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关于神树诅咒的故事
天刚破晓。
老秦步出会议室,返回自己的办公室。他需将近期发生的意外事件详尽整理,并向县局上报。
项小龙跟随众人回到办事大厅,他泡了一杯翠芽,悠然回到工作岗位。那珍贵的茶叶,源自上次县局出差时自局长办公室“顺手牵羊”带下来的。此刻,他在老秦所述的“杀人木头”事件中想起了一段尘封的往事,深邃的思绪如潮涌来。
那是十多年前的往事,项小龙初入职场,单位在距此地一百多公里的苗疆无名小镇。一次,当地一个名叫阿侬的苗寨发生了一起离奇的命案,一名大活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全身起火,诡异离世。警方接到报警后,觉得并非重大案件,便安排项小龙带领一名户籍民警和一名协警前去调查。
项小龙自幼对神秘的苗疆充满好奇,一心探寻真相。
接到任务后,他兴奋不已,随同两名同伴跋山涉水,徒步五小时抵达阿侬苗寨。一进寨子,他们便被四处乱窜的凶猛猎狗吓得心惊胆战。
苗民有狩猎传统,家家户户养有猎狗。农闲时节,男子们背着猎枪,带着猎狗深山狩猎。这些猎狗异常凶猛,对陌生人尤为凶狠。若非当地生产大队的同志前来迎接,并用苗语喝退猎狗,三人恐怕连进寨子的勇气都没有。
当年那里的苗民却个个魁梧健壮,据说,寨子里有位英勇的猎人,独自猎虎,半夜遭遇猛虎,他从容应对,最终徒手将猛虎制服。
项小龙至今记忆犹新,那位领路的生产大队同志,姓兹名娄,他国字脸,干净利落,身高近一米八,体格强壮,拳头如米斗般大小,充满力量。那时夏日炎炎,他身着苗家特制的短卦,腱子肉凸显,仿佛力拔山兮。年轻的项小龙心中暗想,若与此人相较,自己在警校学的那几招恐怕也难以招架。
在兹娄的带领下,三人沿着曲折小路,避开凶狠的猎狗,来到案发现场。苗寨的乡亲们围着焦黑的尸体议论纷纷。当他们三人出现,乡亲们主动让出一条道。有人用苗语交谈,经翻译,才知道苗民们在谈论他们的来历和目的,让大家静观其变。
当时带队的是民警陈旭日,年逾五十,退伍军人。协警叫王大炮,县局某领导的小舅子。
三人让生产队的同志留下目击者,疏散其他围观者,然后开始现场勘查。
原来,死者叫陶锅圈,60多岁,妻子早些年因病死了,三个女儿出嫁了,一个儿子已成家,陶锅圈一直在儿子家一起生活。
目击者三人都说,死者是一个非常热情的人,平常遇到乡邻都乐呵呵的问好,从不背后说哪家人的坏话。当天下了场大雨,他们跟死者一同到山上放牛回来被淋湿了,就捡了材火在死者院坝中生了火烧,围着火堆一边烧洋芋喝烧酒,一边吹牛烘烤衣服。
期间,死者喝了两碗酒后,就开始胡言乱语,说是神树不灵了,不保佑大家了,这几年庄稼不好,大家生病了又保佑不了,他家婆娘得病了才死掉的,害得他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到处无依无靠。
目击者说,陶锅圈说完一边哭一边拿袖口擦涕泪,突然,他的衣服兜里冒起了烟火,紧接着死者惊吓跳起来后,右手土碗里的酒水全洒在了身上,最后,死者的全身燃了起来,等大伙惊吓之余喊上周围的人来救火时,陶锅圈已经被烧死了。
当时协警王大炮协助项小龙做的笔录,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记得很清楚,在做完目击者的笔录后,他们又连续问了周围的苗#民,虽然大家讲的大致一样,但大家都把死者的死因归为神树诅咒,搞得一时间特别神秘,有一些人家甚至把门关的死死的,拒绝回答两人的问话,特别是有些跟死者走的近的人,还告诉了他们一个爆炸消息,说不久前,死者放火烧了神树,惹怒了神树,亵渎了神灵,才被烧死,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而且,经过跟死者家属确认,在半个月前,死者喝醉后半夜跑到后山,确实把神树所在的后山给烧了。
后来,经过经验丰富的陈旭日精密调查取证,细心研究尸体衣物的残留物质,还原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死者的死因是烤火时,不慎把衣服兜里的火材盒内的火材点燃,引燃了烤得火烫的衣角,同时死者因衣物起火被惊吓时酒水洒在了衣物浸到皮肤上加速的火势,惊吓过度滚到旁边的大火中,然后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援,最后被活活烧死。
死者的家属认同警方的这个推断结果,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要求,大家准备回所里结案。
在回所里之前,抱着看一看的心态,在征得苗#民们同意后,三人请生产队的同志带他们去参观苗寨后山的神秘神树,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才走到了目的地。
那棵神树坐落在苗寨后山的山顶,树干特别的粗壮,估计十多人手拉手都不一定能够围得起来,人们称此树得有千年之龄了。
那座高山苗#民们称为西米山,是他们心中神秘的所在,一般情况下不准外人靠近。
据当时生产队的同志介绍,每年的三月三,苗#民们都要举行神树祭祀习俗,大家会杀猪宰牛供奉,祈神树保佑苗寨家家户户平安健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等等。
到了后山,三人发现,如苗#民所言,神树所在的山确实发生了火灾,当时火势应该蔓延到了山顶,但高大的神树,不知是不是因为树下没有灌木丛没被惹燃的缘故,神树树冠之下的一大圈硬是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在大树下,内心本着对大自然未知神秘的敬仰,项小龙学着生产队的同志,双目紧闭,双手十指并拢,向神树深深鞠了一躬。
陈旭日不信这种封建和迷信,只是盯着神树转了一圈,沉默不语。而趾高气昂的王大炮则是走近神树,用他的脚亲密丈量以下神树的硬度,被陈旭日呵斥后才在兹娄带来的那帮人杀人的目光中悻悻地走了回来。
后来,项小龙三人在兹娄的引领下回到了所里。
不过从那件事之后不久,怪事就不间断。
突然某一日,陈旭日突发重病,脑内出血,然后就因病提前退休了。而王大炮在一次出警时,意外从二楼掉下来,挂在大树上,摔断了大腿,随后性情大变,频频发生家庭暴#力,之后妻离子散,郁郁而终。
据当地苗#民后来说,当时带他们路的兹娄至那以后,也莫名其妙消失了。
项小龙在实习期间有立功表现,被破格提拔到县局刑侦大队任用,后一次野外救援行动中,因判断失误,损失了一个大队的人马,被下放到了现在的宁安小镇上的派出所里,当了一个小小的指导员。
“项警官!”一声焦急的呼唤,犹如电击般将沉浸在回忆中的项小龙拉回现实。他转过头,发现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面前,显然,刚才的呼唤正是出自他之口。
“请问,你是?”项小龙试图确认对方的身份。
“哟,真是贵人多忘事哦,你或许已记不得我,但我却对你记忆犹新!”年轻人回应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项小龙试图探求对方的目的。
“我叫娄小杰,你应该还记得了吧?”
“你是小杰?怎么突然长这么高大了?你不是还在上大学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项小龙惊讶地问道。
“呵呵,长高是因为吃饭多了吧。”娄小杰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想来看看就来了,不过,肯定不是找你吧?”
“那是?”
“我听说这里发生了多起与木头有关的意外,是真的吗?”
“你怎么知道的?”
“我放假期间来这里调研,听说你躲在这里工作,就跟着过来了。路上听到了关于木头意外杀人的事情,所以就来看看。”
“没错!”
“你现在要去哪里?”
“去调查!”
“我要跟你一起去!”娄小杰坚定地说道。
“带他去吧!以后他就这里实习了。”项小龙刚想拒绝,但“不行”两字还没有说出,耳边就响起了老秦的声音。项小龙回头没看见老秦也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后面。
“秦叔叔好!”娄小杰看见老秦,秒变礼貌男,有礼地打着招呼。
“嗯,好。”老秦回答说。
“你们认识?”项小龙问老秦道。
老秦回答说,“他叔叔刚跟我通完电话!”
“谁?”
“阳克平!”
“好。”项小龙听了也不再拒绝,转身对娄小杰叮嘱道,“去了,一切就得听我的!”
“好!”娄小杰赶忙点头答应,乖巧站在一旁。
此时,呈锁屏状态的电脑屏幕正在显示,上午九点整,除了值班的民警,其他人都已各自去开展工作了。为了争分夺秒,项小龙后来提议,把回访调查死者社会关系的人分成三组,两两一组,各自直奔案发现场,快速了解情况收集有用数据后回所里汇总,分析和研判。
项小龙快速调整了一下心态,一口把桌上那杯倒下来凉透了的茶水喝掉,起身走向自己的那辆长城哈六越野车,载着娄小杰,发动,驱车前往第一个案发现场。
上午十一点整,两人到达第一起命案发生所在地,宁安镇瓢儿井寨。
据说是当地有一口井,不管气候如何,干旱或雨季,常年累月都能淌出一股水瓢那样大的水而得名。
两人跟当地村委会主任王世仁在村口汇合后,径直往寨子深处的死者陈发陈财家走去,此时,全寨的人都来帮死者家属操办丧事,因死者均无儿无女,道场那里倒也没有太多人。
这边的农村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寨上哪家要办个红事或白事的,不用邀请,大伙都会主动来帮忙。
一路上,两人听王世仁说,自从陈大和陈财横死后,陈家的老二陈老二了失心病,整日疯疯癫癫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说着迷迷糊糊的话语,不肯见外人。
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气得一口气憋在心里下不去,也是卧病不起,现在都是陈家大伯一手超办。
“唉,真是造孽阿!”王世仁一边说着一边叹气!
项小龙两人无声地跟在老同志的后面,来到死者家中。
农村有规定,除了在家自然死亡的人能在屋里办丧事外,所有在外横死的人死后统统不能进寨子,只能在寨子周围的野外平地上搭个简易的棚子来办事。
所以,此时死者家中并无太多人员,除了至亲的亲朋好友,基本没有外人。
两人敲开门进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在侄女的搀扶下,起来喝着粥,见是三人进来,连忙把粥端下,让侄女招呼三人落座。
项小龙知道此行的话题会让这个年迈的老人再回想不开心的事情,但是工作使然,只能委婉地跟老人询问了一些基本问题。娄小杰在一旁作详细记录。
经过了解,老人断断续续把死者近期的生活情况说了出来。
原来,老人的老伴老陈死后,留下三个儿子给她一人抚养,老大陈发,82年生的,属狗;老二陈贰,84年生的,属鼠;老幺陈财,85年生,属牛。
陈家兄弟三人好吃懒做,平常都是游手好闲的不找正事干,三人年纪都快四十了,也不找媳妇(估计也找不着),就窝在家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干点农活或者周边打个临工赚点生活费。
一年前,兄弟三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一个工作的消息,说是省城里的一个大老板带来的大项目,是镇上某家的亲戚,只要跟着干就能找大钱。
几人就伙同隔壁村的六七个年轻人一起出去了一年多,半个月前才回来家里。
三人打工回来后也确实像发了一笔小财的样子,出手阔绰,整日的招呼一帮狐朋狗友到处海吃海喝,还带老人家买昂贵的首饰、衣物,把老人孝敬得像老佛爷一样好。直到现在,三个儿子,老大和老幺死了,只剩老二疯疯癫癫的把自己关在隔壁,整日胡言乱语。
当问到陈家兄弟三人到底去做什么发财时,老人也没说清,她说三人也没跟她讲过到底去做了什么,只是偶然一次听到他们弎说,老苗#家的神树算什么东西,不是照样砍了当材烧,高压线照样过。
老人一边哭一边喊,“造孽阿,我当时听到他们说老苗#家的神树后,就跑过去问,他们还是不跟我说实话,我估摸写他们肯定把老苗#家的神树怎么着了阿,我家老爷子没死的时候一直说,老苗#家神树有诅咒的阿,碰不得阿!造孽啊,老陈头,现在留下我一个老太婆可怎么活阿!”
项小龙两人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只好让王世仁帮忙开导老人,两人到隔壁查看陈老二的情况,结果,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大跳。
明明听到陈贰就在里面,结果两人敲了半天门,硬是没有人,娄小杰稍微用力推了一下门,然后门就开了,感情这门根本就没别着。
屋内黑秋秋的,也不开灯,两人找不到屋内电灯的开关位置,只能摸索着走进去。
现在已是大中午,天气很好,外面太阳很大,可这屋内居然寒气逼人,臭气熏天,估计屋内这货,近两天个人的大小便都在里面解决了。
模模糊糊中,他们看见一人全身裹着被子卷缩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断断续续地颤抖着说,“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不砍了……不砍了……”
项小龙怕吓到娄小杰,就让他守在门口打开录像机摄像,自己壮着胆子走过去,准备详细问下陈老二再多了解一些情况。
结果他还没走两步,地上的陈老二就突然一声爆呵,瞬间暴起,手持一物欲砸向项小龙。
电光火石间,项小龙自然反应,侧身躲过暴击,抬脚用力踢出去,把黑暗中跳起来的那人踹开。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等外面的人闻声跑过来,拉开线盒开灯时,就只看到卷缩在地上痛苦叫唤的陈老二,还好项小龙出手的时候已经看清了是疯癫的陈老二,下手前留了九成的力量,不然这货可能今天就要在这里交待了。
众人问了详细的情况,又看了娄小杰的录像回放,才没有再过多言语,七手八脚的把陈老二抬到床上。因为这人身上臭味很大,也没有人在屋里逗留太久,不一会儿全都出来了。
项小龙两人也不便再打搅,再跟陈家三兄弟的几个朋友了解到三人确实吹嘘过,年前出去那段时间砍了一棵神树后,简单辞别村长,就往所里赶回去了。
回来的路上,项小龙突然问娄小杰说,“小杰,你信不信有神树诅咒?”
“啊?”娄小杰正准备着想用自己仅有的知识点思考从哪个方面开始探讨这个没来由的问题,项小龙却又打断了他的思路,没有再让他想下去。
项小龙接着说:“没事,先回所里。”
娄小杰回答,“哦,好!”
烈日当空。
车辆像只爬虫,吃力地行驶过蜿蜒曲折的山路上。
大山很大,群山很多,人像蝼蚁。十万大山,估计一辈子也走不出去的人,应该也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