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茅山的风,今儿格外的喧嚣
入夜之后的深谷之内,寂静幽幽。
皎洁的月华如流水一般,流淌在连绵起伏的树冠之间。
树冠之下的清水潭旁,小竹屋前炊烟袅袅,长臂巨猿坐在篝火之前,面前的竹竿上插着从水潭里捕捉上来的白鱼,这是此地特产,以肥美细腻而闻名。
燃烧的火光被浓密的树冠所遮掩,篝火摇晃在两人一猿的脸上。
偌大的篝火周围,挨个儿插着一圈儿从清水流潭中打捞出来的白鱼。
林振南用气机牵引着水壶,悬浮在缭绕的篝火之上。
这种气机外放下,对于尚且没有确定立身之法的他而言,消耗其实是不菲的。
但按照宋有匪所言,越是舍不得消耗,就越难以增长。
这其实同林振南素来的认知是一致,所以此刻奢侈的以气机外放练习驭物。
事实上这一点,很多修道士也明白,但对于诸多修道士而言,如今红尘气愈浓,精气的积攒修炼不易,没发生争斗的时间里,不会如此浪费。
又如九叔,明明是资质上佳之人,但因为性格使然,他行道作法赚来的诸多银钱都被用在了供奉灵婴这件善事之上,同样无法支撑他走“快耗快充”的路子。
况且通过视界下的观察,其他人也并非像林振南这样,可以通过不断的食物进补来充满自身损耗的精气。
些许的功夫后,围绕成一圈的白鱼表面渐渐被烤制金黄,撒上盐巴和辣椒粉,蒸腾热气中,散发着四溢的肉香。
林振南拔出一支烤鱼,递送到宋有匪的面前:“试试吧,虽说你已修成无须进食的境界,但若能品尝这人间的口腹美食其实也是一大幸事。”
他分明看到宋有匪刚才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是生出一股尝试之意。
林振南是发现,自打她苏醒之后,整个人对于外界的感知程度是在不断的加深。
比如说话能力,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逐渐变得顺畅,但由于记忆的破碎,很多认知出现拉垮。
再比如味觉能力,同样因为长时间沉寂,一开始她能敏锐的感知到气味,可是却没法对应这种气味同自身的喜好,但现在这种情况是在不断的改善。
此刻,面对林振南的相邀,宋有匪伸手接过,凑到自己鼻翼前闻了闻,尝试性的伸出舌头,开始努力将舌齿间盘旋的味道同碎片的记忆相对接。
相比之下,林振南和一旁巨猿是大口饕餮,尤其这四米高的长臂猿,跟撸串一般,连骨头都不吐。
这样的一顿晚饭后。
林振南继续收拾竹屋。
他把一路从集市里买来的生活用品都挨个摆好,还特意在墙角摆了一个书架,上面放着从前朝以来能够买到的诸多书籍,用作给她补充对当下世道的认知。另外还有一些笔墨纸砚,也用于让她学会百年里一些字的变化。
看着收拾成型的竹屋,林振南的心里,蓦然生出种神雕剧情的既视感。
收拾到明月初上时,里外才堪堪收拾干净。
坐在竹藤编制的茶几前,油灯照耀出一角的光辉,巨猿在靠近竹楼不远处的合抱青松之下,给自己窝出了一个下榻地。
油灯光亮里,林振南教道:“这灯油,燃烧尽了,就到缸里打上一盏注进去就可以了。”
宋有匪摆弄着油灯,学习着点灯的技能。
学会了如何拧出灯芯、调节光亮、加入灯油之后,又拿着黑白分明的眼珠看着林振南。
清水般冽冽的眸光里,就透露出一个意思:不要走。
林振南摇了摇头,轻声道:“既入茅山,师门不会忽略任何一个忽然失踪的弟子。虽说你如今恢复了正常,但种种神异还是不便广而暴露。等你记忆恢复些,大隐隐于平凡之后,我应该也已是完成师门考核,可以自由出入了。”
一张脸庞映衬在灯光之下的宋有匪于是问:“要多久?”
林振南想了想,答道:“若无意外,旬月之后的中元鬼节,就是我下山历练之时。”
宋有匪闻言,从旁边倒腾出一本买来的日历,记下了时间......
这一夜。
晚风徐徐里。
烛光恍惚在竹窗之上。
将一些事情尽数交代宋有匪之后,林振南在地上打了一个地铺。
翌日清晨。
山林间蒸腾的雾气,流沙一般笼罩在整个旷野上空。
小竹屋前,晨功完毕之后的林振南,掂量着手里的钟馗宝剑和三枚镇尸钱,最后还是交予到宋有匪的手中道:“我不再的时日里,帮我看着这两样东西。”
经过这些时日的孕养,原本灵气被消耗一空的镇尸钱,灵气已经恢复了些。相比于钟馗宝剑是杀伤性的创伤,这镇尸钱的霸道就在于可以直接吸收散掉鬼僵的本源,不过威力霸道的代价是,每次使用之后,都需要蕴养很长一段时间。
林振南可不打算把这两样威力大到能够镇压毛僵的法器带上山。
虽然千年茅山有的是底蕴,但钟馗宝剑毕竟太亮眼了一些,摆在自己身上,很难说不会被法器甚不如自己的同道前辈生出觊觎心思。
宋有匪伸手从林振南的手里接过钟馗宝剑。
站在一旁的长臂猿,喘着粗重的鼻息,低头看着准备离去的林振南。
林振南朝着这一人一猿挥了挥手:“行了,走啦,等我下山。”
挥一挥衣袖,随后就向着山谷之上而去。
走出山谷之后,林振南放开了脚力,向着茅山而来。
到午后时分之余。
在身处群山腹地中,一座没有华山险、亦无黄山旖旎的山峰,就从远处映入眼帘。
远望而去。
山触淡云连清风,晴空万里排云上。
明明这高过三百米的山峰并没有镌刻什么大字,但进入其笼罩的主脉范围之内,抬头看向这座主峰的时候,哪怕是不知道茅山,在看向这山峰的一刻,都会猛然心血来潮的在脑海中映现出两个大字:茅山!
看似平平无奇,没有磅礴的气势,但这里,却正是天下鬼僵俱骇然的千年存在。
忽然间。
在群峰间耸立的主峰之上,鸟鸣向天声中。
咚——
咚——
传来如似重击胸口的声响。
是山峰之上传来的熟悉整点撞钟声!
在林振南的记忆里,那尊撞钟是位于山顶钟阁之中,每当准点之时,就有在山弟子撞击钟阁之下悬挂着的一尊紫金色洪钟。
以往未有阴阳眼没曾留意,如今具备阴阳眼,视界打开之下,林振南发现,在紫金钟撞击下,有一股如同水波涟漪般的声波,向着山体四周扩散开去,仿佛能荡涤这山林之间一切鬼魅魍魉。
难怪身处在茅山,从没有听过周遭哪里闹过鬼祸。
林振南思忱着,这恐怕不止是茅山内众道长之威,也是有这钟声的功劳!
当林振南行至山脚下之时,随着阳光照射的偏转角度,正有午后三四点的阳光,形成一道道万丈的光辉,照耀在面前的山峰之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如今具备一双阴阳眼、又从老梆子赵兜屠身上吸取了诸多堪舆见识的林振南,遍看钟声之下、阳光普照的这茅山群峰,发现大江东去席卷而来的滚滚大势里,正有着难以估量的风水大势滚滚冲刷着这茅山群峰。
只要源源长江不断,这风水大势便不会灭绝。
林振南猜想,当年开山祖师行走天下群山之间,怕是便相中了这一点,于是选择此地,作为立山道统,连垮这长江南北,设立天下茅山。
继续往前不过一里之余。
面前的上山坡间,出现了一座道院的轮廓。
这道院并不大,掩映在松林之间,轮廓也就是三架梁的瓦屋。
而这样的道院,在这朗朗茅山群峰之间,数量颇多,是作为留山修道士的平日修行之处。
印象里,师门曾有过统计,这种大小规模不等的道院,有近三百处,围拢在主峰之间。
而跨过长江去的地方,还有茅山分部,亦有茅山弟子驻守。
南北连通长江,分居两岸,共汇长江大势,常有茅山大能者,能够一苇渡江,往来两地。
如此数量下之下,在林振南的记忆里,在茅山三年里都没有挨个走下来。
眼下,正当林振南抵达至于主峰之下十多里处的小山之间时。
这处小山里的道院之间,两名持剑道士跨步而出,看着林振南问道:“来者何人!”
由于林振南的身上并没有穿道袍,两道士没认出是同道中人,茅山之内代代传承,来往之前,隔山不识也是常理。
当下,面对问询,林振南伸手从衣服里拿出驱邪铜钱:“我乃是茅山第一十三代入室弟子,林振南。”
驱邪铜钱,可是茅山之内作为各自身份代表的不二凭证,每位修道士所配发的铜钱,都是独一无二的,而且不怕造假,茅山之内有着绝对验证方式。
两位道士近前一看原来是驱邪铜钱,念叨着林振南的名字,脸上恍然的收剑道:“原来是林道兄。”
林振南好奇道:“两位道兄认识我?”
俩守院道士对视一眼,笑着实话实说道:“曾有一眉道长和四目道长传信回来,黑道榜上常年挂着的人物赵兜屠被灭了,林师兄在其中亦是大有助力,我等在山上都已闻言,在这里,还要恭祝林道兄,贺喜林道兄。”
林振南眉头一挑,原来是这件事,他并不惊讶师门里提前收到讯息,毕竟九叔他们会颠倒乾坤千里传讯。
看来这次回来,自己颇有点名声传开嘛。
果然。
如林振南所想的。
一路往主峰而来的所过之处,但凡遇到往来修道士,都被认了出来。
置身处地的感受着忽然变成山里名人的,林振南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灭杀赵兜屠之后的影响力。
那可是黑道榜上常年人物。
诸多茅山正道,欲要除之而后快。
就是这样一位恶道,最后却是死在最后一击的林振南这样一位后辈手中。
消息传回山的时候,不少师门内人第一时间是感觉有些荒诞,但有九叔这种在茅山里都闻名遐迩的修道士背书,又有详实细节,无不证明并不是在扯谎。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林振南来到主峰之下。
站在主峰上山台阶前,一路抬步而上。
经过主峰石阶的九道门关时,往来而过的同代修道士,在向林振南打过招呼之后,彼此对着他的身影,阵阵小声议论道:
“他就是林振南啊!也没见身上挂五挂六的,一眉师叔和四目师叔竟然传讯说是他最后杀了赵兜屠,顺手灭了一具绿僵,功劳不菲啊。”
“是啊,难以置信。”
“面相上也忒年轻了些?”
“听说入门才三年,跟咱们一样,都是第十三代弟子,在他此先下山前,据说是掌握了绿僵级别的镇尸符。”
“咝,这这,才三年啊,就会绿僵级的镇尸符了,那他通过今年中元鬼节的师门考核,也是板上定钉的事情了。”
“可是,绿僵级的镇尸符,对于赵兜屠那样的黑道士,也没有什么作用吧。”
“不清楚其中缘故,但既有两位师叔做背书,走完考核形式后,获得立身之法、成为师门中人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
小声熙攘的议论声里,让今日茅山群峰之间的山风,都变得有些喧嚣。
就在这山风的喧嚣中,林振南来到主峰之上、侧殿一旁的弟子阁。
由于目前他还只是一名入山弟子,没有单独师傅,为方便出入管理,对于这类弟子,统一是由弟子阁掌握动向,平日有时出山、完事归山,都需要来此宝贝。
走进弟子阁内,林振南来到一名中年修道士面前,恭敬作道揖道:“弟子林振南,今日完成家中俗事,特来报备。”
闭着眼眸的中年修道士,眼睛睁开一条缝,明锐的光芒打量着,点头道:“知道了,去主殿,长老们要见你。”
林振南心里蓦然一跳。
倒不是被怕看穿什么。
而是他自打入山以来,除了日常学符练功之外,见过授课的长老之外,还没有过被单独召见的待遇。
此刻猛然里听说要进入主阁,在一瞬之间里,心里有种难以之抑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