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中华先贤人物故事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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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出世

公元前551年夏历八月二十七(公历9月28日),仲秋时节,鲁国昌平县陬邑小城一年中最为温暖适意的时候。一个男人此时正在城楼上向西南眺望—视野尽处,尼丘山起起伏伏,苍翠的树木与矗立的巨石,显出苍茫挺拔的轮廓。山脚之下平铺着一望无际的草地,农田和丛林错落其间,清澈的沂水恰如这片绿毯上一条银色的飘带,蜿蜒曲折,仿佛一个鲜活的生命,有无尽的思想和智慧从这里流过。河岸两边的野花似乎在奋力争香斗艳,引得蜂蝶往返嬉戏,目之所及,到处充满了诗情画意。忽然,一名士卒匆匆跑上了城楼,看着他急促的步伐和表情,刚刚还沉浸在恬静中的男人不禁心中一动:莫非徵在?想到此,他急忙朝士卒的方向迎去,并刻意地仰望了一下天空中的太阳,仿佛是为了记住这个重要的时刻。

这个男人就是叔梁纥,纥是他的名,叔梁是他的字。春秋时代的贵族都有姓有氏,姓用来标明始祖出处,氏的作用则相当于现在印在名片上的部长、处长、主任等职务,让人一听一看,便知晓该人不同于平民的身份和地位。叔梁纥姓子,氏孔,若依今天的习惯应该叫他子纥,但在春秋时代,贵族经常称字,有时也会名和字连叫,所以我们就依据史书的记载仍然叫他叔梁纥。叔梁纥身材高大魁伟,虽然须发有些花白,但矫健的步伐以及粗壮的臂膀,仍然依稀可见曾经孔武有力的风范。只见他几步奔到士卒面前,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我家?”士卒两手扶着膝盖,早已喘得说不出话,只是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叔梁纥来不及道谢,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立时向家的方向狂奔而去。留下那个士卒,龇牙咧嘴地抚摸着被他的大手触及的地方,痛苦地嘟囔道:“就您这手劲,小的可真是受用不了,痛死人了!跟您说多少次了,总是记不住!”

推开院门的叔梁纥,立刻听到西侧的堂屋传出妻子痛苦的呻吟声,老仆人慌忙跑过来,一边接过他手中的佩剑,一边说:“夫人大约一个时辰前就进入了产室,全都准备好了,您尽管宽心!”叔梁纥点了点头,对于他这个已经迎接过九女一子的老父亲来说,眼前这番分娩景象的确是他非常熟悉的,他完全可以回房静待结果,不过他那双紧握的拳头却老老实实地暴露了心里的紧张。略一踌躇,他转身向家庙走去。

家庙位于孔宅的东侧,是一个独立的院落。推开院门,刚巧一阵风吹过,几片似被孩子们玩过的树叶飘过叔梁纥的头顶,划出轻盈的曲线,仿佛要做他的向导。跪在神案前面,他的脑海中不觉浮现起与妻子去尼丘山求子时的画面。那一天风和日丽,夫妇俩在林涛窸窣、山风清唱中虔诚地做完了祈祷,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新婚的妻子美目流转,望着他特别笃定地说:“我觉得良人这次一定会得偿所愿的。”叔梁纥听得感动,拉起妻子的手说:“相信孔氏先祖也会福佑我们的。只是这样一来,恐怕你就要受苦了!”

叔梁纥的妻子姓颜,名叫徵在,家住在尼山脚下,与陬邑距离不远。成婚之前,二人虽然从未谋面,但徵在却从父兄的口中,得知他是一位在战场上孔武有力、临危不惧的大英雄。父亲说叔梁纥立过两次战功,一次在鲁襄公十年(前563),鲁国和晋国等国家一起去攻打一个叫做偪阳(今属山东枣庄)的小国,当时叔梁纥只是鲁国大贵族孟献子属下的一名武士,当鲁、晋等国的军队攻入偪阳城时,偪阳人突然把城门上吊起的悬门放下,想要趁机将进攻的部队拦腰截断,然后瓮中捉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叔梁纥飞步上前,硬是用他的双手托起重达数百斤的悬门,直至先入城的部队安然撤出。另一次战功发生在七年之后的鲁襄公十七年(前556),这一年齐国入侵了鲁国北部一个叫防的地方,防邑是鲁国的另一位大贵族臧纥的封地,齐军在外层层包围,前来救援的鲁军行进到离防邑不远的旅松时,便被齐军的气势和兵力吓得不敢前进。这时候又是同样被困在防邑中的叔梁纥,带着三百甲士,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保护臧纥等人突破齐军的重重包围,把他们安全送到旅松鲁军的阵营,之后竟然又带兵杀回防邑固守,直至齐军自觉攻城无望后撤退。徵在至今还能想起听父亲讲述这些往事时哥哥们那种羡慕和崇拜的目光。她是女子,自然不能像哥哥们一样渴望有一天建立叔梁纥那样的功勋,但父兄们却不知道,懵懂的少女也正是在那时,心里开始有了对未来丈夫的期许——无论贵贱,他必须是叔梁纥这样英武的男子。

想不到缘分竟是这样的奇妙。没过多久,村落间就传出了叔梁纥想要续妻的消息。最早带来消息的是经常和徵在一起采摘卷耳、葛叶的邻家姑娘。她说叔梁纥派媒人来她家提亲,她的父母嫌他的年纪太大,老夫少妻与礼不合断然拒绝了。说不出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徵在心下隐隐一痛,忍不住出口反驳道:“我却不这么看,嫁给年纪大的英雄也比嫁一个庸碌无为、无所事事的青年强!”女伴一边笑一边说:“听说媒人明天就要去你家了,到时候看你还是不是这样的说辞!”徵在说:“我们自幼在一起,你是了解我的,我素来待人以诚,说话亦言而有信,如果他肯向我家求亲,我一定会嫁给他!”

媒人并没有等到第二天,当天晚上就已经坐在了颜家的厅堂。颜家三个女儿,都尚未婚配,颜父自是很认可叔梁纥,奈何颜母坚决不同意女儿嫁给年纪这么大的人做续妻。媒人虽是受人之托,但这四十几岁的年龄差摆在那,纵是她巧舌如簧,也只能表示理解。徵在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父母和媒人面前的。她盈盈施礼之后,语声不高,却字字清晰地说:“我愿意嫁过去。”颜母惊得几乎要在席上一跃而起,好在徵在走到她面前,扶住她的肩膀说:“女儿知道母亲的心思,也知道母亲心疼女儿,但是女儿自幼就经常听父亲说起叔梁纥的故事,即使只能与这样的英雄生活几年,女儿也是愿意的!”知女莫若母,颜母太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了。虽是家中最小的,却又是三姐妹中最有主见的,她想做的事情,多半没有回旋的余地。于是只好叹息了一声,抓住徵在的手说:“孩子呀,你要知道,这一嫁过去,你这后半生可就有苦头吃啦!”徵在握着母亲的手,将头轻轻地靠在母亲肩上:“这些女儿都想过了,女儿也做好了准备。”媒人被这戏剧性的转折乐坏了,见此情景急忙起身告辞,仿佛生怕颜家反悔一样,一溜烟地向叔梁纥家报喜去了。

祷尼山图

与徵在结婚时的叔梁纥已经六十多岁,他先娶妻施氏,生了九个女儿,没有儿子。四十多岁时纳了一位妾,生了个儿子,叔梁纥十分欢喜,为其取名孟皮,盼望着他早日长大成人,承续家世。没想到孟皮到了学步的年纪,才发现是天生的跛足。对叔梁纥来说,这次的打击远比连得九女还大,毕竟岁月不饶人,自己的年纪越来越大,实在急需男孩作为嗣子。他经常一边怜惜地看着小孟皮,一边虔诚地希望祖先福佑妾室能够再生一子。没想到这份希望频频落空,岁月流转,转眼孟皮已经十几岁了,他的妈妈却没能够再为他生一个弟弟或妹妹。开始叔梁纥还宽慰孟皮的母亲,自己这些年随军出战,聚少离多,勿要着急,但是六十岁生日一过,叔梁纥自己也开始忧心起来。孟皮跛足,无法胜任宗子四时祭祖的任务,自己年事已高,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让先祖绝祀了吗?施氏与孟皮的母亲更是忧心如焚,屡次劝他再寻个女子,又担心他年纪大没有谁家的姑娘肯来做妾,施氏便以无儿为由自请被出,只为给新来的姑娘一个正妻的名分。想到这里,叔梁纥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即将来到人世的孩子肯定不知道,他的出生包含了多少人的付出与期望啊!”

忽然,院子里传出了嘈杂的人声,然后是老仆人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叔梁纥急忙起身向门外走去:“大人!大人!是个男孩!是个男孩啊!”老仆人喜极而泣,一边用衣角拭着眼睛一边大声地报告着。喜悦像一壶蜜浆,涌进了叔梁纥的心里,那颗心快乐得像沂水的浪花一样翻腾。他欢喜地返回家庙,拿起神案上的木弓,快步来到院门,郑重地将它悬挂在门左一个最显眼的地方,“庚戌岁十月庚子,孔氏终于添子啦!孔氏后继有人啦!”叔梁纥真想把这些话喊出来,越大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