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夫子落子
夫子看着夏侯敬远去的背影，眼中神色莫名。有轻松有纠结有坦然。
宁缺收回看向夏侯背影的视线，收回了手中的元十三箭，眼睛撇向了站在一旁看着夏侯敬远去的夫子，神色间充满了纠结和痛苦。矛盾复杂的情绪弥漫在他的心间。
这一刻的他第一次对自己活着的信念产生了动摇，第一次不再觉得活着如此美好。
想起这些年来辛辛苦苦的挣扎竟然是别人的算计，便自己的遇事反应，自己可能会做出的应对竟然都是在别人的算计之中。他就不寒而栗。
所以他这一刻只有沉默，只能沉默。因为他实在不知道除了沉默之外，他还能够做些什么。
疯狂的毁灭自己吗？否定自己的存在吗？报复造成自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吗？自己下的了手吗？
与宁缺的沉默不同，场间几人虽也心绪复杂难明。可诸人都是意志坚定之辈，自然更不会将已经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以至于耿耿于怀不得解脱。
而作为宁缺的师傅，从始至终都真心为他好的颜色瑟大师此刻也没有劝说宁缺的打算。因为他清楚宁缺的韧性和毅力，他相信宁缺自己能够走出这个认知上的困境。
更何况刚才宁缺下意识关心桑桑的这一行为来看，其实他早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他自己无法接受这个打击罢了。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卫光明看着夫子郑重的说道：
“不知夫子打算如何处置桑桑体内的冥王？”
卫光明此话一出口，因为夏侯敬离去而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骤然凝重起来，便是心不在焉的宁缺眼中也有了某些神采。
众人都忐忑的看向了夫子。
夫子说道：
“桑桑是桑桑，冥王是冥王，昊天是昊天，如何能够一起处置？更何况老夫也没有资格处置于她。你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冥王的真相，便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而后不等几人反应，夫子就对着李慢慢说道：
“慢慢带上两个不省心的家伙，我们先回书院。先好好的吃上一顿。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随后便率先离开了老笔斋，宁缺和桑桑被李慢慢带着离开。至于被李慢慢卷来的叶红鱼莫山山二人，此时确实管不了了。自然是托付给唐国礼部和昊天道南门招待不提。
众人各自离去不提，回到书院的李慢慢一边给夫子做饭，一边向夫子问道：
“老师，桑桑的问题该如何处理？弟子观其虽然爆发出了冥王和昊天的气息，可桑桑的气息也还是存在的。难道为了对抗冥王就把桑桑也一起杀了吗？”
不等夫子回答，李慢慢又接着问道：
“小师弟的事情，夏侯敬说的是真的吗？世间还有您也看不透的人和事吗？”
夫子正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喝上一口才开口说道：
“当然是真的。虽然不知道他究竟从天书上还看到了什么，但就小十三的事情上他没有说谎，这世间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和人很奇怪吗？
为师当年确实是对小十三生而知之的事感到困惑，可经过这么多年来的观察，为师也能够判断出他还算是个好孩子。”
“不说这些，慢慢啊，为师我都要被昊天和冥王吃掉了。你不关心师傅的安危，反倒关心着那个丫头和你那个不愿意拜师的小师弟，岂不是很没道理？”
李慢慢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说道：
“是弟子考虑不周。不过弟子相信老师一定可以应对昊天和冥王。反倒是小师弟如今的情况让人堪忧，他在荒原时已然入魔，回到长安城后又突然遭受如此打击，弟子担心他守不住道心。从心性上踏入魔道。”
夫子淡然的说道：
“他从小到大便在生死之间挣扎。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若是真的过不了心魔那一关。他又哪里有资格做我的弟子，随他去吧。”
昊天道南门宽阔明亮的大厅里。颜瑟看着面前依旧一脸顽固神色的卫光明。眼中闪过浓浓的无奈之色。
他虽然将卫光明拉到了昊天道南门做客。可看卫光明的样子，似乎仍就是放不下昊天就是冥王一事，似乎依旧对此耿耿于怀。想到这里，他再次开口说道：
“师兄，你在世间维护光明数十载，如今能在即将入土的年纪得到如此大的机缘。再次破五境修行到天启境界。怎么如今还是对于昊天和冥王一事耿耿于怀。”
“正如夫子所说，如何处置那个小丫头，他老人家自有安排，这天真的塌下来了，也还有高个子顶着。”
“师兄你如今已经成为天启境界的圣人。可你能看到夫子究竟站在哪里吗？又到底有多高？连人家的高度都看不到，又何必为此事操心。”
卫光明看着颜瑟说道：
“光明就是光明，岂能因为强弱而不同。若是如此。那世人又何必还要信奉光明。师弟不必再劝了，我已然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否则我便应该跌落回知命境界，而不是维持在天启境界。”
“光明就是光明，不容于黑暗。哪怕我看到的昊天也不是真正的光明。可只要我的心依然相信光明。光明就不会变。”
“此后我将不会再维护昊天的光明，而是要维护我心中信仰的光明。”
随后他极为虔诚的站起身来。用沐浴阳光的礼仪说道：
“光明不灭。”
就结束了。后面的昊天永存几个字，仿佛本来就不存在。理所应当般自然。颜瑟见此虽然依旧对卫光明的固执无可奈何，却也不再纠结。过的片刻后，颜瑟再次问道：
“不知师兄将来有何打算。可愿留在唐国？”
卫光明看着颜瑟说道：
“唐国固然强大，民众固然开明，但开明并不意味着光明。若是唐国真的光明。那天启元年的事情不会发生。不久前的北山道口的事情也不会发生，我要到没有书院和神国的地方走走，我要去看看世间的真正的光明。”
颜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如此祝师兄找到心中光明。”
“你又错了，光明本来就在心中。又如何要找？我不过是去看看罢了。
书院二层楼，美美的吃过一顿饭的夫子惬意的靠在躺椅上，享用着陈皮皮送上来的瓜果点心。而后看着面前的宁缺说道：
“宁缺，你想通了吗？”
宁缺神情有些挣扎，有些惧怕，有些惘然。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敢问夫子。夏侯敬说的都是真的吗？”
夫子看着宁缺，眼中无悲无喜，只有空寂。也没有回答宁缺的问题，而是的反问道：
“是真是假，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既然如此又何必问我。事情的真与假有真的那么重要吗？往事不可更改。未来的路仍就漫长，你想好如何走下去了吗？”
不等宁缺回话，夫子继续说道：
“夏侯敬行事看起来机关算尽。更谈不上奉行正道，但他说的有一句话确实是没错的。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在夏侯一事上你心中确实有再次报复的念头，这点你无可反驳。”
“慢慢当时负责处理此事，也没有化解你心中的魔障。或许在他看来这是在帮你，可在我看来这是在害你。且不论外界如何变化，如何算计，你若继续秉承着这种处事方法与心性，哪怕你学尽三派法门贯通书院真传。你此生尽头也休想跨入五境之上，真正的得道。”
“难道你心中看来这世间的所有人都要比你弱，你才是得道吗？那你修行就是为了力量吗？”
“过些时日为师要去游历天下，寻找那一线生机，慢慢你便留在书院督促你师弟师妹们好生修行，不可懈怠。就让小十三和桑桑陪我游历天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