褪去校服后的彼此。在今天的见面之前，何朵不止一次忐忑。她无法预测，此次再见，楚凯会给自己怎样的态度。
好在楚凯很快就让她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客气拘谨、似熟实生的关系，成了两人之间再也迈不过去的现实。
“饭也吃了，我送你回你学校吧！”楚凯说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就行，哪里还有让你再送回去的道理。”何朵客气地笑道。
“没事啊，正好多聊会。天气不早了，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楚凯说道。
“也行。”
何朵有足够多的理由可以婉拒楚凯，但委实没有必要。两人都在努力让对方都舒服一点，努力为过去的不成熟弥补缺憾。
就这样，两人有说有笑地乘坐公交车去往何朵的学校，又绕着何朵的校园溜达了一圈。夜幕将至，何朵趴在校门口河边的栏杆上，下意识地看着水中的倒影。
低低的马尾辫和并不漂亮的身材搭配在一起，妥妥的一枚普通路人。这幅身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找不到优点。假借看手机的功夫，她对着屏幕照了照。没错，一颗颗雀斑亮闪闪地挂在脸上，把自己乱糟糟的自卑暴露的一览无余。她下意识地眨眨眼，这双脸上唯一还算过关的丹凤眼，却因为一晚上的紧张失眠，成了动辄就忍不住迎风流泪的小肿泡。
“很好，何朵，好得很。”何朵在心里叹息着。
“差不多了，我得走了。”恍惚间，楚凯说道。
“行，我送你到车站。”何朵笑道。
“好！”
何朵朝公交车轻轻挥了挥手，目送着车辆彻底消失。无需多言，两人都看得出自己在彼此心中的变化，读得懂双方对过去的正式告别。很多话没说完，就不用再说了。很多事没做完，再做已面目全非。
不论经历多少岁月，这对从红西乡走出来的男女生，终究褪不掉家乡的影子，却也终究回不到青涩的曾经。遗憾只属于过往，完美只存在于未来。当下，永远是意难平的坎儿。
自此之后，两人便再没见过面。
虽然和何文在同一个城市，姐妹俩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一个内向高冷沉默寡言，一个敬而远之动辄出错，导致亲姐妹间反倒跟亲戚似的寡淡。平均两个月一次的会面次数，也多是何朵去姐姐家改善一下伙食便匆匆离开。
这回何文发来一个新地址，比原先居住的小区足足远了一个多小时。等何朵倒腾了几班公交终于抵达的时候，不禁一惊：咦，这不是虞市嘛？南依上学的城市。
一个看起来比原先房子还要普通的老小区，让何朵心里燃起的热情多少受到些打击。吭哧吭哧爬到五楼，小心地敲了敲房门，看到的是姐姐熟悉中略带几分拘谨的笑脸。
“来了。”
“嗯。”
“换这双拖鞋吧！”
“好。”
姐妹俩寡淡地客套着，心里却一个比一个认真。何朵调整好情绪，打算兴奋地参观一下房间，让气氛活跃起来。
“小朵来啦！”一个男人从厨房走出来，冲何朵大声寒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