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番外

千禧年前的北方，寒风呼啸，滴水成冰。空气里伴随着燃煤的味道，家家户户都是烟熏火燎，有时候会有谁家一氧化碳中毒的可怕消息，让大人们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是邹辰过得第一个没有妈妈的春节，他跟着爷爷奶奶睡。奶奶对他还是很照顾的，被窝里冷，奶奶会用瓷器做得暖脚壶倒上满满一壶热水给邹辰暖被窝暖脚。担心瓷壶前半夜太热后半夜太冷奶奶会在瓷壶外面包一层衣服……

“奶奶，我脚够不到。”有时候奶奶会把瓷壶放太远，他个子矮，脚踩到瓷壶被子就会蒙住脸，脚踩不到瓷壶又暖不到脚。

后来邹辰就跟奶奶睡一个被窝了，瓷壶她老人家踩着，毕竟家里也就这一个瓷壶。给了这个小兔崽子，她和老头子就得挨冻，倒不如他们暖着，用体温暖着邹辰。

邹辰很不习惯。

不是因为跟别人睡一起不习惯，而是爷爷和奶奶身上有味道。那种味道平时相处一块儿吃饭都闻不到，但睡一个被窝很难闻不到。

但他没有办法，除了一处院子邹辰哪里还有家？而且，他太小了，小到窗外的黑夜也能令他害怕。

那年的春节他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场，爷爷奶奶即使听到了也没有说什么，这是最难熬的时刻，只有他自己能撑过去。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忙着窜门和拜年。大伯带着堂哥来的时候，给了邹辰20块钱的过年红包。邹辰给大伯磕了一个头，那时候邹辰的母亲刚去几个月，所有的亲朋好友念在他小小年纪失去母亲对他还算客气，给的红包照比往年或许略有减少，但好在还是给了。

邹辰跟着大伯去别家拜年，等一上午忙活下来，堂哥得了五百块钱红包，邹辰只拿了一百八十块钱的红包。

回到奶奶家，奶奶把红包收走，给了邹辰二十块钱，让他自己留着。

初一的下午完全属于孩子们，邹辰用这些钱买了鞭炮，可惜没人带他玩，只有他自己孤独的在盒子上划一下点燃，跟着扔出去。

夜晚来临，在外玩了一天的孩子们被父母喊回家。而此时的邹辰，已经脱了衣服躺在了床上。

初二是出嫁女走娘家的日子，往年邹辰都会跟着母亲去姥姥家，尽管姥姥、姥爷不喜欢他们母子俩，但能跟表弟表妹一起玩也很快活。尤其，小姨还会带着他们玩。

这次，刘春霞和洪艾果来接上他一起回娘家。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大约是在邹辰十三四岁跟小姨和小姨夫闹矛盾的那段时间，他总会疑惑，为什么年少的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小姨和小姨夫的话，为什么会相信他们会养自自己，后来才明白尽管他们不住在一起，但任何关键时刻他们都在，他们从没让他觉得被敷衍被糊弄。

长大以后他才明白做到这一点有多难，毕竟他们也只是有血缘的亲戚而已。

因为母亲是自尽而亡，邹辰的童年几乎没什么玩伴。就算是亲戚对他也是爱答不理的，小姨经常带他们几个孩子一起玩，很快就察觉到孩子们在孤立邹辰，为了让他们好好相处，她想到了一个老少都喜欢的活动——看花灯。

村中城依靠离此地800米的煤矿建立，居住在里面的大部分是矿工，除此以外当然是矿工的家属和其他工人，内里居民区约有二十个，居民数万人。村中城各种基础设施齐备，包括幼儿园、小学到初中，还有发电厂、自来水厂以及暖气厂，此外澡堂、菜市场还有饭店、宾馆以及公园。

总而言之，村中城是按照一个城市里居民所需建造而成的。邹辰的小姨就住在这里，她不是矿工，她只是村中城幼儿园的老师，她有资格在这里面买房而已。

虽然除了村中城周边都是农村或者农田，但这里是开放的。很多设施，比如澡堂、公园或者菜市场、饭店、宾馆等，不是村中城的居民也可以进入。

在千禧年前，这里一年一度的花灯会，周边村子的居民都去看过。为什么是千禧年前？因为千禧年后，村中城就很少举办花灯会了，两三年都不一定碰到一回。

村中城的花灯会很盛大，路两边有各色彩灯，还有各种样式的灯笼，除此以外还有人像花灯，每个都两米多高。在邹辰的记忆里，有一年的人像花灯是西游记里的师徒四人和七仙女……来观看花灯的老百姓摩肩接踵，半人高的小孩淹没在人群中，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这个热闹，孩子们就是喜欢，就是要往上凑。

今年的花灯会，小姨带着五个孩子，包括邹辰一起去了。花灯会上除了灯还有卖棉花糖的，卖串串香的，套圈的，打枪的，卖烧烤的，以及各种特色小吃。

邹辰身上有过年剩下的十块钱，他什么都不敢买什么都不敢要，害怕问价格。

刘春霞看着这样的邹辰，误会他身上没带一分钱，她倒是愿意出这个钱，可她来此的目的不是为了吃喝玩乐，她为的是孩子们能和谐相处。怎么算和谐相处？

她看到大哥家的老大带了五十块钱，于是就提议：“熏熏，你愿不愿意请哥哥吃两个串串呢？你看他都没吃，我觉得我们应该学会帮助别人，对不对？”

刘春霞的声音非常温柔，带着一点引导性。

她是幼儿园老师，教学过程中也会引导小朋友要学会分享。

但没料到，她这位大侄女根本不领情，小丫头一脸戒备地看着邹辰，说：“不愿意！这是妈妈给我和弟弟的，我们一人二十五块钱，分配好的。”

被拒绝了。虽然刘春霞有预料，但也没想到大哥家的孩子会这样。

她忍不住拿出长辈的架势，教育侄女，“熏熏，你这样大家都不喜欢你了，连你弟弟也不喜欢你了。这样你都不愿意分享给哥哥吗？”

她以为这样说小丫头会妥协，谁知道她竟被气哭了，她说：“这是妈妈给我的钱，我总共才多少钱，为什么要分给他？他又不是我亲哥哥！”

刘春霞还要说，小姑娘哭着躲进人群，刘春霞这下慌了。

那么多人，万一出意外，她怎么跟哥哥、嫂子交代。

邹辰说：“小姨，我们把熏熏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