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中心大厅里，发生争吵的是前台和一个高个男人。那套着LV大LOGO外套的背影怎么看怎么透着不祥。
“怎么就不能入住了呢？你们明码标价，我交钱入院。哪里违背规定了？”
一开口宋星语就认出了来人，那蛮不讲理的架势，可不就是华大公子。
宋星语有些头疼，原以为自己逃脱了，那场不愉快的邂逅就终止于酒吧。谁知这人比她想象中更无赖，居然找到了“不留”。
邵惟跟在她后头走下来，见她站在二楼到一楼的楼梯上不动，眼睛直勾勾盯着前台那个男人。
“认识？”邵惟第一反应是前任，因为宋星语那目光就像要吃人一样。
然后他面无表情说了句：“节哀。”
宋星语被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节哀”给弄迷糊了，不知道他脑回路是怎么绕到这来的。
“怎么就节哀了呢？”
“你前男友快死了。”邵惟指了指前台那壮得仿佛可以打死一头牛的男人，实在看不出是什么病，但来这办住院的人可不都是濒死的人吗？
宋星语觉得邵惟有时候真是天真的可爱，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外星人。
“你不懂女人，前任死了是要开香槟庆祝的。何况这个不是前任，是变态。”
宋星语说着已经大踏步走下去，询问前台：“发生什么事了？”
前台值班的是个年轻小护士，面子薄，嗫嗫嚅嚅半天才说清楚。原来是华麒拿着一本病历过来非要她给办入院。可她一看，压根不是什么绝症。住到临终关怀中心算怎么回事啊？就给拒绝了，结果对方在这纠缠不休。
“哟。这不是宋小姐吗？原来这是你家的医院。”
华麒看到她，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真是拙劣的演技。
宋星语不理会他的搭讪，瞥到前台放着一本病历和一张身份证。
她拿起病历本翻开看了看，毛病还真不少。
“重度抑郁症，双相情感障碍，幻视，幻听……”宋星语把身份证夹进病历本拍到华麒胸脯上，“华先生，您这应该去精神病院啊。我们这是临终关怀中心，帮不了您。”
邵惟听到精神病院四个字，蓦得浑身一紧，手臂上爬上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就像突然被一阵寒风吹过的自然生理反应。突然有无数个声音挤进他的脑海里。
“乖，吃药，我们都是为你好。”
“注射镇定剂吧。”
“病人不配合就上MECT（电抽搐疗法）。”
邵惟仿佛已经感受到那微弱的电流穿过他的身体，手指在微微颤抖。那些经历他以为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原来身体还记得那么清楚。
邵惟走到宋星语身后，有点好奇地打量眼前这个自称重度抑郁的男人。
华麒两手一摊，把病历又递回到她面前，“我去过啦。不然哪来的这么厚的病历。货真价实，你可以去查。”
宋星语不接，邵惟拿过了他的病历仔细翻看。
“我相信您的病情属实，但我们临终关怀中心只接收由医院转运过来，医生签字证明生命不超过六个月的癌症晚期患者。您的条件不符合。”
“怎么？心理绝症就不算绝症了吗？”华麒翻开病历本指着抑郁症后面重度两个字，“这就相当于晚期。没救了。我随时都可能想不开自杀。我想来临终关怀中心度过最后的日子，不行吗？”
华麒巧舌如簧，哪里像个重度抑郁症的患者。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的医生说了，我这种属于阳光型抑郁症。平时看不出来，但发病真的很痛苦的。你们一定要帮帮我！”
华麒那么大个子故意跟她装柔弱撒娇，宋星语全身一阵恶寒。
“好啊。”宋星语一把将还在看病历的邵惟拉到身边，“这是我们主管医生，原二院脑外科的邵惟医生。让他给你脑子动个手术，切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好不好？”
“最毒妇人心啊！我只是想来这里住着疗养一下，你就想切开我的大脑。也行啊。等我哪天在这住得不耐烦了，我就把自己献给你们医院做人体实验，做标本都行。现在先帮我办理入住。”
不愧是资深无赖，宋星语在耍嘴皮子这点上居然甘拜下风。
“办不了。您这是心病，我们没什么能帮助您的。邵医生，您说是不是？”
“啊？哦。”邵惟刚看完华麒的病历，突然被点名，整个人还在状况外，对两人之前的争执毫无知觉，“其实我辅修的专业是心理学，除了手术，我们也可以用心理学的办法帮助他……”
邵惟竟然帮华麒说话，宋星语转头不可置信地瞪住他，“你到底是哪头的？”
“还是我们医者仁心。你看，你们主管医师都说能帮我！这院我住定了。”
“我说不收就不收！”
“我一个月付五万，一次性预交半年。”华麒开出一个宋星语难以拒绝的价格。
不留的收费标准是基础费用五千一个月，然后根据住院期间的医疗措施再酌情收费。但临终关怀中心一贯主张用最少的医疗手段保证病人的生存质量。所以额外的费用少之又少，开得最多的也就是止疼药。
以现有的人力费用和物价水平，这个价格堪堪保个收支平衡。如今母亲的病前景未明，多攒点钱是非常有必要的事。
宋星语马上掉转头，嘱咐前台：“给他办入院，不走临终关怀，走疗养护理这一块业务。一次性结清，合同注明半途离开或身亡全额不退。”
“你这变脸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但凡我多犹豫一秒都是对钱的不尊重。”
华麒看也没看就把合同签了，递给前台一张信用卡。
“早知道钱就能摆平，我还费得着兜这么大圈子吗？”他撇撇嘴，似乎有些失望。言下之意竟是在指责宋星语和他想象中的样子“实物不符”。
宋星语乐了，这些吃饱了撑的拿女人寻乐子的公子哥总喜欢给对方设计一个人设，什么不畏权贵，视金钱如粪土是基本品质。可能她昨晚的表现让他产生了“这个女人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误解。
可惜她宋星语就是个市侩庸俗的漂亮女人。和他平时接触的那些女人没什么两样。希望公子哥赶快认清楚这个事实，尽早离开。
“我住哪间？”
“您交这么高的费用，当然是VIP啦！”宋星语抓住过路的胖姨，“胖姨，带这位先生去301。”
“可是……”胖姨露出疑惑的表情。
“没什么可是。现在就带他上去吧。”
301是所有病房里最大的一间，但它靠近水房和公共厕所，又潮又有味。所以一般都是空置着，除非满房才会安排病人。胖姨不清楚宋星语为什么要“特别关照”这个病人，但既然代理院长都发话了，自己照做就是。
“这边请。”
“你不带我去吗？我都是VIP了，想要指定你接待。”华麒指着宋星语。
“本中心不提供指定护工服务，您要有合适人选，可以自带。”
恰好宋星语手机响，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示意要去旁边接电话。
瞿总打来的电话，让她现在就回一趟公司。
“可是我还在休假……”
“有急事，你先回来一趟。”
宋星语瞥了一眼旁边的华麒，“好，我马上回。”
“不好意思，华先生。工作上有情况，我先走一步。”
华麒拉住她，“你不是休年假吗？现在不留才是你的工作。能不能对病人负点责？”
“不留主要是靠邵医生，我就是个不管事的代理院长。您有任何需求找邵医生和胖姨。”宋星语语毕想溜，华麒在身后叫：“欸！”
宋星语转头朝他狡黠地眨眨眼，“对了，合同注明预交金额不退不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