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为什么我总是搞砸自己的人生?
问:
李老师您好。
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和不足,有的能改,有的死都改不了,最痛苦的莫过于,明知某个问题已经让自己的人生变得越来越糟糕,却还是改不了。我向身边的亲人朋友都求助过,他们都觉得我只是贪玩、不努力,唉。
中考前,我突然丧失了学习的动力,看着日子一天天地跳,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就是无法去做,有时甚至就是趴在卷子上玩笔芯。我就像被外星人绑架了意志,心里很急,但就是无法停止一些无聊的行为,最多只能逼自己学半小时。高考依旧如此,我成了高开低走的典型。人生最重要的读书阶段就这样荒废过去了。
最近想振作起来考会计证,但是刚刚看了三小时剧。这个剧我以前看到一半就没看了,说明剧情对我的吸引力并没多强烈。我知道,我又在重复之前“搞砸人生”的行为模式了。
有时候感觉自己是个旁观者,在做无聊事情的肉身旁边歇斯底里:“你该看书了,这个剧并不好看,无聊死了!干吗一直看个不停、逃避看书呢!”
对自己强烈的绝望促使我点开了李老师的“树洞”。你能想象出一个丧气十足的女生眯着眼睛打下这大段表述的情景吗?很绝望很绝望,绝望到麻木。日复一日,明天我又会重复今天的行为,想到这个就头皮发麻。
答:
“旁观者”这个比喻有点意思。旁观者看到当事人正在做错误的事,忍不住大声提醒:“嗨!错了错了,你不该是这样的!”
如果当事人无动于衷,意味着什么呢?
有可能,是旁观者认错人了。
当事人就在自己的人设里,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活得很自然。旁观者着急,是因为旁观者拿着一套错误的剧本,把当事人想成了她误以为的一个角色。所以,我们来听一听当事人到底是谁吧。
请你在接下来七天,每天记录旁观者和你的对话。
旁观者:“你该看书了,这个剧并不好看,无聊死了!干吗一直看个不停、逃避看书呢!”
请你作为当事人,向旁观者解释,她认错人了。
对她做一句自我介绍,让她知道你是谁。比如:
当事人:“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应该看书的人,我是……”
坚持记录七天,然后反馈你的感想。
反馈:
我的问题被李老师“挂上墙”了!相当兴奋和忐忑。下面是我的反馈:
第一天
旁观者:快两点了,该睡觉了,你的眼睛在疼。
当事人:抱歉,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以为的因为眼睛疼就不熬夜的××,其实我是周末想怎么熬夜就怎么熬夜的××。
旁观者:就算认错了,就算你不在乎自己做过手术的眼睛,明天要见朋友,你打算萎靡不振地见她吗?
当事人:我不在乎,熬夜和出去跟朋友玩都是消遣娱乐。
旁观者:熬夜打乱生物钟,双休过完会影响工作。
当事人:你又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以为的会在意工作的××,我本人并不在意这份工作。
旁观者:既然你不在乎朋友,也不在意工作,为什么又去做呢?
当事人:为了满足朋友想见我的心情,为了家人放心。
旁观者:所以你还是在意,但是他们在意什么你根本不清楚。你其实既没有满足他们,也没有满足自己。
当事人:不想和认错人的家伙一直聊下去!
结果,我自己跟自己聊生气了,但放下手机闭眼休息了。
李老师,我发现我不知不觉自由发挥了。但是,旁观者和当事人聊到停不下来是有原因的!一切都是奇妙的巧合。
最开始被老师回应的快乐,很快被抵触做反馈的心情破坏掉了。不自觉地想:我的问题或许传达得不清楚,老师或许理解错误,这个方式太简单了吧?有用吗?……然后发现凌晨一点了,立马来感觉了。记录旁观者和当事人的对话后,脑子里不由自主继续了下去,甚至形成了一场挖掘式的探讨,关于“此刻我为什么一定要熬夜”。这种对话太熟悉了,唤醒了我曾经的某种习惯。
小学一年级时,我脑袋里突然住进了一个“小虫子”。我很爱和它聊天。我明确知道,小虫子就是我自己,但依然喜欢和它一起生活。因为它的绝大多数看法和我不一样,我喜欢和它争论甚至打赌玩。但后来觉得这样不正常,就花了很大的力气把它驱逐了,并且自认为这是成长的标志。
直到做这个反馈,“啪!”封印解除。
小虫子就是我,旁观者、当事人都是我。我过激地否定某部分自己,像割掉肿瘤一样割掉某些“我”,浑噩、挣扎又压抑地活了好久。我和小虫子聊天,可能只是某种思考模式,某种自我沟通的方式。我是可以这样的!
我不知道如何讲述那种卸掉重枷、豁然开朗的感觉。十年左右过去了,我终于和自己重新取得了联系。
李老师,您的反馈实验我可能不适用了,不过我会继续做完。
第二天
没有“认错人”的情况出现,今天的“我”特别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通过对话的方式自行处理了一次“情绪危机”,没有求助任何人。
第三天
这几天不睡觉瞎激动冻着了,感冒了,脑袋昏昏沉沉。虽然才八点多,但是没有蹦出旁观者逼我看书,旁观者和当事人今天都想好好休息。
我觉得我整个人都很放松,基本上要睡过去了。
第四天
中午躺在床上,不想去上班。我已经明确自己纯粹就是不喜欢这份工作,但也很难过魔法这么快就失效了。
今天在网上看到一句话:世上没有必做之事。或许“认错人了”这个实验就是想说明这个问题?我不由自主产生了联想。
当然,也可能是我对自己贪图安逸的开脱。其实有朋友提醒过我,我总是想太多,缺乏行动力,好不容易行动起来又半途而废。
旁观者:你该睡了,而不是悲伤地玩手机逃避现实。
当事人: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该睡觉的××,我是熬夜玩手机能平复心情的××。
旁观者:那好吧,我想看《黑客帝国》。
今天是随缘的一天,随缘睡眠,随缘看书。一切痛苦不过是作茧自缚。
第五天
或许是昨晚的《黑客帝国》太好看,今天一整天都比较平静,又或者说,今天旁观者成了当事人。
今天按时起床、上班、上课,甚至少有地运动了一下(太难得了,激动到泪流)。
“封印”解除后,我似乎再难感受到之前“想做某件事却做不了”的分裂和痛苦,事情都变得简单;我想做和不想做的。就算暂时不想做,心理负担也没之前重了,果然都是作茧自缚,原来越在意自己“没做”,越“做不了”。另外,自我感知变得非常敏锐。我发现,“压力”的源头都是我把别人的想法胡乱堆在自己身上(应该相亲、应该事业有成、应该会来事……)。还有就是,我特别喜欢故意瞧不起自己、打压自己。
第六天
今天回顾这个实验,突然想放弃。
旁观者(或许是提问的当事人):太羞耻了,你看你提的什么问题;胡言乱语,不要让人笑掉大牙了。可惜不能删掉。
当事人: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以为的会因为表达不当或者有错别字就感到羞耻的人。我是想抓住一切机会去解决问题的人。
当事人很强势,拿回了主场。
回忆了一下,我真的很爱通过这种打压去否定自己、降低期待值或积极性。这种“恶习”什么时候形成的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我察觉了,并且没有放任自己逃避。
可能我依旧难以专注,但至少以后会警醒,小心不要任由自己沉沦在消极的情绪里,逃避真实的人生。
第七天
昨天忘了反馈。
今天竟然是实验的最后一天,突然有点舍不得。
看了看毕业到现在的日记,有点可怕;很偏激,有很多自暴自弃的言论,很多消极阴暗的想法。本来想烧掉,最后舍不得。买了新的日记本,把记录反馈实验作为新日记的第一篇。
实验做完,最大的发现是:我不怎么了解自己(所以才会“认错”?),很情绪化,同时浑浑噩噩,很焦虑,又很少细想自己情绪背后的原因。所以我很容易被影响,别人三言两语就会令我改变看法。永远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表现,才能让自己舒服又不冒犯别人(所以爱辞职,爱待在家)。
“思考”和“想”是有差别的。“想”是懒惰的自由,“思考”却必须带上复杂难言的现实生活,以及对真实自我的理解。“我想辞职”和“我考虑辞职”,难度差异太大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表达清楚了没有。甚至在反馈时,我发现我很容易不思考就打出一大段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所以整个反馈过程很艰辛。因为要警惕那些不是自己的想法。我一方面在审视自己,一方面在审视目前的生活,这两个东西我都没仔细看过。我想找到让它们能渐渐适配的方法,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无视自我,放任生活,结果是既不快乐,获得感也低。
平凡又特别的七天反馈实验,很久没这么关心“自我”了。目前来说,有些方面的思考还是有点盲目,战胜情绪惰性还很难,但总觉得开了个好头,似乎获得了一些持续下去的动力。
复盘:
大多数痛苦都可以概括成两句话:
“我不希望自己这样,但确实我就是这样的。”
“我希望像别人一样,但我又做不到那样。”
用学术一点的语言,就是理想自我和真实自我之间有差距。解决方案说来简单,就是“接纳”,接受自己真实的样子。就像打牌,先承认手里的牌就是这些,然后再谋划怎么打好。理想必须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说一千道一万,现实中这个人再不行,他也是唯一的行动的指望。
道理简单,做起来一点都不简单。
这个人怎么就不能更好一点呢?世道真是不公。人对于自己身上不满意的部分,积累了多年的厌恶感,早已成为一种习惯,一点想要和解的耐心都欠奉。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磨。就像这篇反馈一样,反复提醒,自我对话。过程大家也看到了,一点一滴的进展都不易。提问者坚持了一周,稍稍有些松动,也很辛苦。如果继续坚持,收获也许还会更大一些。
需要时间,没有速成法。消化了“我不该如此”的错位感,才能看清楚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满意也罢,不满也罢)。这还没完,从看清自己到欣赏自己,从欣赏自己到用好自己,从用好自己再到自我实现,每一段都是长期功课。在自我认识、自我成就这件事上,我们有一生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