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文明与谦卑
乳白色的药液滴落，飞速侵入了生命内域。
生命密文本是一个个微小的组成单位，自有秩序，药液爆发出的强大力量却将它们扭曲、撕碎。
像是有可怕的暴力犯，强行闯入了典雅的古典音乐会，以极其粗暴的方式狠狠敲击着乐器。
美妙动人的乐章，顷刻间变成了耸人听闻的凄厉哀嚎，连绵不绝！
黑格几乎可以想象到，若是这样的药液进入他的身体，他该会迎来多么可怕的血肉畸变！
但实际上，这样的药液已经进入了他的身体。
甚至已经无法分离——
这些半透明的乳白色药液，正是水银化药剂所产生的雾气，溶于特殊试剂后的模样！
而黑格此刻在做的，正是从微观层面观察——
他的躯体曾经历的一切。
尤其是血液。
密文碎裂，内域崩溃。
但这个小小的血细胞却没有死去。
因为那股无形的力量出现了。
黑格眼皮微微震颤，是见到了内域中生出的改变！
像是有无形之手，抚平了药剂带来的强大扭曲之力，如婴儿摇篮曲一般，安抚着小小的密文们，试图让它们重新建立起生命所需的秩序。
它成功过，因而黑格有了水银血。
它就是巫师们口中的——资质。
巫师世界的水银病，正是无资质者这样的力量不够强大，导致生命乐章被粗暴改变，进而显露在外的体现。
所以……悲惨的命运结束了？
不，事实恰巧相反——
黑格的巫师资质，已经到了极限。
他必须放缓脚步修整，待身体不断适应，才能间或开始水银化。
这三个月里，黑格多有忍受。
但也是跟着自己的资质，亦步亦趋，始终保持着不超出极限，但又接近的状态。
为的就是今天。
是以，黑格如料想一样，看到了内域力量的败退……
收回目光，黑格短暂地抽离回现实。
眼眸中是无比的慨叹……
上一世，他并不能如此直接地看到生命的本质，乃至其突变的全过程，但这一世……
却是如此直观！
说实话，这样的画面其实不算什么，但作为一个研究员，能见到这一幕便足以令他心中雀跃！
心中思绪雀跃起伏……
深吸一口气，黑格目光渐渐沉凝。
目光变得深沉，一转身，他取出了下一步需要的材料——那是一个密封的水晶盒，里面是一排排不足拇指大的微型储液管。
这些储液管中，储存的无一例外——
都是魔药！
每个都不多，甚至只有一点点。
但用于细胞实验，却已经是足够。
这些全部都来自狮棘给他的那“一成”材料。
那是用来配置“红福药剂”的材料。
全名：红宝石的求知者祝福。
这是一种效果类似“生命之泉”的魔药，也是用来暂时性地提升巫师资质。
其材料收集的难易性不比生命之泉，配置要求也更低，但效果自然也无法与之相比。
即便如此，依旧是有价无市。
对狮棘这种高阶学徒而言，可能稍好一些，但仍旧是十分珍贵。
黑格本来也没考虑以“红福药剂”做实验。
这太过昂贵，他根本负担不起。
但也正如狮棘所说，他最近似乎有了替代品。
甚至比红福药剂更好。
如此一来，这些材料也就成了多余之物，留在手上也是无用，反而不如以合适的价格交易出去。
黑格的课题成果，就是“合适的价格”。
这些都是狮棘告知了他的。
但实际情况……
黑格总是莫名地觉察到了一丝怪异。
是什么呢？
这般思索只是一闪而过，黑格很快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一转身，再次对准了显微镜。
抬手取出其中一支储液管。
由于事前已经排好顺序，因而这一管正是红福药剂的本体，后续的三十五支，则全都是其各种类型的变体……
是的，黑格实验的本质，可以说就是在——
筛选药剂
这似乎与他定下的最初目标——“探索巫师资质的本质”并不一样？
的确，最初的目标是很大的，甚至涉及到了对这个世界的本质认知，但此刻他的研究却是很小的，甚至完全围绕在了一种魔药。
这样探索层面的骤降。
反映的是黑格对这个世界，不，应该说是他现在接触的这个“巫师文明”的认知，有了更深层次的革新。
得益于拥有上一世的高度体系化的知识，黑格的视角与其他学徒完全不同。
图书馆中，他看到的不是书。
是文明——巫师文明。
翻开那由万千前人探索而出的巫师之路，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丝毫不比前世科技文明体系，差上多少的巫师文明。
这是一个极为成熟的文明。
立足在这样无比磅礴的智慧高塔之前，黑格第一时间学会的就是摆正自己的位置。
他要学会谦虚。
步入其中，他依旧明白自己的目标是“搞清楚巫师资质到底是什么”，因而……
他看到了典籍上描绘的生命。
是“密文”，是“内域”——
这些都是巫师早已探明的概念。
他承托着手中书典，明明不重，却仿若承载着极为厚重的力量。
黑格愈发谦虚收敛。
眼中的光与火热，也愈发明亮滚烫！
于是，他立足在了前人肩膀之上，将原本的计划缩小、缩小、再缩小……
直到如若尘埃，却可以落到现实的土壤。
便有了今天的筛选实验。
不过，谦虚归谦虚。
那毕竟是对一个文明而言的。
脱离抽象而宏观的视角，重新回落到现实之后，黑格也不会妄自菲薄。
他有他独特的优势，可以说得益于上一世，作为地下世界站在巅峰的研究员——他的研究技能近乎已经点满。
因而摆正位置之后，他也仍能做一些极为独特之事。
譬如眼下。
如果只是普通的细胞实验，即便用的正是黑格自己的细胞，最终筛选出的药剂能让他直接服用吗？
不能。
数十万亿细胞才能构成一个人体。
如此数量级之下，细胞和人体……
能一样吗？
但细胞实验纵使有这样的弊端，却也有其相当突出的优势，即——便宜、易于实施。
毕竟黑格有三十五种魔药变体，若是用人来实验，那得消耗多少？
将会是个他根本无法承担的天文数字。
因而，他做不了人体实验，只能用细胞。
普通的细胞实验又满足不了他的要求。
是以，他在其上稍稍做了一点点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