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对酒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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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奇袭

月明星稀。

仙客来客栈门前,魏打更当当敲锣而来:“鸣、鸣锣通告,关好门窗——”

谭逸飞青衫一袭,衣箱一只,在熊二熊三的监视下走出仙客来。

魏打更:“咦?谭老弟?这三更半夜的还出门?”

谭逸飞不答,掏出一只怀表塞给魏打更:“老哥打更起早贪黑,这洋玩意儿想来您用得上。”放低声音,“谭教习的学堂正在兴建,烦请老哥歇工之后代我道贺一声。”

七虎在马上高喊:“结巴,不打你的更,在这发什么呆?谭先生请上马!”

谭逸飞从容上马,看不出表情。

七虎打了个手势:“起队!”

魏打更看着一行人远去,又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手中的怀表,欣喜地揣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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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世章在楼上面色沉郁,看着窗外渐远的车马,直到谭逸飞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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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夜空,静静的群山,静静的圆月。

山路上只听到马蹄和车轮的声音,道旁古木丛生,一行人已出了九仙镇,行至当日吴驴子出没的那座山峦。

七虎提防地盯紧谭逸飞,却见谭逸飞始终气定神闲,七虎有些奇怪了。

七虎:“谭先生,你把我二哥气成那样,现在走了这么远,怎么反倒没话说了?”

谭逸飞笑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七虎:“是不是只有我二哥配和你咬文嚼字,你笑我七虎子是个粗人对吗?”

谭逸飞:“岂敢。七爷声高致远,莫招来山贼才是,还是慎言为妙。”

七虎:“怕什么?我七虎子谁敢劫?你放心,我保你平安!”

谭逸飞看着直肠率真的七虎,心中竟蓦的一热。

七虎:“哎我就不明白了,你又有学问又有见识,就是去京城谋个差也不是难事。干啥非赖在九仙呢?留就留,干啥又非得做酒坊呢?窑坊、砖坊啥不好做。”

忽然两侧林中几只山鹊惊飞,七虎仰头去看,心中刚生警觉,谭逸飞的话又将他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谭逸飞:“酒坊,一则是家父遗命,谭某为此遍寻名师终于学有所成,七爷对大队长尚忠义不二,何况生身父母的养育大恩呢?”

七虎若有所悟。

谭逸飞:“二则嘛,做生意贵个稀字,九仙镇没有酒坊就是个绝好的时机,外镇酒进镇要加上五分运税,而我却会让利五分,这一来一去就是十分利,这不是对全镇父老都有好处吗?”

七虎:“对呀!”

谭逸飞:“三则,水乃酒之血,九宫湖水是酿酒的上佳源泉,等咱的酒坊出了酒,也给九仙镇添了一道本地特产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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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真是说到了根儿上。太白诗云“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酒的主要成分就是水,而水中的各种物质,均与有益微生物的生长、酶的形成和作用,以及醅或醪的发酵直至成品酒的质量密切相关。水质不良会造成发酵迟钝、曲霉生长迟缓、曲温上升缓慢、酵母菌生长不良这些状况,从而影响呈香物的形成,还会造成口味苦涩,甚至出现异臭、变色和沉淀。故此,正所谓“名酒产地,必有佳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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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虎越听越对:“说的是呀!听说原先咱九仙镇就是以酒闻名,现在倒好,全是外来酒,真丢面子!谭先生,你的生意经说的都对,但既然大哥二哥容不下你,我也只有奉命行事啦。”

谭逸飞不在意地一笑:“无妨,要不是七爷问起来,个中苦涩我也不会说。七爷夜黑而行,不会专为赶我出镇吧?”

七虎:“你不都看到了,我在护商嘛。谭先生,你这么聪明,猜不猜得出这是什么货?”

谭逸飞:“黑货。”

谭逸飞说得轻轻淡淡,七虎却听得立时心惊。

七虎:“你怎么知道?”

谭逸飞:“黑夜押货不是黑货嘛,哈哈……”

七虎哭笑不得:“都说秀才矫情,这话一点儿都不错!”

谭逸飞:“玩笑一句莫怪莫怪,不过,这黑夜赶路七爷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七虎:“怕啥,这条路我走了几百上千趟,闭着眼都走个来回。”

话音尚未落,“啪啪啪啪”密集地枪声平空响起,山鸟惊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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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两边的山上刷刷刷滑下石子泥土,马儿惊嘶,扬蹄四散,山防兵丁们控制不住,掉下马来。

七虎打马急转,冲天鸣枪:“都稳住!都给我稳住!”

抬眼望去,两侧坡上黑压压的林叶间人马影动,支支枪口瞄准了七虎车队,形成夹击之势。松动的泥土继续滚下来,发出“刷刷”声。

七虎有些紧张:“在下九仙镇七虎,山防宋大队长的手下,请教兄弟们的名号……”

没人回答,只听猛烈的枪声已在山谷里炸响。

枪声,马啸声,人叫声混在一起,七虎的马队瞬时被打乱。

七虎控制不住局面,只能往道旁闪,“砰砰”几声乱枪打中七虎的腿,他一下摔倒在地,滚到一块大石后面。

七虎:“在下七虎。请报名号!”

回答他的只有人影绰绰,枪声阵阵。

“啪”的又一枪击中七虎,七虎大叫一声滚到草丛中,枪声更加猛烈。

七虎的手下们慢无目的地放枪回击了几下,都逃散而去,山腰上的枪支喷着火舌,受惊的马狂奔着跑向远处。

七虎想抬头观察,子弹打在草丛中,压得他抬不起头。

如此半个时辰,枪声才渐渐稀少,明月下,山谷中又渐复平静。

七虎想动一动身,伤口的巨痛使他不由大叫,旁边的一只手急速捂住他嘴,一人趴到七虎的身上,将他压倒丛中,并举手示意:“嘘——”

七虎睁大眼睛,惊异地看清面前正是谭逸飞,渐渐不再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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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山路上传来齐唰唰的军靴声,令人心惊的军靴声!

只听到有士兵道:“报告!这里有两车黑货!

一个云南口音的军官道:“拉走!清理现场,不留活口!”

士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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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车轮声响,七虎暗道不妙,两车烟土定然被这帮军匪劫去了。不及思索,草丛中突然传来枪拨草声和零星的枪响,显然一些人正在检查留没留活口。

军官:“那个领头的刚才说的什么镇!”

士兵:“九仙镇!”

军官:“好,兄弟们,休整三日,占领九仙镇,扫他全镇的黑货!”

士兵们:“是!”

七虎的心强烈地跳起来,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上心头。这百里山路他趟了十年,吴驴子都被他打得不敢冒一下头。今夜是什么队伍这么厉害,如此多人马偷袭竟然没有一点声息,显然训练有素,莫不是兵患到了本地了吗?果真如此,山防真是遇到了劲敌,他们说是三日后攻打九仙,但若只隔一日便去偷袭怎么办?大哥二哥对此一无所知,只盼熊二熊三刚才逃了出去,赶快回镇吱会一声才好。

谭逸飞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身上,两人的位置在山坡偏下,夜色中不容易被发现。

零散的枪声近在耳边,七虎的心几乎跳了出来,“砰砰”响了几声后,又向别处寻去。

七虎松了一口气,只觉头晕得厉害,渐渐得一切越来越模糊,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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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蒙蒙的街道,早起的小店点燃的炉火在屋檐下隐约闪烁。

魏打更收了锣:“得嘞!又一天!”

一摸口袋掏出那只怀表,又心爱地瞅了半天,受人之托自然忠人之事,本不经过谭稚谦住处,现下他绕个大远也必去替谭逸飞将话带到。

刚拐到学堂所在的巷子,几个衣衫带血的人一瘸一拐跑了过去,熊二熊三也在其中。

魏打更吓了一跳:“杀,杀,杀……”

钱老板从茶馆出来:“杀什么杀?结巴,看戏看傻了吧?”

魏打更:“杀人啦!”

钱老板和路人哈哈大笑,魏打更却怀着紧张和看热闹并存的心情,返身追在熊二熊三后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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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走了谭逸飞,缪世章的办公室亮了一夜的灯,他从未如此不放心过,按说吴驴子被灭一路更加安全,又只有两辆大车极为轻便,但缪世章就是一夜未眠,难道是因为其中有个谭逸飞吗?他被赶出镇了还会起什么风浪不成?

缪世章尚自忧心,又立即被进来的熊二熊三吓了一跳,眼前的两人衣发焦黄,挂彩的地方还流着血迹,慌乱地向他禀报了遇劫的遭遇。

缪世章紧张问道:“谁走的风声?有没有看清劫货的是谁?”

熊二:“没有啊。掌柜的您是没看见,‘啪啪啪啪’漫山都是枪子呀,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那火龙照着身上追呀,少跑半步,这条命就回不来了。”

缪世章一惊:“这么多武器?”

熊三劲儿点头:“半点不敢扯谎,那枪多的咱三个山防大队都比不过。”

缪世章:“虎子呢?”

熊二熊三心提到了嗓子:“怎么?七哥还没回来吗?”

缪世章大惊,强稳心神:“你们先去找安郎中包扎,就说是操练的时候枪走了火,别的不要多说!”

两人匆匆告退。

缪世章翻出了些药棉,也急急出了客栈大门,刚想拦一辆包车,就见七虎的马从街上跑来,仿佛是来回报主人遇险的消息,缪世章更惊,上前拽住缰绳,上马而去。

魏打更喘着赶到,惊见缪世章已骑马奔远:“缪、缪、缪……”

童铁匠吃着根油条经过:“妙妙妙,妙什么妙,结巴,还没醒呢?”

魏打更:“你知道啥,出大事啦!哎哟,我先去找趟谭教习,等回来再和你们说。”

魏打更跑远,童铁匠和路人均看着他背景哈哈大笑,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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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本是一座土地庙,大乱后宋府在九宫山建了座更大的城隍庙,此地便渐渐荒废,缪世章便将新学堂改建在此,宗英这才高兴。

工匠们开始修缮,小工们粉刷着外墙,谭稚谦里里外外地忙着。

谭稚谦:“这是尊师孔圣人像,请千万小心轻放……”

宋宗英当院下马:“这地怎么样,不比那废地好一百倍呀!”

谭稚谦迎出:“大小姐来了。”

宋宗英将一大包东西塞给谭稚谦:“新学堂新气象,给你做的新衣裳!”

谭稚谦一惊:“这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宋宗英:“有什么不可?你还总穿着这身旧袍子教课啊,再穿都成叫花子了。”

谭稚谦:“言过了言过了……还请大小姐收回,稚谦心领就是。”

两人推来推去,谭稚谦的手碰到了宋宗英的手指,两人都脸一红,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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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打更急慌慌地赶来:“缪、缪、缪……”

谭稚谦更窘:“魏大哥取笑了。”

魏打更越急越说不出来:“缪、缪、缪……”

宋宗英:“妙什么妙,你还没完了,我做学生的送先生一件贺礼不可以啊?”

魏打更:“我是说,缪、缪爷,骑了七爷的马出镇了。”脸色一白大叫,“妈呀!七爷的马!”

宋宗英:“魏结巴,发疟子呐!”

魏打更:“不是,七爷昨、昨天夜里和谭老弟出镇到现在都没见个人影,怎么反、反倒是马回来了?

谭稚谦:“逸飞兄前几天便有离镇之意,竟然走得这样悄无声响吗?稚谦理应拜别才是。”

魏打更:“哪有功夫拜别呀,走得特急,就和我交待替他给你学堂道个喜吧都没能说上两句。哎我魏、魏大胆应承的事可是办到了啊,特意绕个大弯来你这儿呢,要不也不能看到这吓人的事啦。”又一惊,“不好,真出事了!”

宋宗英心嗵地一跳:“别来这一惊一乍的!到底什么事啊?你刚才说七虎子的马怎么着啦?”

魏打更:“天刚亮我就看、看见熊二熊三他们一身是血的打东边过来,他俩昨晚和七爷一块出的镇,他们都、都回来了,七爷呢?缪爷八成是找七爷去了?”

宋宗英心惊:“什么呀就一身是血?一会七虎子一会缪世章的,乱七八糟!结巴,昨晚见鬼了,跟这胡编!”

魏打更:“胡编就让我变、变成蟹子给你煮——着吃,不信你去问熊二熊三他们,我看见他们进了安郎中的医馆了,那、那血了呼啦的真吓死个人呐!”

宋宗英有点着急:“不是山防真出事了吧!”

宋宗英跃马而去,谭稚谦想叫又没叫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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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时到了安氏医馆,只见包扎了纱布的熊二能三刚从里面出来,宋宗英立刻一脸严肃挡住他们。

熊二一惊:“大、大小姐?”

宋宗英:“怎么变成魏结巴了,说!昨夜里和七虎子出镇,出什么事了?”

熊二:“没,没什么事,就是,哦,车翻到沟里摔了,七哥让我们先回来治治伤……”

熊三:“哦,是是是……大小姐,这护商哪有没挂过彩的呢,您甭担心,我们先走了啊。”

两人正想溜走,就听身后“啪!”地一声清脆马鞭响起。

宋宗英:“胡说!翻车翻到火堆里了,头发都翻没了?你们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你们眼里只有我哥是不是?”

熊二:“不不不不,绝对不是……”

熊三:“大小姐,您高抬贵手,千万别告诉大队长呀,求求您了。”

熊二制止不及:“三儿!”

宋宗英又“啪”地甩了一下马鞭:“还不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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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山间空气清新,草香传来,小鸟啾啾叫着。

草丛中保持着一上一下的两人,一滴红色的液体流到七虎脸上,接着又是一滴。

七虎缓缓睁开眼,看到晕在他身上的谭逸飞,英俊的面容煞白。再一看,子弹从后射入直穿谭逸飞左肩,血不停地滴下来,滴在七虎的脸上。

七虎大惊,继而是深深地感动,虎目中盈满泪水,他忍着满身疼痛尽量小心地将谭逸飞平躺在草丛上,撕下自己的衣服给谭逸飞包扎。

“哧——”的扯布声惊动了谭逸飞,他虚弱地睁开眼:“七爷……”

七虎大喜:“谭先生谭先生,你醒了,醒了就好!”

谭逸飞:“七爷,你,还好吧?”

七虎的泪夺眶而出:“我没事我没事,谭先生,你,你为了救我,挨了一枪都一动不动,你……”

谭逸飞淡淡一笑:“没事就好,出门在外,本该互相关照的。”

七虎:“谭先生,我带你回镇上,我请最好的朗中给你治,我,我……”

看着谭逸飞越来越苍白的脸,七虎说不下去了。

谭逸飞:“大队长是容不下我的,七爷,谭某怕是,怕是……我有一事相求。”

七虎:“你说你说。”

谭逸飞艰难地指了指衣襟,七虎赶快去摸,是一封血浸的家书和一本酿酒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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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书上苍劲字体“逸飞吾儿,为父于病榻前著此嘱,自知将至大限,故此信非比往常,字字殷殷,飞儿定要切切思存。我谭门酿酒史延百余年矣,至太平之乱,天下土崩,我谭门酒业自此连遭重创,至为父已难支持,为父虽一生为此奔波,无奈力尽于此,惭愧终生。唯寄望吾儿重振家业,复我谭门佳酿。此途艰难,勿空谈而不顾实,勿兴不急之务弃固有之术,儿定切记,使我谭门酒业重见天日,果真如此,爹娘九泉得安矣。是所至嘱。父笔乙丑年四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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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虎虽认字不多,也知此信极为重要,越看手越抖:“这是,这是老爷子的……”

谭逸飞点点头:“这是家父临终遗命和我平生所学,谭某在九仙镇无亲无友,七爷今后要是遇到酒行中的同业,还望把这个交给人家,或许会有些微用途,也可了慰我平生之愿……”

七虎早已是泪流满面,只一个劲拼命摇头:“你不会有事的,谭先生,我一定带你回镇,谭先生,谭先生!”

谭逸飞的声音越来越轻:“异乡异客一寒衾,孤烟从此隔音尘……”

谭逸飞头一歪,诗已断。

七虎大叫一声,号啕大哭,哭声响彻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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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缪世章打马急驰,几次险些从马上摔下,前方仿佛传来哭嚎,他紧张地握住缰绳,一堆山石阻住去路,道上是昨夜的狼籍,弹壳四散。

缪世章下马,警觉地四下寻找着:“虎子!虎子!”

哭嚎声不再听到,四下一片寂静,嶙峋的山岩上阵阵山风吹过,显得越发瘆人。

突然草丛中传来簌簌声,缪世章俯身躲到一株树后,只听粗重的喘气声越来越近,一人艰难爬行的声音。

缪世章眼睛一亮,赶快跑上前去拉:“虎子!虎子!”

疲惫的七虎闻声一震:“二哥!”

缪世章:“别说话,先上来。”

缪世章拼命拉七虎上来,却大惊几乎松手,顺着七虎的腰带看下去,腰带另一端紧紧拴着一个人的双手,那个昏迷不醒的人竟是谭逸飞,昨夜只道此生都不会再见,此人怎会如此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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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虎坐定后大口地喘着粗气,缪世章给他包扎着。

缪世章:“虎子,你拖着他从下面一直爬到这儿?你不要命了?自己只剩下一口气,还管他!”

七虎:“二哥,不是我救他,是谭先生救了我……救了我……”

缪世章:“他救你?他一个公子哥救你?”

七虎:“是!我们一到这儿就中埋伏了,满山的枪炮,满山的人影,动作齐齐的,听他们说话就象军队。”紧张地揪住缪世章,“快,赶快回去找大哥,那帮匪兵说,说要占领九仙……”

缪世章:“占领九仙?为何?”

七虎:“为了货,咱的货被他们抓在手上啦,他们以为镇上有的是黑货。哎呀二哥你别问了,快带谭先生回镇上治伤去,让大哥快去侯府搬兵,那些兵匪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呀!”

缪世章诧异:“你让我带谭逸飞回镇?”

七虎:“是啊,一匹马只能驼俩人啊,你们快走,我顶的住。”

缪世章不说话,将七虎的腰带解开丢在一边,腰带离开七虎的身体,谭逸飞不由向坡下滑去。

七虎大惊,一把抓住腰带:“二哥,你干什么?”

缪世章:“我只救我兄弟!”

七虎:“不行,你别管我,一定要救谭先生,他舍了命救的我呀!”

缪世章不再多说,想从七虎手中夺过腰带,七虎死死抓住不松手,缪世章干脆抽出七虎腰中匕首“唰”地一斩,腰带割断,谭逸飞滑向坡下。

七虎痛呼:“谭先生——”

悲痛的呼喊回响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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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一阵蹄声奔近,一条红影飞驰下马,跃向坡下及时抓住了系谭逸飞的腰带。

七虎大喜:“大小姐!大小姐!你站着别动,我去帮你!”

缪世章:“虎子,你不要命了!”

就见熊二熊三飞马过来,见到七虎大喜。

熊二:“七哥!你没事儿吧,可急死我们了!”

七虎:“先别说这个,你们快去帮大小姐救谭先生,快去!”

宋宗英将腰带背在肩上拖谭逸飞上坡,熊二熊三在旁手忙脚乱地相助。

熊二熊三:“大小姐,让我们来吧,这哪儿是您干的事啊。”

宋宗英怒喝:“都给我起开!”

宋宗英将不醒人事的谭逸飞搭到马上,自己飞身上马将他靠稳在胸前,“啪”跃马扬鞭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上马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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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晨光洒在小街上,小街开始热闹起来,卖早点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钱记茶馆已坐满了人,钱老板热情地招呼着,一抬头见三个汉子立在门口,显得风尘仆仆。

钱老板:“哟,客官是外乡来的吧,请进请进,我这钱记啥吃食都有,保您满意。”

汉子甲:“老板,随便来点什么都成,要快!”

钱老板:“好嘞!现成的包子这就给你端来。”

说话间,伙计已将一大笼包子摆上桌,汉子们狼吞虎咽起来。

钱老板:“慢点慢点三位,包子管够。看这样三位这是有急事啊?”

汉子乙:“能不急吗?再不急就没命了。”

此话一出,吃客们都惊讶地看过来。

汉子甲:“看什么?以为我们犯了命案不成?”

钱老板:“不敢不敢,再给您上三碗粥?”

汉子甲“哼!”了一声,却见周围的人们都不吃了,越发惊疑地看着他们。

汉子丙:“嗨,哥,既然碰到了,就告诉这老板算了,也好让人家有个功夫拾掇拾掇逃命呀。”

钱老板一惊:“怎么?客官,钱某一向和气生财,从没得罪过什么人呀。”

汉子丙:“不不不,不关老板您的事。老板,如今各地都闹兵患你知道吗?”

钱老板:“当然知道了,自打辛亥年那一枪把皇帝老儿打下了龙椅,这世道就没消停过。”

汉子乙:“就是就是,现在国民政府要四处夺权,和地方上的大帅闹得不可开交,这原本就在各地占山头的流兵又都趁乱起来啦,到处的抢地盘呀。

汉子甲:“过一镇杀一镇,都灭了十几个镇子了,鸡犬不留,那帮当兵的狠着呢!”

汉子丙:“我们还说往这边逃命呢,谁知昨儿夜里还是撞上了兵匪,那枪打的满山火龙啊,估摸那趟走镖的肯定是没命了。幸亏我们脚快,不然……”

汉子们掀了掀衣裳内襟,满是被溅上的血迹和枪孔,众食客大惊。

汉子甲:“成了别说了,吃完赶紧走!听说这九仙镇有山防,用得着咱在这瞎操心吗?”

汉子乙:“一个土山防能有几杆枪,能挡得住成百上千的营队吗?”

汉子丙:“是啊,离这儿也就十几里,说杀可就杀过来了。”

汉子甲:“你有完没完?看人家吃得好好的,没事也被你吓出事儿来了。”

汉子甲拿起包袱大步走出茶馆,另两人赶快跟上。

钱老板和吃客们均面面相觑,就见魏打更愣愣地站在门口。

钱老板:“哎哟结巴,吃饭就进来,是不是被那三个外乡人吓着了吗?”

魏打更:“吓、吓、吓……”

本来提心掉胆的人们“哗”地一下全笑了出来。

魏打更:“嗬,我说句话看是谁吓着了?告——诉你们,那、那三个外乡人说的都是真的!我亲眼瞧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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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刚缓过点神儿的人们又都陷入恐慌中,全被吸引到桌前,魏打更更是越发夸张。

魏打更:“天刚亮,就见那熊二熊三丢了魂似的跑回镇,衣服上都是枪、枪、枪眼,那血流的,头发眉毛全烧成个秃蛋,你们想啊,七、七爷那是什么身手,这回愣是没回来,就让那马回来报信了,连缪爷和大小姐都去了……”

刘二豹一脚进门,一听来了兴趣:“哦?七虎子竟然也有失蹄的时候,那到真要去瞧瞧。”

钱老板:“哟,刘团总大驾光临,快请坐快请坐,柱子,快给刘团总上包子,快!”

刘二豹将笼屉一推,兴灾乐祸地招呼手下上马而去:“回来再吃!咱先看看七爷的威风去!”

魏打更:“呸!什么东西,早晚被人煮了!”

钱老板:“结巴,你说的都是真的,真有这么吓人?”

魏打更:“你们爱信不信,不——信啊,等着和、和谈家一样吧……”

谈家二字更令食客胆颤,“咣啷”有人竟将碗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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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田升商行内,柴日双正眯眼看着手中的罂粟苗。

账房敲门进来:“老板,货没到。”

柴日双:“没到?你是怎么交待下去的?”

账房:“派去的人刚回来,说是昨夜九仙镇外响了一夜枪,路也被封了,不知出了什么事。”

柴日双想了想:“备车!”

账房:“您要去哪儿?”

柴日双冷笑:“哼,亲自去找宋宗祥提货!否则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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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匹马奔驰着从东门进了九仙镇,一前三后,众人纷纷闪开。

宋宗英抱着谭逸飞一骑当先,昏迷的谭逸飞完全靠在了宋宗英怀中。

众人见了均是目瞪口呆,悄声议论开来。

“看,宋大小姐抱着个男人,嗬,这大白天的可真羞死个人。”

“是啊,镇上哪儿家的丫头敢这样,就是丽香楼的姐儿也没人敢大白天就这么搂在一起的。”

“还搂得那个紧,哎!有伤风化呀有伤风化……”

谭稚谦也很是讶然地看着宋宗英的马飞过,周围人的议论越来越听不下去。

谭稚谦:“大小姐知书识礼,此事恐是另有隐情……”

正说着,三匹马又跑过,缪世章扶着满身是血的七虎,熊二熊三衣服上也满是血迹,眉发被烧得黑黄,一身狼狈。

“哗——”镇民们大惊,慌慌然的叫嚷声四起。

“真让魏结巴说中了,山防遇上兵匪啦!”

“连七爷都被打成个血窟窿,咱们还有命活吗?”

街上乱成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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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府门,宋宗英却不下马,而是直接打马走了跨院,一路急急道:“小生子,快去请安大夫,快去快去!”

缪世章扶着七虎进府,就见跨院客房前,宋宗英正要去背谭逸飞下马。

缪世章忙道:大小姐,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让下人来吧。”

宋宗英正憋着一肚子气:“授受不亲?总比你居心叵测光明一百倍!”

缪世章一惊:“大小姐何出此言?”

宋宗英冷笑一声:“哼,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自以为学问大,镇上谁都不如你,前两年来个了谭教习,比你样貌好比你学问好,我愿意和他学怎么样?你就看着不顺眼,对谭教习总是不阴不阳的,还挑唆我哥要把他的学堂建到谈家坟地上,你安的什么心我还不知道吗?”

缪世章一怔:“我怎会是那种嫉贤妒能的小人。”

宋宗英:“这且不说,现在又来了个谭先生,为人大方,学问见识更不知道比你高明多少倍,你就三番两次在人家酒坊的事上坐腊,是个姓谭的就都和你有仇啊?人家一让再让,你倒好,非要置人于死地,缪世章,你也算是个读书人,这么阴损的事你也做的出!”

缪世章被震得身子一晃:“大小姐!您怎么能,怎能如此中伤我!”

谭稚谦正巧进院,见此一幕不由呆住。

宋宗英:“谭教习,来得正好,快帮我把谭先生抬到客房去。”

谭稚谦忙上前帮忙,和家丁将谭逸飞抬至客房。小生子已将安郎中请到,一并进了客房。

七虎:“大小姐,你错怪二哥了。”

宋宗英:“错怪什么?他刚才生生要把谭先生摔下山,你难道没看到吗!”

对此七虎自然无话可说。

宋宗英:“再说,谭先生好端端的走什么夜路,只有心术不正的人才干这夜黑风高的事!”

“啪”缪世章心中似又被抽了一鞭:“我现在不必多说,日后大小姐定会明白我的苦心,我,我这都是为了宋氏一门。”

宋宗英:“为了宋家?你们私卖烟土也是为了宋家?”

宋宗英一声娇喝,令所有人均神色一变。

七虎心惊:“大小姐,这事,这事不干二哥的事……”

宋宗英:“哼!满口的礼义忠信,却背着我哥做这种下作事,你们就是这样对的起宋家的!”

宋宗英气呼呼去了客房。

缪世章站立不住,一手扶在了墙上,眼睛直直的,呆立一阵,喘息越来越粗重,终于站立不住,一跤跪在了墙边。

七虎急得大叫:“二哥!”

缪世章悲呼:“苍天可鉴,我缪世章对宋氏若有二心,就叫谈家那把火也烧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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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进入山间,两侧怪石高耸,密林葱郁。

刘二豹一心要看七虎的笑话,带了几个人驰来,却不知早已和七虎一行错过了岔路,七虎早已被救回镇上,刘二豹却还在深山中转悠。

忽听林中“呯”的一声枪响,众人不由勒马四望。

刘二豹:“哪儿来的枪?”

小队长:“团总,咱们走了这么远也没看见山防的人,要不咱回吧。”

刘二豹:“胡说,我就是要看看他七虎子被打成个什么熊样,哼,他也有今天!”

小队长:“昨天刚出了兵匪他们还能走这条路吗?别是转小路回去和咱岔开了吧?”

刘二豹有些犹豫,就见一队人马冲下山,“砰砰”迎头就是几枪。

刘二豹大惊,“妈呀”一声回马就逃,团丁忙跟着逃蹿。

“轰轰”大队人马追在后面,尘飞蹄扬中大喊雷动,枪声回响在山间。

枪声惊得飞鸟乍起,林叶飘簌,宋宗祥附近山头已转了一圈,本寻着一头豹子前来,却听得山下枪声越来越响。

宋宗祥一震,往山下看去,就见刘二豹和几个团丁没命地往前打马,几人衣服上好几个枪眼。后面一阵呼喊声,尘土飞扬中,远远似有人马追来。

刘二豹和团丁抱头鼠蹿地跑过,宋宗祥从山上斜次里冲下来拦在路中,抬手对着远处就是阵扫射,对方回了阵枪停住。

对方声音远远传来:“别中了埋伏,撤!”

烟尘中人马声渐远,刘二豹惊恐万分地回马看着,吓得说不出话来。

宋宗祥轻蔑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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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斜照画梁,几上洋钟已过去两个小时,客房中人均摒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帐后还在治伤的安郎中。

“嗒”一只带血的子弹放入小碟中。

谭逸飞躺在帐中昏迷不醒,安郎中小心给他包扎,撩开帐子走出来。

宋宗英忙问:“怎样怎样,他还活着吗?”

安郎中点点头:“真是命大,差一寸就伤及心脉,那老朽可就回天乏术喽。”

谭稚谦大大松了一口气:“吉人自有天相!

小生子端来水盆,谭稚谦接过:“我来吧。”

宋宗英:“小生子,伺候安大夫到前厅开药去,安大夫您可得好好歇歇。”

安郎中答应一声,被小生子送出门外。

谭稚谦轻柔又仔细地给谭逸飞擦着血污,宋宗英走上前,有些扭呢。

宋宗英:“我……我带谭先生回来,全镇的人都看见了,你,不会怪我吧?”

谭稚谦:“大小姐说哪里话?我佩服还来不及呢,红妆单骑涉险救人,这哪儿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宋宗英心花怒放:“可是缪世章说,说,男女授受不亲……”

谭稚谦:“人命关天,怎么能如此拘泥于礼教。”

宋宗英更是高兴:“我就说吧,你就是比他高明!”

说话间谭逸飞血迹已被擦净,谭稚谦小心地给他换上一身睡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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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宗英在帐外等了一时,见小生子端药进来,忙上前接过,亲自端到床边,看着静静睡着的谭逸飞。

宋宗英:“嗬,还真没这么仔细照着面,现在一看,谭先生真是个美男子呢。”

谭稚谦咳了一声:“非礼勿视。”

宋宗英心下一甜:“这会儿又讲起礼教来啦,行,先生不让看弟子就不看。”

谭稚谦不知该说什么,起身看了看天色:“逸飞兄想来已无大碍,我先告辞了。”

宋宗英:“马上开饭了。”

谭稚谦:“多谢大小姐,已经打扰了一天了,我该去学堂看看了。”

宋宗英:“和你说了几百遍,你能不能不叫我大小姐呀?叫我宗英不好吗?”

谭稚谦:“怎可失了礼数。稚谦告辞。”

宋宗英:“又是礼数!”眼睛一转,“哎,你一走,这屋里就我和谭先生两人,我们孤男寡女,你不管礼数不礼数了?”

宋宗英大眼睛盯着谭稚谦,天真奔放的笑容中有几分咄咄逼人。

谭稚谦只觉脸红心跳:“逸飞兄是谦谦君子,又伤得这么重,自然,自然……”

“哈”帐中一声轻笑,将原本不自然的两人惊得更是脸红。

宋宗英跑上前就要一把撩开帐子,谭稚谦甚觉不妥,忙去拦,一急之下却拽住了宋宗英的手,赶快放开,两人都觉心砰砰跳。

就见帐子从里拉开,谭逸飞正挣扎欲起,一抚肩头又没撑住,倒下。

谭稚谦赶快将他扶住,轻轻放躺:“逸飞兄刚刚醒来,快别动。”

宋宗英:“是啊是啊,安大夫说就差一寸,菩萨保佑,你可是捡了条命呢。”

谭逸飞一笑;“捡条命实属不幸中之大幸,惊扰了二位反倒是不该中之大不该呢,哈……”

谭稚谦:“逸飞兄说笑了,我们……我们……哦,逸飞兄现在有何不舒服的地方吗?”

谭逸飞:“嗯。”

谭稚谦赶快问:“有什么事用得到在下,但凭吩咐。”

谭逸飞:“昏沉沉的好象听大小姐说起吃饭,顿觉饥肠辘辘。”

宋宗英:“哈,原来是为这个,你们等着!好好照看谭先生!”

两人看着宋宗英兴奋地跑出去,又一对视,谭逸飞嘿嘿笑着,谭稚谦顿觉甚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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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晚照,东门外又是一队人马归来。

“嗒嗒嗒嗒”宋宗祥一马当先,刘二豹灰头土脸地跟在后面。

镇上的人见之又惊声一片。

“看啊,宋大队长回来了!”

“瞧刘团总身上那枪眼儿,莫不是团防也被兵匪打了?”

“呀!兵匪真要来劫镇啦——快回去收拾逃命吧——”

街上人们惊慌四散,宋宗祥一路骑过,不由皱眉,直奔山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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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大厅,宋宗祥坐于主座,刘二豹心惊肉跳跟进。

刘二豹:“谢大队长相救。”

宋宗祥:“都是九仙镇的能看着你被人打成筛子?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这儿动手?”

刘二豹:“嗬,不知哪来的好大一群兵匪,昨天把七虎子的货劫了,我就说带人过去看看,谁知道进山没一会功夫,就被那帮兵匪给打出来了,一直追出我十多里来。”

宋宗祥浓眉一挑:“真是军队?

刘二豹:“可不,我看的真真的,一水儿的军装。还有更邪门的呢,早上魏结巴碰上了三个外乡人,他们说国民政府又和谁争兵权了,也管不了这些兵匪了,由着他们性子抢地盘呀,那是过一个镇灭一个镇,活脱脱一个鬼城。”

宋宗祥:“刘二豹,你好歹也是个团防队长,怎么倒长了个兔子胆呢?”

刘二豹:“是我亲眼瞧见的呀,那满地的枪子壳,不知道人家有几百条枪呢,我这几十条枪算什么,就是您山防不也就二百多条吗?

宋宗祥:“成了!赶快回去调结人马配合山防。”对手下道,“传我的令,通知山防大队全体集合,各哨卡加强防范。”

手下:“是!”

宋宗祥问了问七虎的情况,都道正在府上养伤,宗祥也不多留,出门打马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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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院,便看到熊二熊三用个大椅子抬着七虎穿过廊子,七虎腿上缠得象个萝卜,疼得咧嘴。

宋宗祥忙道:“虎子!”

七虎吓了一跳:“大哥……”

宋宗祥:“我都听说了,真是军队干的?”

七虎:“象是,要不我能挂彩,真窝囊!”

熊二将一大把子弹壳拿给宋宗祥看,宋宗祥皱起了眉。

七虎:“大哥,我听他们说三天后要占领九仙,咱是不是从侯府搬点救兵?”

宋宗祥:“远水能解近渴吗?侯府驻地就是快马三天也赶不来啊。对了,你昨晚去押什么货了,谭逸飞怎么和你在一起啊?”

七虎:“大哥,你千万别再赶谭先生了,他为了救我,那枪差点打到要害上吭都不吭一声,好不容易救过来,你可不能,可不能……啊!”

七虎急得伤口迸裂,痛苦声大叫。

宋宗祥:“好好好,他在府上养伤便是。你不回屋瞎跑什么呀?”

熊三:“七哥不放心谭先生,非要过那屋看看。”

宋宗祥:“胡闹,伤成这样还不歇着,送回去!”

七虎嚷着要去看谭逸飞一眼,又不敢不听宋宗祥的,直到小生子来报说谭逸飞已无生死大碍,七虎这才嘟囔着被送回房去。

宋宗祥略思片刻,打算去仙客来找缪世章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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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班收工回来,就见街上三五成群聚着议论纷纷的人们,人人神色慌张。不时有人迎上来向魏打更打探消息,魏打更眉飞色舞卖力地讲演。

沈凤梅坐在包车上一路看过,行至仙客来客栈,众人在院中收拾起道具。

宋宗祥正好打马到此,进院道:“沈班主刚收工啊,这些日子生意怎么样?”

沈班主:“哟,给大队长见礼!托您的福,乡亲们都捧场呢,我还真怕把凤梅累坏了。”

宋宗祥:“哦,回头让人来我府上拿几包参茶给沈老板,西洋玩儿意,对嗓子有好处。”

沈班主:“哟,我替凤梅谢您的赏。”

宋宗祥:“嗯,你忙吧。”

宋宗祥有意无意地走到沈凤梅身边,沈凤梅向他福了个礼。

宋宗祥:“戏是唱不完的,也得注意点身子。”

沈凤梅:“谢大队长。大队长……我听街上传得纷纷扬扬,好象九仙镇要出什么事似的。”

宋宗祥:“捕风捉影何足信,你只管唱你的戏,真要有什么事有我护着。”

沈凤梅心中一动:“凤梅不希望大队长和九仙镇有任何闪失。”

宋宗祥笑了,看得沈凤梅心跳起来。

沈凤梅:“我,我是觉得能在九仙立个码头不易,不想再四处飘零。”

听着沈凤梅有些言不由衷的话,宋宗祥又盯了沈凤梅片刻,仰天一笑走向缪世章的办公室去了。

沈凤梅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樱唇,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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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世章坐在案前一动不动,房间已暗,却想不到要开灯。

他脑中闪现着宋宗英声色俱厉的样貌,顿觉心如潮涌,不由喃喃道:“我的心思你知道?你又知道什么!”

“啪!”缪世章一掌拍在案上,急喘着起身,不经意中看到镜中的自己,三十出头已皱纹上额,悲愤颓然更添苍老。

敲门声响起,宋宗祥在门外道:“世章!”

缪世章赶快整理思绪,前去开门:“大队长?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快坐快坐。”

一把子弹壳放在桌上,缪世章向宋宗祥细说了山中所见所闻,宋宗祥在房间中度着,二人均忧心冲冲。

缪世章:“这事来得太突然,还没摸清楚对方的底细。”

宋宗祥:“我看街上的人都像慌了神儿似的,本来就虚实不明,这个时候更不能谣言滋事让全镇大乱。”

缪世章:“大队长说的是。虎子和刘二豹都说对方颇具威力,我们还是早做对策才是,侯府那边?”

宋宗祥:“我已经给元钦打过电话了,他调派一下就过来。但咱们山防二十年的经营,不见个真章,未免显得太不堪一击了。”

缪世章一惊:“大队长要出兵,不可不可!我们还是想个稳妥的法子才是。”

二人又商议半晌,仍无甚好对策,只得先回府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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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一弯月牙,已是戌时,院中灯火明亮,宋宗祥却心事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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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进房,惴惴不安的梁嘉琪赶快将怀抱的三娣放在床上,起身上前。

梁嘉琪:“你可回来了,你听说了吗?外面到处闹兵匪,就要洗劫到九仙了。”

宋宗祥皱眉:“怎么你也跟着疯传,还越传越没边了。”

梁嘉琪:“我担心你呀,连七虎兄弟都丢了半条命去,你,你……”

宋宗祥:“我就是子弹堆里出来的能有什么事?让孙妈收拾一下,你带着孩子先去娘家避避。”

梁嘉琪:“让孙妈带孩子去吧,我不走,我要跟着你。”

宋宗祥:“跟着我?枪子儿可不知道你是宋大队长的夫人。”

梁嘉琪柔中带坚:“但我知道!山防大队长先把自己的夫人送走了,这让镇上的人怎么说,他们不是更慌了吗?你可以为了九仙不要命,我也可以。”

“轰——”宋宗祥蓦然心中感动,一把将梁嘉琪搂到怀中。这便是嘉琪,永远与他患难与共的夫人,娶妻如此何之幸也,思及此,宋宗祥焦虑之心去之八九,一腔热血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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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到第三日,这日晨光朗耀,山防的场子依旧在加紧特训。

熊三跑进山防大院:“报告!十五里外有大批军队向九仙镇进发。”

宋宗祥一惊:“哦?看清楚了?”

熊三:“看清楚了,是军队,穿得和侯府的军服一样,都拿着枪!”

宋宗祥:“三日之言竟是真的。列队!”

忽啦啦,兵丁们整整齐齐地列队。

晨风掠过,宋宗祥巍然而凝重,侯府援兵尚在途中,九仙已不容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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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树飘香,花飞满院。

谭逸飞一身白袍正在院中散步,谭稚谦小心地从旁照看。

谭逸飞:“躺了三天筋骨都硬了,啊——终于又重见天日啦。”

谭稚谦:“逸飞兄真是好身体,如此重伤居然都能下床了。”

谭逸飞一笑:“多亏稚谦兄照顾得周道啊。为了我,学堂的事耽搁了不少吧,真是过意不去。”

谭稚谦:“无妨无妨,大小姐分派家人替我督工,修建得很快。”

谭逸飞:“那就好,稚谦兄和大小姐一谦一烈,异曲相谐,真乃一对妙人。”

谭稚谦:“取笑了,稚谦是何等身份,怎敢和大小姐相提并论。”

谭逸飞:“有何不可?世人只是出身不同,本无贵践之分,有哪个是天生的帝王将相,又有谁是注定的贩夫走卒,只要自强不息,必能扭转命运有所作为。”

谭稚谦大为佩服,只听后面传来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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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一看,宋宗英陪着梁嘉琪从后院走出来,梁嘉琪随手拿着一个绣花绷子,显是正在府中散步。

宋宗英:“嫂子,这就是谭先生,就是他救的七虎子。”

梁嘉琪低眉见礼:“谭先生好。”

谭逸飞:“早听大小姐说夫人贤良淑德,今日一见,真是美人如玉。”

这么大胆的夸赞令所有人都一惊,梁嘉琪更是脸红。宋宗英暗赞,这新学之人就是不凡。

宋宗英:“那当然,我嫂子不但人美,还是书香门弟的女秀才呢,看,别人绣花我嫂子绣的可是诗呢!”

梁嘉琪一个拦不住,宋宗英已拿过她的绣绷举给两人看。

谭稚谦:“夫人字字珠玑,令我等叹为观止。”

谭逸飞眉一挑:“为何夫人的诗中满腹心事?

只见绣巾上乃是宋词一首“四张机,朝朝暮暮弄横笛,哀哀怨怨无处依。一处相聚?几多别离,为谁白发髻?”

梁嘉琪颇意外地看着谭逸飞:“先生以字观心,真是不凡。实不相瞒,我,我这几天一直在担心宗祥的安危。”

突然七虎十万火急的大叫着:“嫂子!谭先生!大哥带兵出镇了!

(第六章结束,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