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羽:一条大河流淌的故事
乔羽,赫赫大名。写他的和他写的锦绣文章铺天盖地,再动笔还能挥洒怎样的新鲜与华彩?更何况,这几天老人正上火,牙疼张不开嘴,我等无名小辈又岂能“催逼口供”?好在暑热渐退,初秋的早晚也有了些凉意。那日黄昏,乔羽方步从容渐行渐近。西天的落霞余晖,从他身后透射过来,如背景灯光勾勒出的剪影,组成一幅充满诗意的画面。我竟自心生感慨,在“词坛泰斗”人生路上,乔羽曾经留下过多少如此美丽动人的瞬间……
我家就在岸上住
从昂首阔步踏进北京城那天算起,乔羽在这里已经生活了57年。1948年12月,解放大军攻打张家口胜利挥师南下;1949年1月集结在北平城外,“那傅作义还困在孤城里,我们等着他在和平协议上签字嘞。”满口浓重的山东口音,基本保持着纯正的原汁原味。好在老人语速徐缓,听觉缓冲有效弱化了理解的难度。但是,在“纸”“字”、“四”“十”、“寓”“于”等单字之间,我仍是经常会错了意。这时,老人便以指代笔,在洁白的桌布上横平竖直点勾撇捺写给我看。歪着脖子辨识倒字,还不如在默诵中调整读音,原来如此,恍然释然。
“我属土(兔)。”哼,狡兔三窟,难怪老逮不着。今年79岁高龄的乔羽,人缘儿超级好。听说宋小明他们正在悄悄地为乔老谋划10月间的生日派对,男人寿辰过九不过十,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也难免俗。
早想单刀直入和乔老谈他写的那些脍炙人口的歌。郭兰英为电影《咱们村里的年轻人》唱的那首插曲多好听。“人家说嘞,你个山东的给山西写了好歌,咋莫给山东写嘞。”瞧这话说得,老爷子真没少给山东写:“泰山黄河天下壮,山东处处都兴旺。……说古古有孔夫子,论今今有好文章。”(《山东谣》)还有:“中国不能缺了青岛,因为这里的一切实在太好……海阔天空,艳阳高照,白云传情,绿野含笑。”(《你也会爱上青岛》)那么,您为故里写过什么?“《我爱济宁》!我爱济宁荷花万顷,湖泊纵横。大运河上南来北往的船舶,把你的芳香带给了四海宾朋。……我爱济宁风流文采,才智聪明。这里是千古孔子的家乡,至今尊崇的仍然是君子之风。”
全国人民游过济南的多,去往济宁的少。“我们那里就是鲁西南一个小城。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连个山影影儿都莫有。我在出来前,就莫见过山。呵呵,可一出来就钻到山里面,大大的太行山!”
乔老家乡,山无一座,河有一条,大运河。“我家就住在运河岸边,相隔几十米。我们叫它运粮河,南粮北运它可是几朝唯一的交通运输命脉嘞。”乔老深深感慨。京杭大运河,济宁位居正中段,它的荣辱兴衰完全系于运河。明代中叶,济宁已是“车马临四达之衢,商贾集五都之市”,可见商业繁华兴盛之景象,而“官舸商舶鳞集,麻拥于济城之下”。
童年时代,在乔羽记忆中刻印下最美的两个画面,一幅壮美,一幅柔美。夏秋时节,河水涨潮,江南的粮船自下游一路上行,船工们手握木篙,“我觉得,他们就像青铜铸造的武士一样,肌肉发达,肤色黝黑,泛着幽光。岸边站满了围观的人群,听他们吼起号子来,那真是惊心动魄,太震撼了。多么雄健威猛的壮美画面啊!”顿了顿,乔老问:“你知道农历七月十五是啥日子咧?”四川有句俗话:“七月半,鬼乱窜”,应该就是鬼节?“对了,那个日子来了,上游顺流漂下来一盏盏河灯,水面上闪闪烁烁星星点点连成片,成千上万无边无沿!啧啧,那景象非常神秘又异常美丽,简直美不胜收妙不可言。我们这些小孩子,在岸边你推我搡前呼后拥,跑着跳着追着喊着,谁都知道,一盏河灯象征超度一条魂灵。现在回味起来……那惊惧里渗透着好奇,畏缩中夹杂着向往,总是又怕又爱,舍不得离开。”
18岁以前,乔羽没离开过济宁。他出身书香门第,“清贫的知识分子家庭,这个说法应该比较准确”。祖父是个教书先生,身边有几十个小孩子跟着学四书五经。“他写了一辈子毫无用处的八股文,装了满满一大木箱子,‘文革’破四旧,一本也没留下来,可惜了。”父亲呢?“我父亲跟祖父学了四书五经八股文,旧体诗做得好,书法写得不错。他给人家当书记嘞,呵呵。现在书记有权有势当官儿;他那个书记,什么官儿也不是,成天抄抄写写就是干文书的活儿。”乔羽说,父亲性格豪爽开朗,嘻嘻哈哈的。“别人跟他开玩笑说,你这么大学问,一辈子也没当啥大官,也没啥富贵体面的亲戚。你猜我父亲怎么回答?他一点不见恼,笑呵呵地说,我家的亲戚还可以啊,两个姑奶奶算是人物吧。谁呀?大乔嫁给孙策,小乔嫁给周瑜,这还不算厉害吗?”那您可随他老人家?“对了,我们父子果然相像,而且相处得像朋友。”乔羽父亲60多岁生下这个老儿子,他一奶同胞的两位哥哥两位姐姐都比他年长很多。“我现在都想不通,我娘咋就嫁给了我爹?年岁大出那么些。”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目不识丁却满腹经纶。会唱很多民歌小调,会讲很多民间故事。小时候,家贫舍不得熬油点灯,天一黑,母亲就给我讲故事。”夏夜她手摇蒲扇轰赶蚊虫,冬夜她搂儿入怀温暖身子。“别看她自己不识字,最爱人读书给她听。原先姐姐念,等我能给母亲念书了,哥哥姐姐也都出去自立门户了。”单一部《红楼梦》,乔羽就给母亲从头至尾通读过三遍!“那书里的人和事,她记得可清楚了,谁是谁的丫头,谁是谁的小厮,谁第几回来谁第几回去,谁哭谁笑谁生谁死,谁也没有我母亲记得清。她绝不东拉西扯,乱点鸳鸯。”
从乔羽记事,父亲就是个老夫子。那时,他早已不当书记了,赋闲在家,悉心教子。他给了乔羽最初的启蒙教育,课本就是唐诗。早听说,乔老4岁已识字三千,背诗百首。但他并不承认自己是个神童,“神童长大成人几个有大出息咧?我不过记事懂事比别人早些罢了”。一个初春的午后,父子两人漫步出城,郊外的田野尚未返青。突然,父亲欣喜地招呼小儿远眺一片新绿,“咱俩上那玩儿去!”待飞奔近前观看,依旧衰草萎黄;再望前方,又似见一抹青翠,复近前仍是枯卉零落。如是三次,父亲躬身启发小儿,此番景象,用先人哪句诗词形容较为贴切?三四岁的乔羽略一思忖,张嘴朗声吟诵:“草色遥看近却无。”前面接一句“天街小雨润如酥”。这不是韩愈那首《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吗?老夫子喜出望外,连声夸赞。受到鼓励的乔羽,从此多长了个心眼,但凡遇到特别的美景趣事,总喜欢暗自琢磨推敲,如果是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文辞来描绘和形容最好呢?渐渐养成习惯而受用终生。“这不就在创作吗?这不就有了创作的萌芽和雏形了?”
在文人士子的教养和民间文艺的熏染中,乔羽吸吮着“父本”和“母本”双重优化组合的文化滋养,古典文学和民间文艺的基础越夯越厚实。“我后来的写作始终走不出这个范围。”在乔羽作品中,书卷文气和平常白话,两套语言系统交叉并存融会贯通,形成了词坛泰斗独树一帜自成一派的品性风格。
乔羽早期的写作,并非后来为他带来荣耀声誉的歌词,而是一部部根据民间故事创作的歌舞剧。2004年《乔羽文集》“诗词卷”和“文章卷”出版后,他内心有个愿望越来越强烈,“如果再编第三卷,我打算把这些早期采用民间故事题材创作的歌舞剧文本好好整理出来,大约总共有六七部,可以汇集独立成卷。”乔羽曾写过一部歌舞剧《果园姐妹》,“那是母亲讲述的故事,世界性的题材,狼外婆的传说。”1999年,北京市儿童艺术剧院将乔羽这部早期剧作改编成一部中国民间故事剧《门闩、门鼻、笤帚》,取得了良佳的剧场效果。而早在半个世纪以前,该剧母本《果园姐妹》曾获过首届宋庆龄儿童文学奖,“那个时候,人民大会堂还没盖好嘞。在哪里开的会我已经忘记了。反正是鲜花红地毯,我走上台,宋庆龄亲自颁奖,我得到的不是奖杯,是300元钱。”在新中国成立初期,300元无疑是一笔丰厚的收入。“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国母’面对面。”乔老加重语气强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至今还保留着一个非常完美的印象,终生难忘的印象!她,太美了。那么高贵优雅,端丽圣洁。现在,这个美的印象,丝毫没有变得模糊,还是那么清晰!”
太阳跳出了东海
当了一辈子“书记”的乔老夫子,怎会给爱子取个如此飘逸空灵的名字?“原先我就不叫这个名儿。乔羽,我自作主张取的名字。”
乔家小儿子18岁那年毅然离开故土,奔赴太行山革命根据地。“并非我的革命觉悟有多高,对参军有多深的认识。我的主要目的,想读书,想上大学。”听说晋冀鲁豫边区有所北方大学,就投奔那里去了。在他决定离家的同时,也决定要给自己改个新的名字,意味着人生新的转折。您原先叫个啥名儿?“我不告诉你”,老顽童一样的表情。禁不住连哄带劝搭央求,“嗐,那是个老旧的名儿,有啥好说嘞。”说说,“我排行‘庆’字辈,大哥叫祥,二哥叫瑞,父亲说祥瑞为宝,这下我就成了‘宝’了。”乔庆宝啊?乔庆宝!
“乔,原本就是高大的意思。”在山东汉子里,乔老身材不算高大,但他今天的威望足以令人高山仰止。当初您怎么想起来取个“羽”字?“嗐,莫有啥讲究。”大家参加革命,兴起一股改名风,要把那些“富贵”“满屯”“有财”等等老旧名儿统统革掉。“决定改名字那天,正赶上下大雨,我想就叫个‘雨’吧。但是,雨水浇得全身透湿,很不舒坦。不叫雨,雨……羽,干脆借音换字,那就叫个‘羽’吧。嘿嘿,中国古代的关羽、项羽人都不错,还有写《茶经》的陆羽,现在又有个乔羽。”他突然想起来,“陈荒煤原先也不叫这个名儿,也是后来才改的,荒原上的一块煤。”陈荒煤的原名叫陈光美,哈,那不是和王光美重了。“他比我大不了多少岁,当过我们的文学课教员。”
大学时代为乔羽的人生道路留下相当重要的一页。“别看我们上的那是无围墙、无教室的大学。但是,讲课的人个个了不起!全是大大的学者。”乔老竖起大拇指比划。“范文澜,怎么样?大历史学家,他给我们讲课。”听得懂吗?“听不大懂!”他倒接得快。为什么?“他那一口绍兴腔,浓重而地道,很费解啊。”那时,范文澜担任北方大学校长,“上课了,一块黑板挂在一棵柿子树上,学生坐在石头土堆上。还得有个翻译,把大家听不懂的词,写在黑板上。这个翻译,叫尹达,河南人,我们图书馆馆长。他参加革命以前参加过殷墟考古发掘,解放后当了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副所长。”
晋冀鲁豫边区的北方大学和晋察冀边区的华北联大合并为华北大学,解放后改名中国人民大学,原来乔老还是中国人民大学校友。同学里谁还有名?“那个当过总理的李鹏!对了,华大校长吴玉章后来是人大校长,中共‘五老’之一。毛主席在北大图书馆工作时,他已北大毕业留校给蔡元培当秘书了。”
在华大,校方千方百计动员才华横溢崭露头角的乔羽转到艺术学院文学系,“我很不情愿,我认为文艺根本不用专门学,业余玩玩就行了。我想学哲学,经济学,做个思想深刻的人。”但,“服从”这个单词,从参加革命的第一天起就在他头脑中不断得到强化。“那由不得我嘞,搞文艺就搞文艺。”乔羽的专职创作起步很早也很稳。一到演出,他也闲不住。台前幕后跑跑龙套打打杂,“今天民兵甲,明天匪兵乙,一会儿红军,一会儿白军,一辈子莫当过角儿。”那时,演出用的服装道具都是临上台前问老乡借,“大娘,把您那大褂儿借来穿穿;大伯,把您家茶壶借来用用……用完就还,再借不难。”乔老沉浸在往事中,“哎呀,那时真是好玩儿啊!现在经常会想起那些好玩儿的事情,太有意思了。可能那就是我人生中最无忧无虑最快活幸福的一段时光……”那种日子后来还有过吗?“莫有!再也莫有啦。”乔老突然想起了一出他演过的戏,《周子山》,情不自禁唱了起来:“周子山,这几天,好不厌烦。心里头,压下事,我难对人言……你看,我还会唱,还莫忘词儿!”还演过啥戏?“《白毛女》。”
从《白毛女》,话题转到郭兰英。“我认识郭兰英可早嘞,1946年打下张家口,她和老戏班主决裂,跟着我们走了。在华北联大文工团我们就认识,她原来以《白蛇传》叫得响,演起《白毛女》真叫一个棒,谁也莫法和她比!那是一身的真功夫硬本领(乔老拉开架势模仿着)。她算不上漂亮人儿,但一上台,嚇,瞧她往那一站,好看!那是大角儿的气派和风范。”乔老又竖起大拇指,冲上直比划。“与君少小便相知,正是烽烟漫天时。三十五载歌未歇,相逢却看鬓边丝。”这是乔老多年前为郭兰英个人独唱音乐会题写的几行诗,情感浓烈内涵丰厚。他赞她“是大家,是高峰,她以独具的光彩映照着音乐艺术的大千世界”。谁不说,乔羽50年代一首《我的祖国》,60年代一首《人说山西好风光》,将郭兰英推向歌唱艺术新的高峰,更上层楼,红透神州。1999年,共和国成立50周年。乔羽特意为电视连续剧《郭兰英》主题歌写词《天呀蓝格英英》,赵季平作曲,万山红演唱:“水呀,水要清(个)灵灵;天呀,天要蓝(个)英英;歌呀,歌要唱得人人都爱听。唱出了爱,唱出了情,唱出了五湖四海宽阔的心胸。唱得你心动,唱得你情动,唱得千家万户心里暖融融……”
许多人谈及《我的祖国》,总爱说“一条大河”,“一条大河”几乎成了《我的祖国》的代名词。海外游子唱着“一条大河”聊慰乡愁;60年代广西少女黄婉秋“山歌”一唱天下闻名;80年代,北漂歌女毛阿敏“蝴蝶”振翅蜚声歌坛;蒋大为舒喉《牡丹之歌》,李谷一放歌《难忘今宵》,彭丽媛倾情《说聊斋》,宋祖英清甜的《爱我中华》,叶凡高亢的《黎民百姓长久》……如果没有乔羽写的这些歌,中国人这几十年的生活也许会缺少一些滋味,缺少一些色彩,甚至缺少许多激情、浪漫和快乐。
2004年1月,《乔羽文集》“诗词卷”和“文章卷”面世。数十万字清晰地记录了老人创作生涯的足迹。“虽然,我也上过学,从小学中学到大学。但是,我始终认为我的写作是自学的。”乔老甚至连“成才”二字也省略掉了。
早在解放初期,乔羽为《人民日报》(北平版)和中共北平市委机关报《北平解放报》写过大量的文章,“那个时候啥都写,很杂。诗歌、散文、杂文、小说,我就是没有写过长篇小说。歌词写得多了,连文章也写不长了。”
大家公认,乔羽因《让我们荡起双桨》开始闻名遐迩。那是1955为电影《祖国的花朵》插曲撰写的歌词。如今,绮丽的画面渐渐远淡,而纯美的歌声依旧回荡耳边:“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凉爽的风……”这般诗情画意,怎不令人回味无穷!
北京乐评人金兆钧曾说,看那老北平断壁残垣污泥浊水,怎么到了乔老那儿就风景如画人间天堂了呢?真不愧妙笔生花。后来想明白了,乔老那一代人,唱着军歌走进“文攻”得胜的北平古城,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瞧着都是那么鲜亮美好。从他心里流淌出来的文字,那就是真情实感,丝毫不带任何虚伪。上世纪末,在中国词家系列丛书中,乔老专辑散发着淡淡幽香,取名就叫《小船儿轻轻》。
原文化部副部长、词作家陈晓光曾说:“乔羽先生是20世纪下半叶中国歌词具有代表性的重要作家,他是我倾情心仪的良师益友。”《乔羽文集》最后的“跋”简单到只有两句话:“不为积习蔽,不为时尚惑。”陈晓光后来以此为题,在《人民日报》发文叙谈感想:“乔羽深知歌词‘容易写,写好难’的道理,他善于提炼词眼,一旦捕捉住了,一首小小的歌词也便成了一座岿然屹立的山峰。……他创作的歌词,仿佛是生了翅膀的精灵,总能不胫而走,怨不得读者听众偏好他的歌词。乔羽在他一生所写的歌词中,把自己对社会、历史、人生思考所得不露痕迹地融了进去。……他是一位无可争议的歌词大家。乔羽先生笃实仁厚,有水一样的柔情,也有山一般的坚毅。……”
我来已是千年后
乔老总说他在华北联大文工团那段日子最好玩儿。我问,当院长好不好玩儿?“不好玩儿!太不好玩儿了!太——不好玩儿了!!”他脑袋摇晃得像拨浪鼓。13年了,别提它了。乔老从1977年开始,当了中国歌剧舞剧院六年副、七年正的院长,“那真是……”苦不堪言?“几乎从来就莫舒服过!”大院长,意味着大总管。艺术只是工作的一部分,更多的精力都缠绕在繁复琐碎的行政事务中。“那些年,我自己就莫写出啥来。人家问我,你现在干吗嘞,我说我在打杂嘞,在中国歌剧舞剧院打杂。”
谁不说,乔羽组织艺术生产的业绩,为中国歌剧舞剧事业留下了辉煌的一页。歌剧《原野》,当为其中浓墨重彩的大手笔。谁叫乔老爷有面子,他一出马,准保顶俩,“我能从文化部要出钱来。”乔老当院长的那些年,中国歌剧舞剧院一下子上了好多部大戏,如写曹操的舞剧《铜雀台》等等。
当时准备上《原野》这部戏,面临很大的争议和阻力。有人认为,这是“洋”歌剧。乔老说,中国人写的中国人谱的中国人的故事,怎么就成了“洋”的?它就是中国的歌剧。“这就是我坚持的艺术观点:我们的民族歌剧,可以用洋唱法。”那时,乔羽做主,从中央音乐学院声歌系一下子要来了四十多个声乐毕业生,“全是唱美声的,我不能砸手里,得给他们用武之地。”
当初,《原野》女一号选角儿也是风波迭起。“我要用万山红,别人不同意。”那会儿万山红并非科班出身,也不是大音乐学院毕业生。“她就是个喜欢唱还唱得不错的社会青年。”用她挂头牌,谁能想得通?“我不是看她唱得有多好,关键她的表演很出色,别人比不了。音乐学院出来的,表演就是薄弱环节。”金子的表演戏份很重。“我是院长我做主,但是也有妥协退让,我说,你们先定A、B角,哪怕C角也排上,她当老四,让她边儿上看着行不行?”这还不行吗?“结果,数她演得好,一下子红起来啦。”原先的怀疑派反对派,全部服了气。“她那也是拼了,为了争口气。现在来看,她的表演水准在中国的歌剧女演员中,还是数一数二响当当。”
从1986年歌剧《原野》搬上舞台,一晃已经20年过去了。蜚声中外的作曲家金湘回忆说,这部戏前期由他和曹禺女儿万方、女导演李稻川三人搞出来后,捧着文本总谱四处奔走八方碰壁。最后,投到中国歌剧舞剧院。“我在钢琴上边弹边唱,乔老爷很认真地听。当即拍板定下来,表示中国歌剧舞剧院可以排演。他在艺术上,具有非凡的专业和前瞻的眼光与胆略。”人们公认,歌剧《原野》在中国歌剧史上举足轻重,是为改革开放后当代中国歌剧之难以超越的高峰。金湘顺便谈起排演《原野》之前的一件事。“那时,我还没有和乔羽见过面。”乔羽写过一首《海边的歌》,当时已有多人为之谱写歌曲。“我偶然看到那首歌词,非常喜欢,感觉文辞中的诗意和音乐之美,‘只有大海能作证,我们如此相爱,如此钟情。……心像太阳一样炽热,却要它像月亮一样宁静。……大海啊,只有你能作证,我们如此艰辛,如此苦痛。但是幸福永远属于我们,因为两颗心同样坚贞。’立刻引起我内心的强烈共鸣。”金湘为此谱写了一首艺术歌曲,后来收入他的艺术歌曲集,可见其喜爱和重视的程度。“这是一首男中音独唱。中央歌剧院男中音歌唱家贺磊明首唱。后来,傅海静带到海外,很受听众欢迎。它像一首歌剧咏叹调,富于想象意境深远,情感浓烈鲜明而内在含蓄。”金湘眼里的乔羽,“他是文人,不是政治家;他有文人的品性和情怀,对美的感受能力超强敏锐。他的最高成就还在歌词,通俗易懂,凝练晓畅,掷地有声,过耳难忘。”
上世纪90年代中,《白毛女》复排。乔羽提出,让年轻人上,请彭丽媛演。也有人怀疑反对。本院放着这么多女演员不用,干吗要请外援?“我坚持我的主张,我是院长嘛。”我是院长嘛,那个时段,乔老这句话重复的概率相当高。啥事不管嘞?全得管。文艺院团人事关系复杂,老的小的互相看不上,互相不服气。好不容易要上一台大戏,个个争着抢着,A角B角,重要场次谁也不让谁。“你怎么闹,我总有我的办法,我来出面解决问题!”有时,遇到老的耍大牌,怎么办?“我让年轻演员全扮上,你不来,年轻人顶上去;你要来了,那么好,小的让老的。两手准备还不够,那就多几手。累心啊,比写啥都累。”
乔老65岁时从院长岗位退下来,迎来新的创作高峰。
我问过曾以《你是这样的人》闻名遐迩的当今词坛“中生代”翘楚宋小明,乔老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他说,一个智慧敏感的人;一个自由率性的人;一个艺术生命力超强的人。“乔老的主要成就在‘文革’前的17年。从上世纪50年代、60年代到80年代、90年代,今天活着的人还有谁创作生命比他更健旺更久长?你看,他新世纪写的《黄果树大瀑布》,那词真是精妙绝伦,既有情感丰沛的抒发,又有人生哲理的深思。”宋小明顺口吟诵:“人从高处跌落,往往气短神伤;水从高处跌落,偏偏神采飞扬……啊,啊,人有所短,水有所长。水,也可以成为人的榜样。”虽然这首歌没唱开来,但是,歌词堪称典范。宋小明谈及,他1982年在中国音乐学院音乐文学系听过乔羽讲课,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句话,歌词就是“百字世界”,在最有限的文字里表达最真实最丰富的情感和精神世界,给人以无限大的想象空间。
乔老在其阔别母校济宁一中50多年以后,重返母校和他的小校友见面对话。他说,咱们济宁有个太白楼就在学校旁边。我小的时候天天上太白楼,躲在楼上读书,一个李太白在那里坐着,你不好意思自己写的东西那么不像样呀。“这是一种无形的,又是非常有形的力量。”
有人说,乔羽的歌词平常得让平常人一看就懂,“姑娘好像花一样,小伙儿心胸多宽广”;“左手一指太行山,右手一指是吕梁”,这难道不就是平常百姓大白话吗?词家的提炼和运用得心应手,平常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出雕琢的功夫。这种不动声色不露痕迹的艺术创作,堪称常人难以企及的一种自由境界。怎一个“平常”二字了得。“我看书看得非常的杂,‘五谷杂粮’最养人嘛。”听,“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为了大家都幸福,世界需要热心肠。”(《世界需要热心肠》)借民谚俗语,抒人文情怀;听,“黎民百姓长久,功名利禄短暂。一部青史等闲看。”(电视剧《东周列国》主题歌)简练精确,耐人寻味……
乔老曾言:“写歌词的人有自己的欢乐和苦恼。歌词作者的大欢乐,是自己写在纸上的那些字句,一经作曲家之手,竟像泥土在上帝手中变成了活生生的亚当和夏娃一样,有声有色,获得了新的生命。”这些年来,乔羽的合作者从刘炽、王酩、张丕基,到谷建芬、赵季平、徐沛东等,他和他们在相互默契心领神会中,感悟艺术创作的大欢乐。乔羽许多词谱写歌曲以后,女声演唱的居多。难道是他的文字为音乐提供了这样的意象和气韵吗?从50年代大主题、主旋律的颂赞歌,抒发群体情感那样真挚纯朴、亲切自然;到世纪交替更迭,将目光更多聚焦于“人”的个体表达,乔老歌词越来越受到广泛欢迎和普遍共鸣。他的“百字世界”越来越体现出独具一格自成一派的大家风范。他的“百字世界”越来越表现出内涵丰厚的大境界,真性情,更加有声有色、有滋有味,更具个体生命体验和情感观照。乔羽词中的“我”很大。他在个性与共性中寻找平衡的支点,从而成功地实现词作者从被动到主动的自觉转换。
乔羽的诗文莫如他的歌词流传广远。正因为如此,更值得一读。“看罢苏州看嘉州,三江豪气一望收。”“诗酒英豪说李白,古南池畔起高台。我来已是千年后,犹见青莲次第开。”千年之后,济宁人乔羽诗词复活了天然一味李白诗风遗韵,摄人心魄,酣畅淋漓。歌唱家王昆曾说过一句话,语惊四座:“乔羽的文章比歌词好。”最值得称道的是,乔羽大量笔墨用以褒奖同行特别是词界新秀。如《天才刘炽》《关于张藜》《淑子的词》等等。“关于王昆是可以写成一部大书的,现在需要的却是一篇千字短文,这倒使我颇费踌躇起来,一位如此丰富的人物,要用极其简略的笔触准确地勾勒出她的轮廓来,应当怎样着笔呢?”乔老从“一块月饼”结缘入手,谈及他对这个“白毛女”的评价:“王昆的演出代表着当时的最高水平……在此前后,我在舞台上看过不少喜儿,其中,有些同志在声乐和表演艺术方面也有独特的成就,但论气质,论真实感,却难见王昆的那种纯朴,那种天然,那种浓郁的生活美了。”该文最后下的结论是:“一个享有盛名的艺术家和一个纯朴的农村妇女,二者如此和谐地成为一体,这就是我对王昆的印象。”无论歌词、诗赋、文章,乔羽的语言风格如此独特而鲜明。
情爱化作夕阳红
现在提及乔老代表作,似乎仍跑不出“荡起双桨”、“一条大河”、“今宵”、“思念”。“实际上,那流行的不一定是最好的,最好的不一定流行,这里面原因太多了,说不清楚。”但有一点,乔老自己非常清楚,那就是“言为心声”。他要求笔下一字一句必须有感而发、有情而抒,“我的歌词都是心血结晶,而不是矫揉造作无病呻吟。”许多参加过那次黄山太平湖年会的词作家都不会忘记,当时东道主希望利用这个难得机会,诚邀与会的词作家为当地创作一批歌词。“这个邀请还是我在大会上转达并发动的,也得到了广泛的响应。”这些歌词作品最后结集成《黄山情侣太平湖》,由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但其中恰恰不见乔羽词作,这事发生在词坛泰斗身上,确实令人费解。这个谜底终由乔老自行揭开,白纸黑字坦荡襟怀:“众词友都写了作品,唯独我只字皆无。我也曾几次提笔试着来写,无奈一个像样的句子也蹦不出来,踌躇再三,只好作罢,宽容的主人对我说:那么你就为这个集子写一篇序文吧!”读这段近乎忏悔录式的序文,总会联想到鲁迅那句“写不出来的时候不要硬写”的名言,还有文坛泰斗巴金老的《真话集》。
乔老真话也可成集。本文前面提及乔老那几天上火牙疼,你道为了什么?“人家叫我给写个东西,一首小歌词,大难题,好多天了,一个词儿没有,可把我给难坏啦。”难吗?谁信?词坛泰斗,一首小词儿,愁成这般模样。“人家说啦,您写过上千首词儿,难道还写不出这一首?随手的事儿。可是我从来没有随手写过一首歌词。他们不相信,我写了大半辈子词儿,到现在还是每一次写都像第一次写,像从来没写过歌词新学写的人一样。”看着愁容满面的老人,很理解也很心疼!“唉,他们认为很容易,可不知道我有多难!”这种状态,乔老自有两句话:“临纸踌躇,四顾茫然。”
曾经读过乔羽关于歌词创作的独到见解,但那都是“转手货”。听老爷用满口济宁话自己说出来感觉更真实,“我在理论上有过一些个人总结。歌词,应该属于音乐文学范畴,离了音乐没有独立存在的价值,否则它就不能叫歌词。”乔老认为,歌词的最大特色,它是让人听,不是让人看;不是朗读,而是演唱。“所以,歌词的文字绝对不能复杂晦涩,一定要让人听觉和领会同步,不能打时间差,人家不能等唱下句唱再琢磨你上句说的啥意思。”他在歌词里如何体现艺术理想和审美追求?“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必须‘寓雅于俗、寓文于野;寓隐约于明朗,寓曲折于直白’,这就是我‘最集中、最根本’的艺术观点。”乔羽说,在百字以内创造一个独立而完整的世界,谈何容易。因为歌词简短,容易写,写好难。写作歌词的人多,写好歌词的人少。“‘百字世界’既是限制又是自由;是无可奈何,又是英雄大有用武之地!”先前愁眉苦脸的乔老,这会儿豪气冲天。但愿,他多日冥思苦想,终得灵光闪现。
乔老除了那首天下传唱的《说聊斋》,还有一大堆“说”的系列。随手一翻,“人”有《说刘邦》《说雍正》《说溥仪》;“地”有《说北京》《说天桥》,还有《说字》《说围棋》……“说”得那么多,不见重样儿的。“百年、千年、万年,昨天、今天、明天。”在乔羽笔下,《千古孔子》“你仍旧是你,你是一位善解人意的朋友,永远活在众生之间”;“你仍旧是你,你是一位通情达理的长者,永远活在众生之间”;“你仍旧是你,你是一位循循善诱的师长,永远活在众生之间”。对这位名垂青史的同乡,乔羽有自己独立的认知和精到的评断,他将孔子请下神坛,还原于我们每个普通人身边最亲近的“朋友”“长者”“师尊”。这首《千古孔子》通篇找不见一个“孔子”,但唯有孔子才当得起这样的朋友、长者、师长,他不可能是另外任何人,舍“孔”其谁?这让人不能不叹服乔老一支神来之笔。
乔老从电影主题歌曲开始声名鹊起,后来电视晚会歌曲渐成强势,人们仍对前者津津乐道。许多电影画面已经远淡,但是歌曲犹在耳畔。因为最近看了一场歌剧《杜十娘》,所以蓦然回首乔羽为潘虹主演的同名故事片写的五首插曲,单一面“琵琶”,便平添几多神采。且听《青楼琵琶》:“谱得新词韵最娇,王孙公子尽折腰。灯花烛影正年少,温柔乡中人窈窕。……”;再听《舟中琵琶》:“锦绣衣裳金玉楼,最繁华时最忧愁。如今一旦全抛却,与君且作少年游。……”真是将画面场景、人物情态,一一穷尽,美妙而浪漫。
从《杜十娘》到《貂蝉》《秦可卿》《樊梨花》,乔羽笔下的千古美人“图”,神形兼备气韵生动。秦可卿,“一个美艳绝伦的精灵”:“身在锦绣丛中,心却如坠古井……一个情字在心中,看天看地都潇洒。……”;貂蝉,虽“风前柳絮,水上浮萍,随波逐流去,误了一生”,但“说无情也有情,原上草青青。草色青青自在行,不负此生”;樊梨花,“你说这是传奇,我看倒像童话。情场上的波澜,战场上的厮杀,总是透着几分天真、带着几分傻。”这个天真带傻气的樊梨花,“你也爱她,我也爱她”。
谁也不会指名点姓揪着“樊梨花”问乔老爱不爱“她”,可是偏偏有人爱问及《思念》里飘渺朦胧来去无踪的“蝴蝶”那个“她”。向一位耄耋老人刨根问底探究心灵深处的隐秘,未免有些不恭敬。老人却一副见惯不怪的表情,“你想问啥,我就说啥,我没有不能说的话。”
关于“蝴蝶”的“传说”,著名作家苏叔阳认为:“倘若他心中没有一只鲜活的蝴蝶,没有对旧友深沉的思念,这感情和形象绝对无法掺和到一块儿。他偏偏掺和了,而且融合得那么巧妙,成为他极具个性的诗词,因而生动而深沉,读后让人反复玩味,更加重了那‘又把聚会当成一次分手’的惆怅感。”早些年前,乔羽在美国旧金山参加数百名中国留美学者聚会,在座有人问及:你《思念》中的“蝴蝶”到底是谁啊?答:“好像一只蝴蝶,谁好像?那问问你自己,你心里的那只蝴蝶是谁啊?!”乔老反客为主波澜不惊:“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只美丽的蝴蝶,她是美的化身,曾在一个人的心中最隐秘的角落停留……”所以,“蝴蝶”就是一切美好事物的化身。乔老在公开场合一向谈笑风生幽默成趣。关于“蝴蝶”,他还有一句很睿智的名言:“她肯定不是我的夫人,因为我的夫人她不是从窗口飞进来的。”
那夫人从哪里来的?“北边儿,比我还往北。”有人不相信,现在乔老身边如影随形的那位衣着光鲜、发型时尚的女士竟然还是原配。“那还有假?我们俩1954年结婚,2004年已经过了金婚嘞。别人问这其中的奥秘,我说了,最重要的一条,是中国的一句老话,‘金不换’。你要是老换,哪来的‘金婚’,坚持不换就有‘金婚’,呵呵,所以这就叫‘金不换’。”此前,乔老夫妻有过一次电视访谈。“青年人说,我们很不理解,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怎么能够在一起生活50年?我的回答很简单,爱就一个字:‘忍’。”话音未落,夫人在一旁接话,“我就四个字: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四个字变八个字,还是离不了一个“忍”。当时引发全场一片鼓掌欢笑声。“我对‘忍’字还有个发挥。这个‘忍’,不仅在夫妻相处,在一切社会生活中,全有效。‘忍’是民主与和谐的基础。人与人的宽容和容忍,非常重要和必要。古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现代社会人与人竞争冲突,谁都不忍,哪来和谐社会?”
乔羽发妻佟琦,很像文艺圈内人、退休的舞蹈演员,身材肌肤保养得很好。但她却是位医务工作者。“我的家庭和老百姓一样,很普通,很正常。用‘平常’二字形容最好。我这个人,既没有飞黄腾达上天堂,也没有横祸突降下地狱。总之莫有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乔老说,许多家庭的夫妻,可以同甘而不能共苦。“文革”中,乔老遭受冲击波及家庭,“这个时候,家庭就像心灵港湾,如果浊浪翻卷,只能劳燕分飞;如果静如止水,好,那就不会再出问题,大风大浪一起都经历过来了。”乔老两口人经常吃的是两锅饭。“我们根本吃不到一块儿。我是北方人,最爱吃面;她老家比我往北,但她是个吃米的。”再往北是哪?白山黑水之间,女真人完颜阿骨打的宗亲后裔。祖先剽悍骁勇,威猛刚烈,“现在基本被汉族同化了。”乔老话说急了,咳嗽,夫人及时奉上温水一杯。在面无表情默默无言中,自然解读“相濡以沫”“琴瑟和鸣”这些词意。
“我这辈子没写过啥大东西,但是写的都是很难写的东西,要用很大的心力。”一支如椽大笔,咏景物,叹人生;英雄美女,黎民百姓;悲欢离合,儿女情长;山川草木,衣食住行。入眼入心皆为文。独唱、重唱、大合唱;美声、民声、通俗声;少儿、男女、老年人。“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夕阳是晚开的花,夕阳是陈年的酒。夕阳是迟到的爱,夕阳是未了的情。……有多少情爱化作夕阳红。”乔老有段话特别能引起人们内心共鸣,“如果说我是成功者的话,我是一个字一个字写成功的,不是想成功就可以成功,这要付出心血。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所热爱的工作、事业中去,这是一种善良。中国人通常说善有善报,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在《乔羽文集》自叙中,他说,“历史是一个古怪老头,它要留下的,谁也无法赶走,它要送走的,谁也无法挽留。”还说,“我把争论赋予古往今来的过客,我把豪情献给风涛万里的船夫。”这是乔老对于艺术人生的一种觉悟。“一个人当时无论成了多么重要的人物,只要没被历史老人留住,都是过客。一旦被历史留住,谁也送不走他,谁也打不倒他。”
上世纪中叶一部国产电影《乔老爷上轿》,为30出头的乔羽戴上一顶“乔老爷”的桂冠,数十年摘不去甩不掉,相反越戴越合适妥帖了。光阴流逝岁月留痕。乔老爷这个称谓,戏谑玩笑的成分越来越淡化,尊崇和敬仰的情感越来越丰盈。中国词坛不老松,有“一条大河”源远流长的滋润,生命之树常绿,艺术创作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