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两君会盟甚洽 公子暗自较量
郑伯寤生带着大队人马赶赴石门,他听说石门景色旖旎,想早点到达。可谓欲速则不达,车子行至济水,马儿被河中的一物惊吓,嘶鸣而奔,带着车子坠入水中。郑伯寤生大惊,臣子们慌作一团。还好,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而已。郑伯寤生遭此变故,情绪受挫。他遣太子忽先到,知会齐侯,自己耽搁一日。
齐侯禄甫得知郑伯寤生将到,自带领随行臣子,早早地在馆舍大门外迎候。两位君侯相会,见礼结束,携手共入馆舍。郑伯寤生被引入馆舍,暂且安歇。齐侯禄甫嘱咐准备享宴及会盟场地器物等。
郑太子忽、公子亹,见父亲已到,慌忙到馆舍参见。太子忽禀报了齐侯的盛情款待,以及齐侯享宴的情况。禀报结束,他们二人便退出父亲寝室。他们知道,父亲到了之后,还会和齐侯会晤洽谈,这些事情他们都不会参与。离会盟还有几日,这段时间公子们可以自由活动。
郑太子忽和公子亹从父亲馆舍出来,正看到齐太子诸儿和公子青儿出去。那公子青儿,走路还一蹦一跳的,没有一点男人的庄重。公子亹忽然又想起了公子青儿在宴会上的卖弄。一时性起,对太子忽说:“齐公子文采不错,不知道武功如何?兄长,不如约定个时间两国公子切磋武艺。”郑太子忽也觉得齐太子诸儿有些傲慢,看上去桀骜不驯,想教训教训他,于是,和公子亹一拍即合。他们二人商议如何行动,既不失礼,亦可以让他们领教一下郑公子的实力。
公子亹说:“不如我等放低姿态,就说仰慕齐公子之才学,想向齐公子学习箭法。如何?兄长箭法精湛,可借此机会和齐公子比试比试。”
太子忽说:“不可擅自造次,扰乱了会盟。如果真要比试,定要先向君父奏请。”
公子亹说:“向君父禀告,就说我等借机向齐公子学习,主动向齐公子恭递请表。父亲一定会同意。”
郑伯寤生听完太子忽的禀奏,非常高兴,说道:“太好了,既可以学习,亦可长长见识,还能结下友谊,以后两国可以永结盟好。”
于是,郑太子着人起草请表,送到齐太子诸儿的房中。
齐太子诸儿,接到郑太公忽的请表,十分反感。这个太子忽,不过是个华而不实的迂腐之人。还有那个粗壮的公子亹,眉眼里尽是浅薄。他们的请表,看似谦虚学习,其实就是挑衅。不过,真要比试,怕他和鸾儿不是对手。一对一的话,鸾儿肯定不行,诸儿有些犹豫。鸾儿得知之后,倒是十分兴奋,她想看看郑太子忽的箭法究竟如何。她说,她没关系,她年龄小,即便是输了,也是正常的。他们不会和她比试,因为他们知道战胜弱小是没有意义的。
郑伯寤生和齐侯禄甫相会,两君相谈甚欢,可谓英雄相惜相见恨晚。郑伯寤生,曾和齐庄公购在卢地会盟,对齐庄公敬佩不已。齐侯禄甫继位之后,他一直想朝见,怎奈国中不稳,所以未能成行。果然,齐侯禄甫有其父之魄力志向,齐国一定会在他的手中继续强大的。郑国若要强立中原,必须和齐结为盟好。齐、郑联盟,中原可定。
郑伯寤生兴致很好,齐侯禄甫不但邀请他到翠屏山游览,更有孩子们比试箭法助兴,此行可谓收获颇丰。
正式会盟结束,到了两国公子比试箭法的时候了。早早地,夷仲年便遣人准备好场地、靶子、箭矢。
到了比试时间,郑国太子忽和公子亹身着胡服,华彩流溢,精神饱满,意气风发,矫健而来。齐太子诸儿、公子青儿,也是一袭胡服,威仪凛凛,神采飞扬,早已到了靶场。因为在齐国,所以青鸾要诸儿早点到场,早到不但是礼仪所需,而且更是心理战略所需。所以,他们见太子忽公子亹到场,拱手施礼,神闲气定。公子诸儿示意郑太子忽先上。太子忽拱手道:“蒙齐太子承让,忽占先了。”
郑太子忽,拿起弓箭,扬臂拉满,嗖嗖嗖嗖,十箭同心,皆透靶背。下面叫好声一片,公子亹在一旁欢呼,齐公子青儿也拍手叫好。诸儿很奇怪地看她一眼,她并未意识到,还陶醉在太子忽的射技中。直到听到诸儿低声嘀咕说“一肘之力而矣”,才回过神来,脸儿倏的一下红了。
诸儿看到太子忽得意之神情,有些不屑,这是射术的第一个层次,叫“白矢”,拼的不过是臂肘的力量。不过,他还是礼节性地说了一声:“好箭法。”
接下来,他拿起箭弓,说:“请郑太子赐教。”
诸儿拉满弓,四箭连发,皆中靶心,呈“井”型,整整齐齐地定在四角。于是,场上欢呼雷动。这是箭法上难度最大的一项技术,叫“井仪”。
诸儿射完,看了一下太子忽,说道:“郑太子见笑了。”
这时候,公子亹上前,拿起弓箭,嗖嗖嗖,五箭连发,靶心上便呈现出一个星型字,这箭法堪称神奇,顿时把诸儿的箭技遮住了。诸儿非常恼火,但是靠青鸾是不可能取胜的。他自己怕也不能赢过公子亹。
这时候,诸儿叫了一声:“好箭法。”接着说:“见识了郑公子的箭法,不如也学习一下郑公子的‘御术’。”谁知公子亹说:“承让了。还是让郑太子向齐太子请教吧。”
正在热闹处,又出了比试的新招数,大家都很兴奋,也很期待。于是,很快便找来了两辆战车,迅速地把场地收拾好。
“御”就是驾车,是公子们必修之课。
郑太子忽和齐太子诸儿分别一跃上车。开始了第一个环节的比试,那就是“鸣和鸾”。“和”“鸾”都是车上装饰的铃铛,车行时,它们所发出的节奏要统一和谐,这是为了调试驾车的节奏。这不过是前奏而已,接下来“逐水曲”,是沿着曲折的水沟边驾车前进,训练御者在路面情况糟糕时控制车的能力。这个环节,并不能分出胜负。比试到了“过君表”,才真正地进入精彩的环节。“君表”是指插着旗子的辕门,门中放置一些石礅为障碍物,车驶入辕门,车头两边与石礅的间隙只有五寸,车手要恰到好处从中经过。显然这是测试御者的心理素质和准确的估算能力,难度还是比较大的。所以,各自的随从侍卫,都很紧张。
两位太子非常成功地过了“君表”。最后一个环节是为“逐禽左”,这原本是射猎的训练,驱车追赶禽兽,并把禽兽阻拦在左边,以便射猎。但是这次是比赛,临时从庖厨那里赶来几只羊,看看谁能射杀得更多。诸儿憋住了一股子劲,想把太子忽打败。他瞅准时机,驱赶羊群绊住太子忽的车子,而后再从太子忽的车子前擦肩而过。大概太子忽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当两辆车子擦肩而过时,几乎相撞,众人发出了惊呼声。这比赛太精彩、太刺激了,同时也太惊险了。
青鸾在“御”技比试开始,两位太子跃上战车时,还是很兴奋的。那两位身轻如燕、矫健如飞的身影,都牵动着她的心。她的目光一会儿聚焦在诸儿身上,一会聚焦在郑太子忽身上,当众人发出惊呼时,她便不只是兴奋,更多的是担心。两辆战车,时而贴近,时而分开,时而擦肩而过,分离交互,青鸾的心也随之紧缩松弛。
比试在激烈地进行着,他们一会儿争着追赶同一只羊,一会儿又把羊群聚拢在一起。战车左冲右突,蜿蜒驰骋,实在是动人心魄。随着比试越来越激烈,人群里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青鸾的心也越来越紧缩。青鸾有种要昏厥的感觉,她希望这场比试快点结束,不想看出谁胜谁负。胜负对她来说是一个两难的抉择,她希望他们都胜,可是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她手心濡湿,牙关紧咬,眼睛热辣。当她再次看到两车险些相撞时,不由得嘶声喊出:“兄长,当心啊!”是的,她喊兄长的同时,也是在提醒太子忽当心,她不能喊出太子忽的名字,只能在心里喊,她实在替他担心。
青鸾的喊声,大大刺激了诸儿,他的心便急躁起来,急于想把郑太子比下去。
正在两辆战车再次冲突时,羊群里突然进来一只黑羊。那黑色的羊便朝着诸儿的车子直冲过来。这时,太子忽的车子再次贴近太子诸儿的车子。两辆车子再次相遇时,似乎两人都没有把握好力度,瞬间车子便撞在一起。诸儿顿时连车带人翻倒在地,而太子忽却稳稳当当地站在车子上,向众人招手。
精彩的御技比试结束了,当然并未分出胜负,只是以齐太子诸儿车翻人倒为结局。
青鸾在诸儿车翻人倒的一刹那,心脏像是爆破一样地轰鸣破碎。她闭上了眼睛,仿佛整个世界都坍塌了,她也随之坍塌。
青鸾知道,她一定不能倒下去,如果倒下,不但添乱,而且还会贻笑于郑太子,所以,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只见齐国的侍卫一路飞奔到诸儿的车子前,把车子和诸儿都扶了起来。青鸾脑子恍惚了一下,随后便清醒了,她飞奔向诸儿而去。
郑国的士卒,也都箭矢一样,嗖嗖地飞向太子忽,他们像簇拥着英雄一样,把太子忽抬走了。
看到青鸾,诸儿羞愧难当,忍下眼里的泪水,悻悻而立。幸好,只有一小点外表擦伤而已,并无大碍。
郑伯寤生看到此景,也想赶过去看望齐太子诸儿,被齐侯禄甫一把拉住,说没事儿,一个太子,没那么金贵的,孩子们的游戏而已。虽然齐侯禄甫如此说,毕竟是齐太子人车俱翻,郑伯寤生心里还是责怪忽儿不知进退。毕竟在人家地盘里,让一让又何妨呢。郑伯寤生看到诸儿被人扶起来,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还好,有惊无险。
诸儿起身后,甩开搀扶着他的士卒,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拉了拉衣袖,而后昂首挺胸,稳健而行。他走到齐侯、郑伯跟前,双手相抱,禀道:“郑太子威武,诸儿甘拜下风。”
郑伯寤生说道:“忽儿侥幸小胜,不足称道,不足为道。太子无大碍便好。”
诸儿说:“诸儿被那只黑羊绊了一下,才车翻人倒。原本是没有黑羊,不知为何就进来一只黑羊。”说罢,他抬头看了看远去的太子忽和公子亹的背影,只见公子亹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他们一定是在炫耀是如何打败了他的。
诸儿忽然意识到,这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不然怎么会在比试“射”技时,射出一个星型来?一定是他们事先设计好的。还有,突然进入的一只黑羊,为什么直冲着他而来?为什么黑羊一出现,太子忽就冲了进来?
齐太子诸儿觉得这次败得很没面子,特别是还有青鸾在场。他回想起青鸾对着太子忽叫好的神情,心情非常沮丧。青鸾对他肯定很失望,公子亹,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诸儿狠狠地说了一句:“公子亹,等着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诸儿必报此一跌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