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滚马宋停云
沧州,燕赵故地,民风自古彪悍,习武成风,论国术集中之地,全中华无出其右者,因武风而闻名中华的时间,更早在津门因提倡国术而武馆泛滥之前。
其时北五省的拳社会社,更是以沧州为中心。
八极、八卦、形意、披挂、燕青、通臂、唐拳、太祖、螳螂、查滑……不胜枚举,尽得北方武术精华。
三步一派、五步一门、国术宗师名家数不胜数……
“刚拳无二打”的神枪李书文、黄面虎霍元甲、大刀王五、燕子郭长生、双锏李凤岚、千斤神力王王子平、康熙御御封铁壮士丁发祥、末代皇帝护卫长霍殿祥……
沧州不出宵小之辈。
就连镖行兴盛之时,亦有行规,所谓镖不喊沧州,盖因沧州武术高手尽多,纵然是所谓的京师八大镖局到了此地,亦得下了镖旗,悄然而过,否则沧州武师定叫其晓得,什么叫毁镖丢人,什么叫颜面尽失。
因此想要在国术集中,名家扎堆至冠绝南北的沧州,以武艺赚个名号,无异于泰山顶上寻高,鲤鱼群里翻龙,难上加难。
而谭本茂的名号,沧州第一腿!
这种够份量的名号,向例都得有一段凶烈、带血的经过。
过去沧州有沧州八虎的说法,说的是沧州所有武师里手上功夫最硬的八人,个个都是沧州名家,一派之主,一门之长,是沧州的脸面。
而这沧州的脸面,却在宣统末年的时候,被谭本茂硬生生给撕了半张下来。
谭本茂能创下沧州第一腿的名号,靠得就是二十年前,一人独斗四虎。
之后民国新立,武行衰颓,谭本茂也如其他大批武师一样,生活所迫,销声匿迹,等武行中人再听到他的消息时,已经是现今的民国十八年,十一月初……
…………
民国十八年,十一月初,在距离杭城八百公里,距离津浦线终点站三百四十公里的徐州站,沧州第一腿谭本茂登上津浦线火车,将车厢里的情形尽收眼底后,寻了一空座坐下。再无言语动作。
但,
“点子绝对够硬,根本不是下午上车的那些挂子武师可比。如果说面虎戴承是名师高徒,那这沧州第一腿,本身就是名家,而且还是中拔尖的那一撮。”
老王头对着裴庆介绍完,就幸灾乐祸道,
“有这么一号人物上车,周四爷一伙人可真得头痛好一阵了。”
裴庆见状耸了耸肩膀,没说什么。
徐州站不是大站,火车停车大约半个来钟头后,就从夜色中再次启程。
…………
火车在星空笼罩中,一路南下,途径符离集站、南宿州站、固镇站……
这期间,又有五名挂子武师上车,琢磨了一番车厢内情形后,都选择了与先前上车的那九名挂子武师一样的做法,老实待着。
凌晨时分,火车抵达蚌埠站。
到这,一众武师的心又了提起来。
盖因,这年头的蚌埠可不是后世那二三线的小城市,而是皖北第一重镇。
在一九二四年开埠后,爱国实业、洋人资本接踵而至,皖省银行总行、美孚洋行、亚细亚石油公司,俱开设在此,俨然皖北金融中心,今年皖省更是设省府于此。
蚌埠站,也顺利成章的成为了皖北第一大站,想也知道会有许多镖旗竞争者在这上车。
可让人跌破眼镜的是,蚌埠站仅上车了一名武师。
衣衫破旧,罩袄的棉絮都跑出来了几丝,胡发邋遢,看起来就像是街边的乞丐,从浓密虬结的胡发中探出的那双眼写满了疲惫。
如果不是从破袖口探出的那双大手,骨结分明,拳茧厚重,恐怕无人会将其认作武师,还有奇怪的便是,这人身上还挂落着新鲜的血点,只是实在没人愿意对一乞丐多加观察,更没人在意其身上的血点。
大部分武师都还张望着车厢门,想看看在这人之后,还有没有更多武师上车,可直到火车再次颤动起来奔向南方,真正上车的武师,居然真的就只有这乞丐打扮的男人。
这就使人不由的深思起来,就一人?又不由的去看那乞丐,而这时,乞丐身上的新鲜血点,便显得无比扎眼了。
这血点新鲜的?莫不是……想要在蚌埠站上这列火车的其他武师,都已经被这个乞丐模样的男人给收拾掉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其他人也终于认出了这乞丐浓厚的毛发下的那张面孔。
而后,认出了乞丐跟脚的一干人等,竟都是表现了和先前沧州第一腿谭本茂上车时一样,一个个惊呼不已,因为车厢嘈杂,裴庆只能听到零碎的什么“旧红江会”“执堂大爷”之类的词。
老王头看见了裴庆眼神中的疑惑,于是在认出这乞丐后,给裴庆介绍道,
“这人是旧红江会前执堂大爷,一手滚膛斩马刀出神入化。曾经连斩七名纵驰马匪,七匹高肩宽蹄的河曲马全都在奔袭而来时,被他一刀斩断前蹄,斩出一个人仰马翻,滚尘落雷。所以人称滚马!宋停云。”
可裴庆脸上依然挂着疑惑,早知道裴庆对民国武林不怎么了解的老王头见此情形,也不等裴庆发问,便再次给裴庆说明。
旧红江会,指的是宣统末年到民国初年时期,活跃于湘鄂赣皖的一个帮社组织,巅峰时期,帮众逾五万人,是当时哥老会三大派系中最大的一派,之所以称“旧”,是因为在十六年前,曾有一次“公口清缴”,红江会未能幸免,仅剩部分残党隐姓埋名。
而所谓的“执堂大爷”。
“大爷”是地位。红江会是哥老会分支,组织结构沿用哥老会,帮众分八个级别,最高一级的帮派大佬一共十四人,包括正副龙头、八堂堂主、四大护法,俱称“大爷”。
“执堂”则就是红江会内八堂之一,合起来,执堂大爷,也就是执堂的堂主。
每个哥老会不同分支,执堂的具体职能不一定,而红江会的执堂大爷,主要负责全帮上下三万多人的训练。
如果用水浒一点的介绍方式,也就是旧红江会三万余帮众,武艺总教头!
所以这滚马宋停云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如今竟落魄至此,一副乞丐模样,不由引得老王头边介绍,边唏嘘。
不过裴庆的注意点不在这方面,他注意到周四爷那边,周四爷本人还好,可周四爷的手下们在看到滚马宋停云上车后,相当躁动。
显然,十几名挂子武师,再加上沧州第一腿谭本茂,滚马宋停云,就算这些人人心不齐,可毕竟数量和声名摆在那里,已经足够让周四爷的手下们觉得镖旗烫手了
如果真按照他们四爷同他们讲的那样,那瘸子是要驱狼吞虎,到时候把镖旗丢过来,他们是要,还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