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行走的影子
郊野的夜万籁俱静,唯有轰隆前行的火车如同异类。
夏尔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月光下的景色显得格外柔美,但它们变换之快让人没能细品便转瞬即逝。
周围的乘客大多已经熟睡过去,也有少部分和他一样没能入眠的人望向窗外的风景,亦或是开着手电筒伏案疾书。
这趟开往巴黎的火车他已经做过无数次,每一次都能见到新的旅客和新的乘务员,一切都在变换。只有车厢一直在走向老化。
好累。
身体如此告诉自己,但是闭上眼睛却没有丝毫睡意。
每晚如此,对于这样的失眠他已经习以为常,虽然有到医院去看过,但无论是内科医生还是心理医生都说不出他哪里有问题。虽然有吃过安泰乐什么的,但依旧没办法入睡。
充其量,也只是黎明前小憩十几分钟,这样休息一下子就能比得上几个小时的睡眠了。
为了让自己合群一点,在夜晚夏尔也会在休息时间乖乖上床躺着,哪怕睡不着。
夏尔把头靠在硬邦邦的靠背上,坚硬冰冷的触感又让他低下头来。对面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士,她微微歪头靠在窗边,熟睡的她发出微小的鼾声,与环境中充斥的大鼾声融为一体。
棕色的高领风衣以及红色的内衬裙,柳腰被完美地修饰出来,一个黑红条纹的包包被她抱在怀里,披散在肩上的黑色长发与白皙的面孔形成鲜明的对比。发育完美的胸部与傲人的翘臀令人血脉偾张,纤细的手腕与修长的手指无形中突出她身为女人的美丽。
夏尔的目光如同被紧紧抓住一般没能离开女士的胸前。
......!
夏尔对自己发出警告但那却无济于事,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对座女士的胸前,那里是引起男人遐想的地方。
环境黑暗无比,就算做出了什么事情,那些熟睡的人们也没办法听到或看到。一点点轻微的触碰也不会把这位女士从熟睡中唤醒。
僵硬地抬起手臂,脑子如同被控制了一般。仿佛身体的所有权已经不属于名为“夏尔”的人了。
他向前倾身,柔峰触手可及。
他的手将要做出抓握的动作时,眼前一阵白光亮起,太阳穴两侧一阵刺痛。
“呜......”
强烈的晕眩感让夏尔放弃了原本的动作,他坐下来痛苦地蜷缩在角落,用力按压太阳穴以缓解疼痛。
“先生......”
有什么声音。
是她吗,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睡着了......
“先生,你没事吧?”对座的女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她一脸担忧地看着痛苦的夏尔,她心生怜悯,不知道这个男人曾经想过要对她下手。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夏尔。
一个漆黑的影子伸出出手,将要缠绕夏尔的脖颈。
他感到白光汇聚在自己的手里,仿佛有无穷的威力,他反射性地猛一挥手,影子触手被打开。
“啊!”
剧痛让女士缩回了手,但她依然想要关心眼前这个男人。
因为她看到的是一个莫名害怕的男人,仿佛眼前有什么东西将要杀死他一样。尽管那个东西在别人看来是从来不存在的。
女士走上前去,抓住了夏尔的双手腕,害怕地呜咽着的夏尔被迫和女士的双眼相对,“先生,你在害怕什么?我不是怪物。”她如此说道。
渐渐地,那个怪物失去了踪影,有的只是面庞秀丽的一位小姐。
“啊......”夏尔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响声,他环顾四周,发现乘客们正在一个接一个地下车,而抓住夏尔双腕的女士和他是最后的乘客了。
乘务员走过来提醒他们,夏尔恍然回过神来。
现在已经不是黑夜,而是白昼了。
“对不起......”昨夜里自己的所作为重新浮现在脑海里,夏尔下意识地说道。
“哈?”
女士不禁疑惑地歪了歪头,“还是先下车吧,先生。”
月台上,夏尔走起路来有些左歪右倒,刚才那位女士跟在夏尔的后面,是不是关切地问几句话,但得到的都是毫无逻辑的话语。
“先生,您看起来有些不舒服,需要去医院吗?”
“我没事。”夏尔只是这样回答。
我还要回去,米赫雅莉现在怎么了,她还好吗?
“唔......”大脑传来的刺痛愈发强烈。
怎么会这样,医生说已经不会再发作了,又被骗了吗。
可恶。
白光充斥了视野,意识也在极致的白变为黑中消逝。
沸腾——
卡洛是在一片沸腾的人群之中遇见米赫雅莉的,当那个九岁的小女孩走进来说“十法郎”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欢呼尖叫着,他们拥挤着向前,老鸨则看中了这个机会上前护住了米赫雅莉,她让男人们心甘情愿地出价,随着价钱的抬升,想要得到米赫雅莉的人也少了。
毕竟和她睡一次的钱已经能和别的女人睡好几次了。
当一个男人出六十二法郎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愿意继续在加价了。
“六十三法郎。”卡洛叫价道。
到手的鸭子飞走了,那个男人狠狠地瞪了卡洛一眼,但卡洛假装没看到,在一片寂静之中卡洛把四分之三的钱递给老鸨,抱起米赫雅莉便走进了里面的房间。
米赫雅莉坐在床上,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男人。
骨瘦如柴面色蜡黄,很难想象他是一个能一下子掏出六十三法郎的男人。
米赫雅莉静静地看着他把门锁上,看着他走过来。
虽然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就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米赫雅莉还是害怕得发抖。
赫米雅姐姐在等着我。不要怕,不要认输。
米赫雅莉在心里不断说服自己,但卡洛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还是低下头流泪了。
害怕的泪水打湿了又脏又旧的裙子。
尽管这样,米赫雅莉也没有让自己哭的太难看,她任由泪水顺着脸庞往下流,只是没有抽噎,也没有抬头去看卡洛。
卡洛叹了口气,点起烟坐在米赫雅莉身旁,把剩下的二十五法郎塞给米赫雅莉,“你为什么来这里。”
米赫雅莉愣了愣,忙把钱塞进了口袋里,“为了钱。”
“我知道,但为什么?”
“我需要钱买药。”
“你看起来不像个病秧子,你应该让那个人替你来或者去工作,你个小鬼来这里只会被人当成玩具。”
“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那假如我现在要侵犯你,你猜我能做多少次?”
米赫雅莉沉默了。
“那你就上了我吧,那也比其他男人好多了。”
“我的内心可藏着一只野兽。”
于是,凶猛的野兽吞食了柔弱的公主。
米赫雅莉走出那里时是一瘸一拐的,所有男人都在唾骂卡洛是个禽兽,但他们忘记了自己就在前一个小时也渴望当一回禽兽。
卡洛和米赫雅莉立下一个约定,如果米赫雅莉还有需要的话,可以找他,他会出高价钱的。
静谧——
生活的转变是在一片静谧之中发生的,卡洛走在街头上,忽然间他感到腰间被某种冰冷的物体抵住,他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死亡边缘。
“过来。”
他听见“奥西里斯”这么说。
卡洛被强行带到了不起眼的巷子里,他在“奥西里斯”的命令下转过身来,举着双手。
所谓的“奥西里斯”不过是一个年轻人罢了,在阴影下卡洛美能看清他的脸,但当年轻人想要收枪的时候,卡洛立刻出手想要把枪夺过来。
然而结局却是早有准备的年轻人一记肘击差点把卡洛的下巴打脱臼。
卡洛捂着下巴连连后退,而年轻人再次举起了枪,“卡洛,你有工作吗?”
“没有,怎样?”
“看好米赫雅莉,这就是你的新工作。”年轻人收起了枪,“我叫夏尔。”他补充道。
卡洛点了点头,也不在乎对方有没有看到。
事就这样成了。
白色——
夏尔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都是白色的。白炽灯光,白色天花板,白色的护士服。
一切都是白色的,洁白无垢。
一位护士正在为夏尔量体温,夏尔瞥了一眼那位护士,发现她是在火车上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一位。
你是......
啊,我这是......
头部缠着几圈绷带,但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眼前的护士似乎刚刚为自己包扎好伤口。见到夏尔醒来,护士便关切的问道,“夏尔先生,您还好吗?”
护士竖起一根手指在夏尔眼前晃了晃,“您能看清这是几根手指吗?”
“你当我是弱智啊。”夏尔不耐烦地拍开了护士的手。
“您刚刚醒来还这么有活力算不上是坏事。”护士不恼不怒,“从火车上下来以后,您似乎因为低血糖而突然晕倒,又恰好撞在了路灯上,我是这家医院的护士,我便自作主张把您送了过来。”
夏尔没有理会对方的话语,忍痛拔掉手上的管子便要下床。
护士想要拦住他,又不敢有所动作。
“医生说您还要留院观察几天,如果您这就要走的话,恐怕我会挨骂的......”
“那你就告诉医生,我会把未来几天的医疗费用一并交上。”夏尔拿上自己的外套,匆匆穿上皮鞋就离开了医院。
走出病房,夏尔发现这家医院是几年前新开张的私人医院,也是他投资的一所医院之一。
正因如此赫米雅才会把米赫雅莉送到这里来而不是疗养院或精神病院。
“十七号病床的病人昨天夜里逃走了,这种事情还真是罕见啊......”
“精神病人本来就不该我们这儿管,他们都应该去监狱里才对。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谁来负责啊......”
“那个叫米赫雅莉的病人,好像是精神分裂病人......”
米赫雅莉,十七号病床吗?她刚才说逃走了又是什么回事。
从护士站传来的谈话声刚好传入夏尔耳中,他刚想理清思绪大脑便被疼痛搅得只剩下一团浆糊。
他痛苦地扶着墙艰难前行,眼前的景物与人扭成一团,颜色难以分辨。
强行驱散脑中作乱的恶魔,夏尔找到了十七号病房,推开门去,里面的十七号病床上并不存在十七号病人。
米赫雅莉不在这里。那她去了哪里?夏尔转身就要离开医院,转角时熟悉的香水味与红色的头发在眼前一闪而过,夏尔反射性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赫米雅,米赫雅莉在哪里?”
他不等回头确认过后就直接说出了口。
被抓住的赫米雅惊愕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夏尔,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发问她有些支支吾吾地说,“米赫雅莉......她昨天晚上离开了这里。”
“我知道,那她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
赫米雅能想到的回答只有这一个。
“总之她现在不在医院,也许在家里。”她又接话道。
那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我们先回家。”夏尔用力拉了一把赫米雅,把原本打算走进医院的对方拉过来同他一道离开。
就在十分钟后,十一点四十九分,塞纳河畔战神广场埃菲尔铁塔下发生了一起枪击案。
“你杀人了。”米赫雅莉看着眼前的凶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