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戴面具的杀手
我美丽的小爪子,质地就像天鹅绒。
哪怕是寻常动作,也能引来众人簇拥。
在文明的世界里,我只为天性效忠。
别轻易爱上我啊,人类!
柔软的皮毛之下,是杀手的冷酷面孔。
每当到了晚上,法国人就喜欢说起那句老话:“晚上,所有猫都是灰色的。”不过我不是一只灰猫,我是一只虎斑猫。我觉得我多少能明白人类的这句谚语。你们是在称赞我们在黑暗降临时,能够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夜幕降临,神秘的身影灵活地从房屋中一跃而出,踏上只有我们熟知的小径。一场最原始的芭蕾舞剧在乡村和城市里拉开序幕:猫,开始捕猎了。
猫的外形并不凶悍,相反,我们是友好的毛球,喜欢在阳光下或者暖气片上打盹。不过,你们可别被骗了。我们和老虎、猎豹或猞猁一样,都是猫科动物,是有着圆头和利齿的食肉动物。不论大小,猫科动物的体型都朝着适合捕猎的方向进化。灵活的骨架,尤其是脊柱,让我们拥有极大的灵活性,并且能做出各种动作。后腿肌肉则适合快速奔跑和跳跃。我们行走时脚尖着地,脚底有肉垫,因此每一步都能悄无声息。
猫科动物都是夜视眼,晚上看东西就和你们白天看东西一样清晰!我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就像小而明亮的宝石:瞳孔呈几何形,能够根据光线的强弱而自动调节形状;视网膜富含对光线敏感的视杆细胞,其后还覆有一层照膜,能够进一步提高我们的夜视能力;我们的视野比你们的宽很多,不过,我们是远视眼,如果要感知近处的东西,就需要依靠我们胡须上绝妙的传感器。我们胡须生长的位置极为巧妙,也极为重要:嘴巴周围、下巴、脸颊和眉毛上。为了了解周围的环境,我们还可以竖起耳朵,甚至转动耳朵来捕捉声音的来源:我们可以听到的音频很宽,从最微小的震动到超出人类听觉范围数倍的音频(人类最高能听到20 000赫兹的声音,而我们能听到60 000赫兹)。除此之外,猫的平衡能力强也是人尽皆知……嗯,我们就是这么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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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些宝藏技能的来源都能从我们丰富的进化史中窥见一斑。古新世中期(距今约6 000万年),恐龙灭绝,哺乳类动物的群体开始变得多样化,随之出现了一类如同臭鼬般大小的小型食肉动物——细齿兽类。它们将成为狗和猫的起源。大约2 500万年前,所有雄性家猫的祖先的嘴巴开始向外凸起。科学家们称之为“原猫”(Proailurus),即“第一只猫”的意思,这个词来源于希腊语单词ailouros,即摇尾巴的动物。要想知道原猫大概长什么样,只消观察一下马达加斯加岛森林里的长尾狸猫(Fossa,拉丁学名Cryptoprocta ferox,又名马岛獴)。这种狸猫是原猫的远房表亲,体型像一只小美洲狮。继原猫之后,另一种史前猫科动物“假猫”(Pseudaelurus)出现在距今2 000万至800万年之间的欧洲、亚洲和北美洲。假猫演化出现代猫科,我们的老祖宗“野猫”(Felis silvestris)就从其中诞生。
野猫,猫如其名,从古至今一直生活在森林、灌木丛、草地等野外区域。野猫的体型比家猫略大一些,皮毛上有黑褐色相间的条纹。遗传学家们对野猫关注有加,试图查清野猫是不是家猫的祖先。答案是肯定的,但是也不乏一些微妙之处。野猫共有6个亚种,其中之一的非洲野猫(Felis silvestris lybica)是我们的直系祖先。非洲野猫分布在北非到安纳托利亚(Anatolie)南部之间的沙漠和平原地带,比欧洲野猫更温顺,它们的DNA讲述了我们和人类同居的故事。
大约1万年前,在中东肥沃的土地上,第一批农作物开始丰收了。啮齿动物在农民的小麦和大麦堆里茁壮成长,结果成了野猫的盘中餐。除了捕鼠,野猫还会捕捉蝎子、蛇等有毒的动物,因此不难推测,早期的农民一定好好地接待了这些小猫咪。2017年发表的一项研究就证明了这一点。科学家们检测了230只野猫骨头的遗传特征,结果显示,正是非洲野猫变成了家猫(Felis silvestris catus),也就是如今和你们同桌进餐的我们。
遗传学的发现证实了考古学家早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就提出的假设。2004年,考古学家在塞浦路斯岛南部一处新石器时期的遗址——西路罗坎波(Shillourokambos)挖掘到一处墓葬,里面埋葬着我的一位祖先。墓葬距今已有超过7 000年的历史。这只猫大约8个月大,骨骼近似非洲野猫,和墓主人葬在一起。研究人员推测,墓主人和这只猫之间应该存在某种情感或精神上的联系:墓葬中有丰富的祭品,表明墓主人应该拥有特殊的社会地位,而猫则被完好地安置在距离死者仅20厘米的位置。
但是塞浦路斯猫真的被驯养了吗?换个更具体的问法就是:人类是否通过繁殖的方式有选择地让它承担某种功能呢(如捕鼠、陪伴)?答案是否定的。它的骨骼显示它非常接近野生个体的形态,没有任何因驯养而产生的变化。所有家养动物都会因为陪伴人类而产生身体变化。就拿我们的死敌——狗来说吧,家犬在成为你们忠实的伴侣后变成了杂食动物,而它们的亲属——狼则仍是食肉动物。那我们猫呢?我们因驯养而产生的变化少之又少,其中一个变化是毛色:斑点或者大理石纹是家猫所特有的毛色,而所有野猫的毛色都是条纹状的。而且,这种变化出现得很晚,最早出现在公元500年,从公元1300年开始才变得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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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驯养也好,被驯服也好,我们猫和你们人类之间的故事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就让我分为两个阶段来讲吧。
第一阶段是在5 000至6 000年前,即将成为家猫的非洲野猫陪伴着人类迁徙到欧洲大陆。第二阶段可以从古埃及时期说起,那时我们的埃及亲戚受欢迎的程度令人难以置信,甚至被人们视为神明。
埃及人把我们称为“miou”(拟声词,由专家将雄性猫咪miw和雌性猫咪miwt二词组合而成)。作为房屋的守护者,我们在神庙和宫殿中居住,捕食啮齿动物,也为人类提供乐子。我们非常受尊敬,以至于当一只猫去世时,它的主人要剃掉眉毛以示哀悼,还需要用防腐香料处理死猫的尸体,并供奉起来。作为神圣的动物,猫被认为是芭丝特女神(Bastet)的化身。芭丝特女神是家庭的守护神,象征着家庭的喜乐、阳光的温暖和后代的兴旺。不过,这位宽厚仁慈的神明也会发雷霆之怒。在和恶蟒阿波菲斯(Apophis)的斗争中,她表现得十分冷酷无情,打败了企图阻止太阳东升西落的阿波菲斯。
随后,古希腊人、古罗马人也纷纷爱上了尼罗河畔的猫咪们。在古罗马,富裕的家庭会收养猫来捕捉老鼠或供人玩耍,随后这个潮流蔓延至整个罗马帝国。古罗马士兵在打仗时会带着猫,于是,我们走遍了整个欧洲,从苏格兰一直到波罗的海港口。
到了中世纪,我们的运气急转直下。一开始,农民很喜欢我们,因为我们会捕鼠,能保护庄稼。但是他们对我们发情期的表现、居无定所的习性和懒散的性格充满警惕。之后,教会开始介入其中。在中世纪的美术作品中,我们往往被画成黑色的,宛如魔鬼;我们的眼睛里闪烁着来自地狱的火焰;我们是巫师的帮凶,被赋予了九条命。1233年,教皇格里高利九世(Grégoire IX)认为猫和蟾蜍一样,是魔鬼的化身,收养黑猫的人会被火刑处死。200年后的情况更加糟糕,教皇英诺森八世(Innocent VIII)在1484年12月下令对巫师、女巫和巫术进行调查,目的是确定“人和魔鬼签订契约的标志”……猫被视为这些标志中的一种。此后,教会允许民众在节日中献祭猫科动物,我们的许多同类因此被活活烧死。圣约翰节对于所有猫来说是一个可怕至极的日子:1573年,在巴黎的格列夫广场上,人们把满满一麻袋的猫放在柴火堆上,然后由国王亲自点火焚烧。
经历了所有这些恐怖事件之后,接下来的几个世纪就显得不那么悲惨了,虽然在某些时期,我们还是会被无情地捕杀,被做成皮帽或盘中餐。在16世纪西班牙的一篇文章中,就记载着烤猫的做法。哪怕到了今天,在亚洲、瑞士和意大利北部的某些地区,我们仍旧出现在菜谱中……在法国,猫是过去饥荒年代人们的食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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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黑暗的历史终于过去了。我们已经赢得了人心,至少是西方富人的心。据统计,美国有8 200万只家猫,日本有700万只,欧洲有7 600万只。法国人对猫尤为痴狂:在法国,一共有1 300万只家猫,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长,平均每年有60万只小猫诞生。猫的数量不断增加,寿命也在不断延长。我们的平均寿命在15至21岁,相当于人类的76至100岁。
爱猫人士花起钱来毫不吝啬。曾经有人算过一笔账:在城市里养1只猫,每年至少要花600欧。为了让我们过得舒坦,你们中的很多人非常舍得花钱:低级的猫粮?不要!有机猫粮?买!近年来,专供猫咪享用的饼干、甜点,以及牙齿和口腔健康产品的销售额增长了20%。要花钱的地方远不止这些,还有兽医(基本就诊费是34欧)、保险、度假……更奢侈的是,在巴黎和里昂两大城市,还有专门的猫咪旅馆,专设了“单猫间”、猫砂,还提供人工挠痒、刷牙和点心等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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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的,你们爱我,甚至崇拜我!有些人为猫痴狂,另一些人则觉得这样很傻。人类的争吵,就让你们人类自己解决吧……早在19世纪,就有人公开讽刺过爱猫如命的人:
虽然,它胖乎乎,圆滚滚,白净净,
但是,从未有一只老鼠胆敢靠近。
它吃活鸟,
女主人特意在弥撒结束后买给它吃……
诗人奥古斯特·德·夏蒂隆(Auguste de Châtillon)在1855年这样嘲笑爱猫人士。不过虽然没有明确记载,但他似乎在自己位于巴黎布雷达街的阁楼上收留过一只猫咪,帮它躲避酷暑……艺术家真是口是心非!
爱猫的潮流至今仍未停止。2011年有人对猫主人进行调查,结果显示11%的受访者把猫当作自己的孩子,8%的受访者把猫当作朋友。超过50%的受访者曾把猫当作知己吐露心声,或者赠送礼物给它。更有甚者,例如卡尔·拉格斐(1),把猫定为自己的遗产继承人。
不过,与互联网上发生的一切相比,上面这些事都是小巫见大巫。我们“喵星人”,委实是网络上的红人。网上有大量有关我们的博客(有些是由猫粮生产商赞助的)、社交网络账户、各类表情包或搞笑视频(例如猫咪敲击键盘,或者在浴缸里滑倒)。这些资源的受众非常广泛,在某些热门视频网站上用法语搜索关键词“猫”,会出现400万个结果(如果用英语搜索“猫”,会有8 100万个结果)。可以说,可爱的我们无论在现实还是虚拟世界都大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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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对我们的迷恋并不是从数字时代才开始的。这份迷恋是祖传的,植根于我们共同的历史。就拿我们美丽的外表来说,让我们引用对美有一定认识的达·芬奇的话吧:“每只猫都是一件杰作。”我们经常被视为作家的朋友(喜欢猫的作家名单太长了,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但其实我们还是他们的缪斯。阿尔贝托·贾科梅蒂(2)就曾说过:“如果发生火灾,在一幅伦勃朗(3)画作和一只猫之间,我选择救猫。”
艺术家们的审美感受,同样也出现在科学家身上。动物行为学的创始人康拉德·洛伦兹(4)就猫的行为进行过这样的评论:“所有狗,所有猫……都由一个天才编舞者安排,受生存本能之驱使(这是所有命令中最为严格的命令),它们美得不能更美,机能完善得不能更完善。而这两种动物似乎也意识到这种美,因为它们显然很喜欢这种美,并且出于对自身的喜爱而完美地利用这种特质。在这类高雅动物的生活中,美占据了非常特殊的位置。”
洛伦兹是一个非常细致的观察者,不管是对猫,还是对人。他揭示了人类喜欢我们的原因(我认为是最根本的原因):我们很神秘。“猫的诱惑力来源于它们从来没有和人类建立起忠诚或隶属之类的关系(人和狗之间则存在这种关系);当它们在谷仓里捕鼠的时候,它们拥有的独立程度不亚于老虎或豹子。它很神秘,哪怕此刻它正在轻柔地磨蹭着女主人的腿,或者在火堆前开心得喵喵叫,也能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和所有复杂的情感一样,爱有的时候也会掺杂着恨。在小说《猫》(Sur les chats)中,莫泊桑(Guy de Maupassant)绝妙地描述了这种爱恨交织的情感:“对于这些既迷人又无信义的动物,我既爱又恨。我喜欢抚摸它们,任由指尖在细软的猫毛之间摩挲,感受着手中传来的温暖。论及给人的感受,没有一种东西能够比猫那温热、微颤的毛更能给人带来一种柔软、高雅的感觉。但是,这微颤的毛,让我产生了一种奇怪又可怕的冲动,想要掐死手中正在抚摸着的这只动物。我从它身上也感受到一种想要咬我、撕碎我的想法,这种想法,从温热的毛传到我的指尖,仿佛一股热流,顺着神经一再地往上游,往上游,穿过了我的手臂,直达我的心脏、我的神经,再占据整个大脑,随后又继续在我的皮肤上游走,让我的牙止不住地打颤。每当我把指尖放在猫身上时,我总能,无一例外地,感受到一阵充满生命力的轻微刺痒穿透我的身体,入侵到我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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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否有一天能够真正了解我们,或者,你们在内心深处难道没有这么渴望过吗?面对猫,你们没有把握了。量子物理学家埃尔温·薛定谔(Erwin Schrödinger)提出过“薛定谔的猫”的理论,猫既是活的又是死的,这难道不是对你们疑惑的最美妙的比喻吗?
既然提到了科学,那我们就来好好讲讲。科学一直试图解开猫科动物的奥秘。例如,我们是高智商动物吗?2017年,美国范德堡大学(université Vanderbilt)对包括猫和狗在内的8种哺乳动物的大脑进行了一项大型的比较研究。研究人员对每种动物大脑皮层中的灰质(即控制思维、计划和所有复杂行为的神经元)进行了评估。结果,我不得不非常绝望地承认,那些粗鄙的犬类居然超过了我们。我们的大脑皮层有2.5亿个神经细胞,而狗则有5.3亿个(人类是160亿个)!
如果要对我们的行为进行更细致的研究,人类可能会遇到重重困难。你们知道的,我们拒不配合任何不喜欢的实验。我来讲个有趣的故事吧,主人公是来自意大利帕多瓦大学(université de Padoue)的研究员克里斯蒂安·阿格里洛(Christian Agrillo)。
阿格里洛的研究课题是弄明白动物是否会计数。他最青睐的研究对象是玻璃缸里的鱼——孔雀鱼。除此之外,他还研究过猴子和……猫。面对眼前用来计数的黑点,我的同类们不屑一顾,反而更喜欢在实验室里散步。不管怎样,阿格里洛最终还是发表了一篇论文《猫的数量辨别:对家猫的初步调查》,在论文中他指出,猫能更好分辨棋子的大小,而不是数量。
我建议你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如果无法直接测量我们的智商,或许可以通过测量爱猫者的智商来推测猫的智商?
行不通?美国的一名研究员丹尼丝·瓜斯特洛(Denise Guastello)就把这个想法付诸了实践。她调查了600名大学生,询问他们是“猫咪爱好者”还是“狗狗爱好者”,喜欢猫/狗的什么特质。她发现,猫咪爱好者更加内向和敏感,而且(非常重要的是)他们智力测试结果比狗狗爱好者要好。
这个结果简直是太理所当然了!我们的每位守护者(相对于“主人”这个词,我更喜欢称呼你们为守护者)都知道,他们身边的优雅动物是一只非常神奇的生物。与那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当然,我指的是狗狗爱好者)相比,我们更愿意和你们交流,而且是频繁地交流,目的是……要点什么东西。当我蹭蹭你,用粉色的舌头舔你的手,我是在用我的气味标记你,表明你是我的朋友(科学家称其为“信息素标记”)。为了能够和你们、和我的同伴们交流,我能发出100多种声音,呼噜声、怒吼声、喵呜声等等,用来表达高兴、痛苦等情感。
我们的感官非常灵敏,以至于有人以为我们能预测未来。对此,可以读一读《猫咪奥斯卡的一天》,这篇文章刊登在一本非常非常严肃的科学杂志上,即《新英格兰医学杂志》(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ecine)。
医生大卫·多萨(David Dosa)是美国罗得岛医院(l’hôpital de Rhode Island)的一名研究员和老年医学专家,他描述了被收养的猫咪奥斯卡是如何发现医院中住院的患者正濒临死亡的:它走进房间,闻闻气味,然后跳上去并蜷缩在病人的床上,不久后这名病人就去世了。如果门是关着的,它就会挠门来让人帮它开门。“死神猫咪”因此成名。多萨医生记录了奥斯卡5年来在医院的表现,这5年间奥斯卡总共“预告”了25人的死亡。这只神奇的猫咪很少犯错,而且似乎比护士更有洞察力和远见。
关于奥斯卡这项才能的科学解释尚待验证,但是根据多萨医生的说法,可能是因为这只猫的嗅觉特别发达:它或许能闻到将死细胞产生的某种生化化合物的气味。
奥斯卡住在医院,它同所有猫一样,都是领地动物。就像人类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一样(有自己的房子和邻居,日常通勤于家和公司之间,或者往来于超市和健身房之间),我们也要处理不同的领地和邻里关系,例如猫朋友或猫敌人,可相处的狗和不可相处的狗,来投食的人类和擅闯领地的人类,等等。
动物生态学家在猫的生活环境中划分了几种功能分区,每种分区都对应特定的活动和行为,而且我们还会根据情况变化来调整特定分区的功能。所以,当心不要侵犯我们的领地!如果你偶然进入我们的休息区,小心遭到我们暴怒的抓挠、吐痰和撕咬。每只猫会标记不同的领地:觅食的,繁殖的,玩耍的……当然,还有捕猎的。嗯,你知道的,我们是而且也一直会是捕猎者。
不管是野猫还是家猫——甚至喂养得当的家猫——都会抓住一切机会捕捉啮齿动物、蜥蜴或者鸟。不仅如此,在杀死猎物之前,我们还喜欢玩弄它们(猫和老鼠的游戏真的非常好玩)……我们“无情杀手”的名号也就是这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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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我们的朋友也不得不承认,我们是一个充满争议的物种,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超强的繁殖能力。1只未经绝育的家猫,每年能生产3窝幼崽,每窝4到5只。每只幼崽长到8个月大时就具有繁殖能力。所以,给一对猫咪几年时间,它们能还你数万只猫!考虑到数百万只未经绝育的野猫或者流浪猫(人类有的时候会给它们投食以保证它们得以存活),对于数量如此庞大的种群而言,我们的捕猎本能可能会造成非常糟糕的后果。
2016年,美国史密森尼候鸟研究中心(Smithsonian Migratory Bird Center)主任、生物学家兼鸟类学家彼得·马拉(Peter Marra)和合著者克里斯·桑特拉(Chris Santella)出版了一本对我们不太友好的书——《猫战:软萌杀手的毁灭性影响》(Cat Wars: The Devastating Consequences of a Cuddly Killer)。书里把我们描绘成野生动物的“可爱杀手”。我们的足迹几乎遍布全球,捕食能力可与狮子媲美。我们是地表最强的入侵物种,我们活跃的捕猎行为迄今为止已经让63个物种灭绝(40种鸟类,21种哺乳动物和2种爬行动物)!事实上,这种影响在像澳大利亚这样的岛屿国家或地区里更为致命,当地的动物与世隔绝,在我们到来之前,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捕猎者。
移民者带着会捕鼠的猫来到了澳洲大陆,这些猫重新野化,于是引发了一场生态灾难。2017年进行的一项统计显示,野猫的活动范围覆盖了澳大利亚99.8%的国土,在其中80%的岛上都能找到我们。我们因此威胁到124个当地物种的生存,特别是澳大利亚独有的小型有袋动物。这种威胁迫使澳大利亚政府制定了一项“屠猫计划”:到2020年为止要消灭200万只猫。爱猫人士认为这是一种屠杀行为,碧姬·芭铎(5)甚至致信政府表示抗议,但是澳大利亚政府仍坚持这个决定。
在美国长岛(6),鱼类及野生动物管理局(Fish and Wildlife Service)也曾有过同样激进的想法——通过屠杀猫来保护当地特有鸟类笛鸻(Pluvier siffleur)的巢穴。他们认为,应该把所有野猫都聚集起来,如果没有人认领的话,就……呜呼!
在美国,可以说,我们在吃上的“建树”丝毫不输犬类。美国拥有8 400万只猫,彼得·马拉和克里斯·桑特拉二人尝试统计了一下每年当地动物的死亡数量。统计结果(虽然遭到一些人的质疑)可怕至极!每年被杀死的鸟类总数为13亿至40亿只(其中69%是被流浪猫杀死的),小型哺乳动物的死亡数量超过120亿只,两栖动物和爬行动物死亡过亿……《猫战》的两位作者认为,“在美国,死于猫爪下的鸟类和哺乳动物数量,要多于因人类、风力发电机、高层建筑、汽车、杀虫剂和有毒产品而死亡的鸟类和哺乳动物数量总和”。
这场“空前”又“绝后”的屠杀并不是“美国特色”。
在古老的欧洲大陆情况类似。拥有近1 000万只猫的英国就开展了多项研究。研究强调了我们作为家猫——或者用彼得·马拉的说法就是“有补贴的捕食者”(因为我们虽然在家里有人喂食,但还是会在外面狩猎)——的责任。
2015年,研究人员在英格兰的莫南史密斯村(Mawnan Smith)和苏格兰的桑希尔村(Thornhill)开展了一项调查。他们要求猫主人统计自家宠物带回多少只死去的动物。莫南史密斯村的猫,平均每只每月带回2只,而桑希尔村的猫带回的数量是前者的一半。注意,这些都只是一个平均值:这些猫中最会捕猎的,每月能带回10只。
法国的情况又如何呢?2017年,鸟类保护联盟表示,我们造成保护中心内11%的动物受伤:其中鸟类占比84%,小型哺乳动物或爬行动物占比16%。为了了解更多信息,法国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Museum national d’histoire naturelle)的研究员发起了一项科学调查——“家猫与生物多样性”,旨在评估我们的捕猎行为对城市和乡村的小型野生动物造成了何种影响。研究员为1 000多只猫安装了GPS设备,总共产生了超过25 000个观测数据。其中法兰西岛有40只猫被安装了该设备,可以监测到我们在野外散步、捕猎的行为……不过,我们多样的行为很难被归纳成一张简单的统计表。研究人员估计,在过去的10年中,被猫杀死的花园鸟(如乌鸫、知更鸟)数量上升了50%至100%。
法国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的一名研究员承认“采样数量是巨大的”。不过他没有进一步提供精确的数字。
但是,也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首先,我们并不是无差别地攻击所有猎物。比如啮齿动物,他们和我们打交道的次数很多,平时作恶较多,所以被我们捕杀也没那么无辜。对于更脆弱的鸟类,根据它们不同的生存情况,统计出的死亡数量也不同:那些生活在良好生态环境中、安稳待在巢穴里的鸟,和那些本身就很濒危的鸟,情况就很不一样。这种差别同样存在于部分小型哺乳动物之中。举个例子,蝙蝠的生存环境已经被人类破坏了(风力发电机、光污染),在这种情况下,万一它们和我们相遇的次数稍微多了一点,那么这些一年仅产一只崽的蝙蝠就很危险了。
在这份沉重的记录面前,我向你们提出一些强制性的解决方案。例如,将公猫都阉割,你们觉得如何?鸟类保护者们倡议,应该大范围地给猫咪做绝育,并且把猫好好地关在家中,至少在清晨和黄昏这两个狩猎的黄金时段内把猫好好地锁在家里。
不过爱猫人士会接受吗?2015年,苏格兰的研究人员就询问了猫主人这个问题。结果毫无争议:98%的猫主人明确表示不会将自己的爱宠全天监禁,对于猫咪捕猎造成的后果,他们只能表示遗憾……“这就是猫的天性呀!”
是的,我们有罪,不过作为有着柔软皮毛的杀手,我们知道人类的善良是永远值得利用……哦不,信赖的。
(1) 卡尔·拉格斐(Karl Lagerfeld,1933—2019),知名德籍时尚创意总监、时装设计师,曾担任香奈儿领衔设计师兼创意总监,被国人称作“老佛爷”。
(2) 阿尔贝托·贾科梅蒂(Alberto Giacometti,1901—1966),瑞士雕塑大师、画家,主要艺术风格有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立体主义等。代表作品有《行走的人》《遥指》《市区广场》等。
(3) 伦勃朗(Rembrandt,1606—1669),荷兰乃至欧洲17世纪最伟大的画家之一。代表作有《木匠家庭》《夜巡》《三棵树》《杜普教授的解剖学课》等。
(4) 康拉德·洛伦兹(Konrad Lorenz,1903—1989),奥地利动物学家、鸟类学家、动物心理学家、动物行为学家,建立了现代动物行为学。1973年获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5) 碧姬·芭铎(Brigitte Bardot,1934— ),法国电影女明星,与玛丽莲·梦露并称西方流行文化性感象征。1973年,碧姬·芭铎宣布息影,此后成为积极的动物保护主义者。
(6) 长岛(Long Island)是位于北美洲大西洋岸的岛屿,行政上隶属美国纽约州;长190公里,宽20至30公里,从纽约港伸入北大西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