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渔村（九）
战斗中，猎人们逐渐适应了鱼人的战斗方式，战场的天秤上鱼人原本就不多的筹码减少了一颗。
说到底祂们原先不过是渔民罢了，在突袭失败后能做的只有胡乱挥舞着武器。
唯一还能对猎人造成困扰是手持铁棍的大型鱼人，只要被它的攻击擦到一下轻则伤筋断骨，重则血肉模糊。
身后与皮肤融为一体的钙化珊瑚与藤壶化作铠甲，子弹无法击穿，刀刃也难以砍动。
攻击正面又要冒着被铁棍击中的风险。
对于这种毫无章法的攻击，猎人们自己有信心躲开，问题在于能躲开几次，大型鱼人战斗至今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疲惫，仿佛有着无穷的体力。
在这场战斗中只要猎人有片刻迟缓就会被击中，容错率为零，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们宁可攻击大型鱼人坚硬的后背。
然而大型鱼人不止一个。
两个大型鱼人在人群中来去自如，巨大的铁棒掀起风声呼呼作响。
可惜祂们智力底下，一旦战斗起来就不分敌我，虽然取得了优势，却没办法将这种自身优势转化为集体优势，达到影响的战况的目的。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两个家伙放出来假如处理不好，反而会加重鱼人一方的劣势。
毕竟缺少战斗经验的鱼人在偷袭失败后，会选择一拥而上试图以数量取胜，而在大型鱼人大规模不分敌我的攻击下能活下来的往往是经验丰富的猎人。
也正是考虑到这点，村长先前一直将祂们关在井下空洞中。
但在陆北的计划下，鱼人们一早就跑远了，并有意识地地从外将猎人们往大型鱼人的攻击范围里压。
“真难看啊。”
格曼甩去镰刀上的血迹，跨过无头的尸体，朝着大型鱼人信步走去。
他的脚步沉稳，姿态轻松，仿佛这里并不是战场，脚边也并非被鲜血染红的海水，他走在长满了红白蔷薇的花园，花瓣铺满整条碎石小径。
“祂们交给我来对付。”
格曼的声音不大却诡异地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呐喊、呻吟、哀嚎都无法阻拦他话语的传达。
所有人都知道传奇武者、亚楠第一位猎人、猎人工坊的建立者在此刻宣判了这两个怪物的死刑！
其中一头大型鱼人看着突然散去的猎人们张着大口一脸茫然，以祂们的大脑并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当祂看到向祂走来的格曼时，开心地挥舞着铁棒冲上来。
格曼的脚步不慢也不快，对冲来的大型鱼人视而不见，在铁棒砸下的瞬间，水花高高飞起，所有人都感觉到脚下短暂的摇晃。
激荡得高高的水花落下，格曼已不知何时已经越过了大型鱼人，他依旧不快不慢地走着，朝着另一个大型鱼人。
大型鱼人转身追了过去想继续打，它提起手臂向下猛砸，这次他绝对躲不开。
格曼没有躲，毕竟别说武器，对方已经连右手都没有了！
大型鱼人呆呆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空荡荡的上半截，表情扭逐渐曲，最后化作一声咆，挥舞着仅存的手臂，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口扑来。
镰刀转动，大型鱼人的另一条手臂在双方身形交错的瞬间被砍下。
失去双臂的大型鱼人无法保持平衡，扑倒在地，只靠双腿无法站起，即便如此它仍张大嘴疯狂扭动着身躯
要将周边一切都咬碎。
冰冷的铁管顶在大型鱼人的脑门，附带猎人重量的皮靴压得祂无法开口。
它擅长的是咬下而不是张开。
“游戏结束了，怪物。”
火光自铁管爆发，即便上位者的眷族之神也无法抵挡如此近距离下的钢铁咆哮。
子弹击穿大脑，水银之毒腐蚀生机，混入子弹的血液中的上位者之力抵消科斯的力量。
大型鱼人，狩猎完成。
另一只大型鱼人发现了同伴的死亡，祂疯狂地冲上来，但在格曼面前都没有区别。
刀刃斩开血肉，沿着骨缝分离肢体。
伴随哀嚎拉下帷幕。
自此，渔村中最大的阻碍被消灭。
哪怕鱼人们偶尔接住地形发起突袭也很难以取得之前的成果，名为猎人的屠刀已经彻底适应了渔村的环境，展露出了原有的水平。
屠杀自此开始。
村外，玛利亚终于赶到。
姗姗来迟的女猎人小心翼翼地走在泥泞的湿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大部分是鱼人的，有大有小，最小的与十岁孩童相仿，偶尔也有几具猎人的，伤口皆为一刀致命。
她加快脚步，战斗还在继续，前方吹来的风带着血与硝烟。
当地形所带来的优势逐渐消失，舍命袭击的招式被猎人熟悉，熟悉的同伴在自己身旁接连死去，恐惧在鱼人的心中不断累积，当大型鱼人被击溃的一刻，最后一根稻草落下，除少数意志顽强者，余者都放弃了战斗，祂们蜷缩在角落向已然死去的神祈祷。
但放弃战斗并不能带来和平。
于是，玛利亚看到了屠杀。
猎人们追逐着鱼人，像是追猎着鹿群的狼群，争前恐后，这样的战斗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一丝的骄傲，这并非她想象中的为了保护亚楠人民而与怪物进行战斗。
但她并没有阻止猎人的行动，即便鱼人凄惨，这场战斗猎人们依旧站在人类大义的高地，因为他们的敌人是与人类外貌相差巨大的怪物。
她继续朝着村庄的深处走去，路过一间坍塌的木屋时一道瘦小的黑影从废墟的角落窜出，玛利亚下意识握住火枪，可并没有拔出，因为在另一个方向更大的危机感传来，玛利亚迅速从原来的位置退出，下一刻就在她原的位置巨大的猎人斧将黑影斩断。
玛利亚看清楚了，那是一个孩子，虽然眼睛有着外凸的特征，身上也有着细小的鳞片，但与其他鱼人相比整体上保留着更多的人类特征。两端躯体跌落水中，那充斥着惊讶的外凸双眼很快随生机的流逝而黯淡，玛利亚看到他的嘴角在动，像是在要什么，又或者只因为疼痛的身体反应，但也很快因为死亡而停止。
她转过头看向那柄斧子的主人，目光不善，刚才那一下没有丝毫收手，如果她少有迟疑这一斧就会把她的头直接砍下。
斧子的主人是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宽大的猎人服饰在他身上就像紧身衣，此刻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那失去生机的鱼人孩子的两截躯体，嘴角微微地上翘，仿佛沉浸在某种巨大的余韵当中没有回过神。
当他注意到玛利亚利剑般刺人的目光后，有些局促的左顾右盼，说道：“抱歉，抢了你的猎物，呃，我是说刚才没注意到你有点过于专注战斗了，你也看到了这些怪物总是喜欢从阴暗的角落偷袭，我必须要专心，这里还有不少这种怪物......一会见。”
说完他提起斧子急匆匆地跑开了。
玛利亚清楚男人并非害怕自己而是担心猎物被抢，但这完全没有道理，她认识这个男人粗狂的外表下是狡狐般的机警，从来没听说过他在战斗中被热血冲昏头脑。
当玛利亚开始注意猎人门的状态，她惊愕地发现目光所致所有的猎人都处在某种诡异的疯狂中，在这片战场中最格格不入的反而是自己。
此时玛利亚的脑海中闪过先前王耀的话。
“亚楠正在走向疯狂的毁灭。”
玛利亚的心中开始隐隐不安，她继续前进，在战场的最前线她见到了格曼，她的老师，传授她技艺被她视为榜样的传奇武者。
而此刻这位传奇武者正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近乎炫耀的使用着自身千锤百炼的技艺在最后的鱼人中自由来去镰刀的每一次挥动都有一个甚至多个鱼人死去，假如世上真有死神此刻就应该是这副模样。
以轻浮对待严肃。
将生命试做儿戏。
“......老师？”
玛利亚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骄傲变得迟疑，但此时的格曼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玛利亚身上的变化，格曼扭过头看着迟来的弟子，“走吧，让我们去看看导致这个村子变成这样的原因。”
猎人们来到海岸边，见到了已经腐烂的惨白巨大鱼形尸体。
“已经死了吗？”格曼走到尸体前仔细端详，冰冷，散发着强烈的恶臭，没有脉搏、心跳、呼吸之类任何一点生命特征。
格曼摸了摸下巴，“看来死了有段时间。”
明明已经完成了任务，他却没有丝毫释然，总觉得漏了什么一样，忽然间格曼想起了那个使用黑色铁枪的男人和他身上那与亚楠格格不入的气场。
对了，外乡人！
那些神神秘秘又喜欢凑热闹的家伙怎么可能错过这次行动，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见到那些家伙的身影，要么他们已经来过只是自己并不知情，要么他们准备饭返程时动手。
他向眺望远处，看着王耀离开时的方向，说道：“那边有条小路可以直接通向海岸，我要去看一下，你们把尸体带回去，小心路上有埋伏。”
当他想叫上玛利亚一同前往时却发现队伍中早已没有了自己这位弟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