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头名决试（二）
裴庆与沈半农虽同时身动，但先到两人中线的，却是沈半农。
这人身形高大，但前盖步使得出神入化，只见他脚下往前一噌一滑，背后大龙一起一伏，人便已嗖的窜闪到了裴庆面前。
裴庆眼角一抽，手腕一翻，脚尖带着铁钩倒刺一样的冷劲锐力，去刺沈半农的膝盖，想要用这种方法，直接攻入对方下盘。
劲风险危，进步到近前的沈半农气息一滞，穿掌攻势一缓，但迎面见腿风捞月勾来，不慌不忙。
他右手一贴，竟闪电般的贴上了裴庆的脚尖，五指再一弹，却反擒拿裴庆的脚腕，腋下含空一收。
裴庆便立觉脚尖上的劲力被对方的右手给带偏，犹如吸附住了一般，只凌空转了一圈，劲力便如抽丝剥茧般散去大半。
但对方的劲力却在这一收间，得到了施展的空间，才压下裴庆的脚尖，下一刻，中型仆步穿掌，掌缘压着裴庆的右腿，掌尖威逼裴庆下盘！
这一手，借踢腿之势，引进落空，手不挂力，以腰劲带动双手。
正是太极推手中的捋劲。
四两拨千斤，粘连黏随，四隅大捋！
说起来有些玄乎，但以摔跤为例就很好理解了，太极拳的推手技法与摔跤中的以小博大，借力打力有共通之处。
甚至有说法，太极拳的前身，陈家古拳，就是一种跤拳，只不过在陈家古拳向太极拳发展的过程中，太极拳与跤拳分道扬镳，走向了两条演进路线。
跤拳注重劲力抢把，以力听力，以揉力摔放敌人为要，通过揉力摔放这种动作本身，重创对手。而太极拳讲究不丢不顶，乘隙而入，以推手摔放，破坏敌人的重心架势后，再通过短打进身，克敌制胜。
当然门户渊源这种东西，是掰扯不清的，道教还说太极拳是张三丰所创，杨氏太极是宋远桥发展出来的呢……
这里只论击技特点，太极拳与跤技有相同之处。
晚清善扑营的侍卫富察·阿巴力瀚，他的子孙替他撰写的追忆录里曾写到过，善扑营的侍卫们，练习的就是一种跤拳与太极拳结合的功夫。
原因就是太极拳与跤拳，通处较多，譬如都要练“听劲”。听，就是感知，听劲就是感知敌人劲道的大小、方向、变势，而后引导反击，从而达到引进落空，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但这并非易事，人体的劲道多变，有意识的施展下，何止千万种？想要全部摸透，非得水磨功夫不可。
这也就是形意一年打死人，太极十年不出门这一说法的来源。
但一但练成了，威不可挡！
沈半农先在齐公博的手里练了四年，接着又在孙禄堂的手下创练了八年，最后出师距今又过了九年，一共二十一年的功力。
裴庆哪里敢在刚一交手，就卖一个破绽？
眼色一敛，腰脊迸力，腿肚震颤，膝盖向外一晃一蹬，两脚掌似滑泥，身如虾缩，退得够快了，却还是免不了被对方一抬手，一扭掌。
撕拉！
撤下了半截衣袖。
空荡荡的右手臂的皮肤上，涨红中还有浅浅的螺旋样血点，血迹从毛孔中渗出，这是手臂的毛细血管被扭伤后的表现。
眼力不够的普通观摩民众当然看不清，但台下观战的武师们，哪个眼不细？
虽然大部分比试员都已经被淘汰了，但还有许多人听说本次国术大会结束后，会在后台的候场室办一场“庆功宴”，届时看完了头名决试赛的本省督理，会入席。
因此许多比试员都留了下来，想看看有没有别的机会晋身。
此时看到台上的情形。
当下暗叹道，不愧蒲阳拳社末任社长。
“有时则争先发手，不截不架不遮拦，犹如老叟戏顽童，对敌如同对纸人——这已经颇具宗师气度了。”
虽前三轮比试未见其能，但裴瘸子够凌厉了吧，前三轮出尽了风头，可还不是才交上手，就吃了个闷亏。
老王头眉头微皱。
可再一凝目，却忽然发觉台上的裴庆在见识过沈半农的手段后，非但不惧，眼里反而还爆发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眼球微微泛红！
嗯？
而裴庆已经手一扬，居然主动朝着沈半农猛冲而去！
会场内寒风呼啸，裹着裴庆的拳风，转瞬便至沈半农面前。
沈半农不惊不喜，脚踩四六步，右手向前作搂手，高与眉齐，左手掌向前摔击。
和裴庆打来的拳面磕碰在一起时，另一条手收至右腹前向右方轰出，直逼裴庆腰腹。
裴庆不慌不忙，右拳以肘下压，甩掉沈半农右手的桎梏的同时，从右胯以拳背向上撩拨，轻松荡开敌拳不提。
他对沈半农与先前一样，只借助腰身起伏突疾就势若水泄般袭来的第二拳，也不在意，脚下左瘸脚踢出查脚，逼敌撤步。
果见沈半农撤步后，裴庆如踩滑轮往前一撞，强横的挤满了两人拉开的空挡，双肘顶出！
但沈半农左足才后撤落地，双肩双臂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右拳刺击，左手贴右臂搂回，屈肘胸前，在间不容发之际，却是完全不管不顾已经快撞到自己脸上裴庆双肘——
猛然沉腰甩膀，两条手臂一前一后，飞速向前下一砸！
砰！
前手撞上了裴庆的的右腿，后手又在裴庆右腿落地后，撞上了裴庆连环踢来的假腿。
原来裴庆看似威猛无匹的双肘夹攻，只是佯攻，真招是如伏行毒蛇般的前后寸腿，却是被沈半农直接看破。
不光是看破，沈半农既然用得是手去拦裴庆的腿，自然不是为了防，是为了攻！
他后手抵住裴庆的假腿后，身子一抖，扣踝后拉，身子向后一扬！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裴庆拉出一个朝天一字马！
不好！
裴庆眼神一凝，这一字马可不是他自愿的，所幸开筋放骨，是练武的基本功了，倒是不痛，只是这样一来，架势松得过头了！
猛然沉腰甩腿！整个人在半空中毒龙倒转式的转了个圈，强行从沈半农的手里挣脱出来，在险之又险的避开了沈半农后招的同时，低喝一声，半空中四肢同时发力。
在整个人的状态几乎还是倒栽于地面的时刻，就尽全力双腿展开如摆莲。
纵使沈半农脚法妙绝，没有施展的空间，也只得是在裴庆双腿砸中他之前后撤步，退开。
裴庆一击未中，两腿回扫，硬生生让自己的身体向后一个空翻，落地回头，眼神锐利。
这令人眼花缭乱的几番拳脚相错后，这第二次照面，沈半农没赢，裴庆没输。
台下众人只当这第二次交手是在相互试探，沈半农没出狠招，裴庆也算一一招架了下来。
想也知道沈半农……
没思索完。
“裴师傅拳路环扣，佩服！”
台下众人便陡然听见台上的沈半农如此说道。而且语气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淡然，端的是稳而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