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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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神秘船票和“菲雷机亚斯”号

“早上好!杰里米!”

盛开的月季花朵拒绝了风的邀请轻轻摇着头,一个男孩骑着漂亮的单车在一户屋子的篱笆前停下,年轻的声音有着这个年龄特有的活力,就像所有老人回忆中的那种最晴朗的天空一样美好,“格林太太,早报到了!”

“谢谢你,孩子,”格林太太回答,“你想进来喝杯茶吗?”

杰里米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今天恐怕不行,我还有十几家报纸要送,也许下个周末我可以来。”

格林太太笑着点了点头,接过了报纸。

告别格林太太后,杰里米用力蹬下踏板,他喜欢这样做,因为他觉得这样能显示出他很努力地做一件事。铃铛声渐渐远去,许多奇幻冒险的故事开头通常都发生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早晨(比尔博就是在这样一个早晨遇到了甘道夫,哈利·波特也是在这样一个早晨收到了霍格沃茨的来信)。杰里米一边骑车一边想着自己存下了多少钱,他感到非常愉快,因为他就快攒下第一笔去旅行的费用。他打算在暑假的时候去挪威的奥斯陆旅行,见识见识挪威皇宫、蒙克美术馆、挪威国家美术馆这些当地的地标性建筑。

他很快又送出去一份报纸。杰里米生活的镇子并不算大,只需要两小时就可以把整个镇子走遍,大家把自家的屋子粉刷成自己喜欢的颜色,天蓝、亮黄、米白色等颜色的屋顶在早晨的阳光下闪着温和的光,白色的小篱笆整齐地将草坪围住,这会儿正是大家修剪草坪的好时候,许多人走出家门,向邻居和路上的人打过招呼后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杰里米礼貌地将一份报纸递给一个邻居,收获了他的感谢,问候了几句后马上又赶往下一家。下一家是姓莫林的一家三口,莫林夫妇年龄在40岁左右,有一个比杰里米小一岁的女儿,她在去年也进入了杰里米所在的高中读书。到达莫林家要先经过一个十字路口,路上并没有太多人,杰里米骑着单车,渐渐加快了速度。

很快,十字路口就出现在眼前。

杰里米没有想到,在他早上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盯上了他。这是三个和杰里米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也是杰里米的同班同学,三个男孩都跨坐在单车上,时不时因为他们其中一个人讲的笑话而哈哈大笑。虽然如此,可等待的时间久了,这三个男孩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从这里经过?”比利烦躁地撕扯着一片枯黄的树叶。

“快了。”说话的是史蒂文,他在三人中身材最为弱小,但坏点子最多,这次埋伏起来吓唬杰里米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三人中的夏佐则生得很壮,完全不像是一个高中生应有的个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口:“真希望待会儿他不要落荒而逃,不然就浪费这个美好的早晨了。”

“放心吧,”史蒂文饶有兴趣地盯着晨风一步步推着地上破碎的枯叶前进,“杰里米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熟悉的车铃声终于响起,史蒂文不屑地想,真是一个傻瓜,居然在单车上装一个铃铛,这也太老土了。

车铃声渐渐接近,三个男孩脸上露出了会意的微笑,他们猛地踩下脚踏板,可流露出的威势却像是古代的骑士狠狠拿马刺踢了一下马的腹部,他们呼啸而出。

杰里米根本没有时间反应,单车的前车轮就被比利他们的单车后面拖着的泳圈绊倒。

他狠狠摔了出去,报纸甩出车篮,无力地飞向天空之后重重摔了下来。

比利、夏佐、史蒂文飞快地离开了现场,只留下一阵奚落的笑声。

杰里米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心里不断咒骂着这三个家伙。一个老先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嘴里大喊着:“谋杀!这是谋杀!”他气愤地舞着雨伞,“我都看见了。孩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杰里米愁眉苦脸地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腿给老先生看,可老人看着他流血的伤口担心不已,“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他安慰老先生说。

“我认识那三个坏孩子的父母!”老先生激动地说,杰里米注意到这位绅士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翡翠色眼睛,他说话时伴随着一些咳嗽,显然是得了一场感冒,“我会一一拜访他们父母的!”

“谢谢您。”杰里米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忍痛开始收拾刚刚从车篮里甩出去的报纸。

老先生也弯下腰帮杰里米收拾,在他的帮助下两个人没几分钟就收拢完所有的报纸,他对杰里米说:“你现在肯定没办法按时送完报纸了,我有一辆车,不然我帮你去送几家吧。”

杰里米下意识地拒绝了,可老人却坚持说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制止才造成他受伤的。这真是一个善良的人,杰里米想。于是他充满感激地将几份报纸交给了老先生。

杰里米将最后一份报纸送到贝克先生家的时候比平常晚了十分钟。

贝克先生正在吃早餐,杰里米发现草坪已经被修剪过了,连忙道歉。

“放轻松,杰里米,”贝克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他温和地说道,“我今天早起了二十分钟。”

“谢谢您,贝克先生。”杰里米真诚地说。

“不用客气。”贝克先生说,“你摔伤了?”

“只是小伤,我车子骑得太快了。”杰里米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被戏弄了。

“年轻人,你要小心一些,”贝克先生如同他这个年纪的人一般语重心长地说,又对杰里米发出邀请,“我给你拿点药,你可以留下来吃点东西再走。”

“谢谢您的好意,可是我得马上回去,我今天中午前要赶到爷爷家吃饭。”

“好吧,祝你一路顺利。”

杰里米点点头表示感谢,走出了贝克先生的家,刚将倒在地上的单车扶起来,他就看到贝克先生挺着大肚子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

“孩子!杰里米!你漏了你的东西!”

杰里米愣在原地,不解地看着贝克先生。

“你落下了一封信。”贝克先生将一个蓝色的信封交到杰里米的手上。

“可是这不是我的啊。”

他一脸迷茫,对这封信毫无印象。

“信封上收信人写的是你的名字。”贝克先生提醒他。

杰里米将信封翻转过来,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正如贝克先生所说,这封信确实是寄给自己的。“真是太感谢您了,贝克先生,”杰里米再次对他表示感谢,“我先回去了,祝您今天过得愉快。”

“你也是。”

在家洗过澡之后,杰里米将一片面包片叼在嘴里,用拆信刀拆开了信封。一张蓝色的纸从信封里掉了出来。

杰里米捡起这张纸,看到纸上用黑色墨水写着这么一段话:

你知道这儿有一个人在等你吗?

也许故事还未结束,

如果你想知道结局和答案,那就来吧。

杰里米思考了一会儿,完全没有理解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觉得这个笔迹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看见过。将纸张翻转过来,背面写着登船的时间和地点:1月29日上午9:00,柏妮思港口(弗拉斯港口旁)“菲雷机亚斯”号头等舱09号,他才意识到这是一张船票,但如此简单的一张船票,和小孩子涂鸦的画并无多大区别。

杰里米联系了邮局,邮局的接线员却声明他们从未寄出过这样的一封信,并温和地暗示如果杰里米再对这个问题喋喋不休他们就要报警了。杰里米无奈地放下电话。难道是恶作剧?他很确信自己没有在网上参与什么活动的抽奖,事实上,他的好运气向来少得可怜。这周一,他便发现自己包里的作业本不见了,为此老师叫他的父母来学校一趟,最后他不得不补写了一篇历史课题的研究文章;考试的时候他的笔更是离奇得无法使用了,前桌的讨厌鬼苏珊咧开嘴看着他无声地嘲笑,比利他们可就没这么含蓄了,他们坐在后排哧哧地笑了起来。

杰里米注视着这张船票,越发感到困惑。信封和船票都传来淡淡的海腥味,可以确定寄出船票的人长期生活在海上,但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也许比利、夏佐、史蒂文这一次为了整他下足了功夫。

今天是21日,每个月的这一天是杰里米到爷爷家吃饭的日子。杰里米是在爷爷奶奶家长大的,8岁才回到父母身边,后来他们约定每月21日到爷爷奶奶家吃饭。背上包,杰里米的目光又一次落在那张船票上,虽然心里确信这百分之百是哪个无聊的家伙的恶作剧,但杰里米在即将关上门的时候,一种莫名的力量还是驱使着他跑进客厅将船票塞进上衣的口袋里。

“杰里米,你发烧了吗?怎么一点菜都不吃?”老杰尔看着自己的孙子,海蓝色的眼睛透着担忧。

杰里米一愣,连忙说没有。

“可是你的神情有些恍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杰里米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隐瞒。“爷爷,是这样的……”他认真地说起早晨发生的所有事,说完杰里米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在他心里,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可他竟然把一个恶作剧当真了。

老杰尔沉默了。

杰里米诧异地看着爷爷。

“可以给我看看那张船票吗?”

“当然,它在这儿。”杰里米飞快地拿出了船票。

老杰尔拿起船票端详了一会儿,瞳孔突然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似乎看出了端倪,盯着杰里米的眼睛,老杰尔缓缓开口:“杰里米,你应该去。”

“为什么?”

老杰尔看向窗外,疲惫地闭上眼睛,慢慢说道:“四年前,我也收到过这样的一张船票。可是我没有去。在登船日期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沉入深海,身边是一片黑暗,深海的压力让我很难受,但那不是最让人难受的。一种可怕的悲伤将我吞没,我很难过,仿佛又经历了一遍你奶奶去世时的那种感觉。”

老杰尔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

杰里米的奶奶是一个温柔的老人,她很喜欢烤蛋糕,每次都加大量的糖,尤其是苹果派,一口咬下去,甜到发腻。他从10岁起就不太喜欢到爷爷奶奶家吃饭,因为奶奶总想让他多吃一些,10岁的孩子已经开始明白美丑的定义了,小时候胖嘟嘟的他,没少挨同学的欺负。

“胖国王”的称呼始终令他耿耿于怀。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奶奶的甜点。

杰里米突然觉得手上的苹果派不那么美味了。

“我亲爱的孩子,我知道你认为这只是一个恶作剧,虽然我不知道这艘船要去的是哪里,但我相信,去了那里,你不会后悔的。这张船票,”爷爷的表情突然有些严肃,郑重地将船票放在杰里米上衣的口袋里,“它是上帝的恩赐。”

杰里米不解地看着爷爷,在心里记下了登船日期:八天后的1月29日上午9:00。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呢?杰里米心中隐隐有了期待,他看向爷爷的眼睛,是同自己一样的海蓝色,但其中多了一些沉甸甸的看不见的痛苦,就像被一层雾笼罩着。

弗拉斯港口,上午8点30分。

这里的风很大,互相追逐着,如顽劣的孩童在嬉戏打闹,越接近海岸,风越凶猛,像两队人马在争抢一颗橄榄球。杰里米觉得他就是那颗橄榄球,寒风争相灌进他的衣领,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翻出那张船票,他不确定地又看了一遍地名:柏妮思港口。

来往的人们行色匆匆,似乎对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一切都有了打算。

离开船只有30分钟了,杰里米心里开始着急了,他必须得快点去柏妮思港口。可谁能保证这不是一个恶作剧呢?杰里米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也许爷爷只是觉得好玩,和他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他左顾右盼,深深怀疑比利、夏佐、史蒂文正在商店里的某个橱窗后盯着自己。他实在很难相信他们三个没有这么做的动机,想到这里,杰里米不安地频频转头。也许水手知道这个港口在哪里,杰里米想。在港口,水手是很容易找到的,你只需要找到一家小酒馆。

“先生,你知道柏妮思港口在哪里吗?”

高大的水手低下脑袋看了看这个孩子,从胡须之间冲出的浓烈酒气再次让杰里米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柏妮思?我倒是知道有个姑娘叫柏妮思!就在市中心的旅馆那儿!”水手哈哈大笑,“她能让你三天下不了床,小伙子!”水手补充上这一句,“除了我之外。”他扬扬得意,“莫非你也想去她的港口,小家伙?”他戏谑地看着杰里米。

“抱歉,打扰您了。”杰里米很清楚,水手口中的“柏妮思”和自己要去的目的地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连忙低着头跑开了。

“这张船票一定是个恶作剧!”眼看着发船时间只剩15分钟了,他悲观地觉得自己永远也找不到这个港口了。杰里米恨恨地想着,自己怎么说也快成年了,居然会因为一个拙劣的恶作剧跑了这么大老远,他越想越气不过,便将船票狠狠地扔在脚下,并发泄似地踩了两脚。

“你在做什么!”

声音的主人听起来有些不高兴。杰里米抬起头,眼前是一个黑色眼睛,黑色头发,黄皮肤,五十岁上下的鹰钩鼻男人。他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英气的船长制服外套着一件厚厚的呢子大衣,这个男人朝杰里米靠近了一步,杰里米顿时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狮子盯上的小鹿,“你在做什么?”鹰钩鼻男人又说了一遍。这一次,杰里米明确感受到了他的不满。

“不关你的事!”杰里米掉头就走。

“小伙子!你掉了东西!”一个中年男人喊道。

“送你了!”杰里米头也不回。

“这可不行。”鹰钩鼻男人迈开步子,挡在杰里米的面前。杰里米猝不及防地撞在他的胸口,一下即被惯性带得摔倒在地上。

“你想怎么样?”

杰里米恶狠狠地攥着拳头,本来他就在气头上,这下更是怒不可遏地挥出拳头。

鹰钩鼻男人毫不费力地接住了杰里米的拳头:“我知道柏妮思港口在哪儿,捡起那张船票,跟我来。”

“船票?”杰里米下意识地往身后看去。

“小兄弟,你既然这么不想要这张船票,那就卖给我呗,”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笑嘻嘻地凑上前来,手里拿的正是杰里米丢掉的船票,“多少钱都好说。”

杰里米没有理会这个小偷模样的中年男子,反而一脸挑衅地看着鹰钩鼻男人:“你信不信我把船票卖给他?”

鹰钩鼻男人淡淡地说道:“这是你的权利,你如果想卖掉这张船票我当然不反对,我只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杰里米盯着他,鹰钩鼻男人同样注视着杰里米,这个男人有一张略显粗犷的脸,但皱起眉来又很英俊,虽然衣着并不华贵,一举一动却像是从画中走出的贵族。他本想报复性地卖掉船票,他相信得来的钱可以补上旅行费用的窟窿,可是正当他想这么做时,脑子里一闪而过老杰尔那双充盈着渴求的海蓝色眼睛。

“这张船票,它是上帝的恩赐。”

杰里米下意识地在心里重复了这句话。

“他不需要,梅里,这张船票是你的了。”鹰钩鼻男人没等杰里米反应过来,便甩下他大步向前走。

“等等!我改主意了!”杰里米大声喊道。

鹰钩鼻男人停下脚步眯着眼看着杰里米,冷冷地说道:“那就把那张船票收好!跟上来!”

“小兄弟,开个价吧。”那个叫梅里的男人不依不饶地说。

杰里米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把目光多放在梅里身上一秒,便抽走梅里手中的船票放进牛仔裤的口袋里,小跑着跟上鹰钩鼻男人的步子。

“你们等等我啊!”目送他们远去,还傻乎乎愣在原地的梅里喊道。

杰里米默默计算着,大约走了一个街区的路,鹰钩鼻男人就停下了脚步。

“到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缥缈得有些像是回音。

杰里米走到鹰钩鼻男人的身边,有片刻他感觉自己像是穿过了一道瀑布,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可是身上一点水都没有。

“这是柏妮思港口?”

“不然你以为呢?”鹰钩鼻男人似乎还没察觉到杰里米的困惑。

“先生,这里真的是柏妮思港口吗?”杰里米颇为艰难地重复了一遍,并特意加上了敬语。

也难怪杰里米很难相信这是港口,呈现在他眼前的港口过于冷清,大雾笼罩着海面,而在港口与海洋的分界线,太阳又暖洋洋地照着大地,这里没有穿着背心的卸货工人来来往往的身影,没有横冲直撞带着劣质雪茄味道的水手,无处不在的水产商人也没有在这里吆喝今天刚捕获的鱼和牡蛎,取而代之的是在花花绿绿的遮阳伞下悠闲地晒着太阳的几十个男人与三五成群的和杰里米同样感到困惑的人。

“先生,”眼前的一切都与正常的港口格格不入,杰里米不得不一再确定,“这……”

“这里就是柏妮思港口。”鹰钩鼻男人露出干净的牙齿,似乎是在讥笑这个男孩。

杰里米一愣,突然感觉到下雨了,回头一看,紧随其后的梅里张大了嘴巴:“这……”

“这里是柏妮思港口!”鹰钩鼻男人的表情带着几分不耐烦,“别再让我重复说这句话!”

鹰钩鼻男人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人群的注意力便被鹰钩鼻男人吸引过来,如广场上的鸽子般带着几分慌乱,一个留着脏辫的嬉皮士壮着胆子走上来:“兄弟,这里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港口,那艘小船也无法带我们去向那个不知名的岛屿!”

杰里米顺着嬉皮士手指的方向看向小船。

天哪,这艘船可真够小的,它只需要一条粗绳就可以拴在岸边,人群中不知是谁朝它扔了一个咬了几口的苹果,苹果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稳稳地砸进小船,刹那间小船就变得摇摇晃晃起来。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杰里米更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但很快,鹰钩鼻男人所说的一句话便让他们笑不出声了。

“这是中途折返的人要坐回家的船。”

杰里米莫名打了个寒战。

还是嬉皮士跳出来,他的头发随着他嘴里蹦出的每一个词上下跳动:“你真的觉得我们会到达所谓的目的地吗?这张船票上连个目的地都没有!”

鹰钩鼻男人没有回答嬉皮士的话,而是拍了拍巴掌。

“头儿!”遮阳伞底下舒舒服服休息的男人一个个站起来。

杰里米顿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海腥味,这些水手身上的味道好像是刚从暴风雨中钻出来一般。

“头儿,不然让他们回去吧!反正他们也到不了彼岸,现在走了也好,免得我们这一路上还要多折腾!”一个水手大声说道。

船客们听了这话突然安静下来,水手们面对不知所措的人们,以牙还牙般爆发出一阵哄笑,与船客的哄笑相比,水手们的哄笑更加鄙夷。杰里米的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些水手以及这趟旅程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

“西奥多,恐怕不行,”鹰钩鼻男人拉下脸,在杰里米的眼里,这让他的脸越来越像狮子了,“我们发过誓,我们承诺过尽全力带回每一个拥有船票的人。”

被称作西奥多的男人耸耸肩膀,吹了声口哨以发泄自己的不满。

“好了,现在……”

“头儿,那我们要去哪儿呢?”

鹰钩鼻男人转过头,盯着水手,那一双鹰目带着少许狠厉。

“不是我们喊的,是那个卷发小子。”西奥多慌忙摆手。

鹰钩鼻男人看向嬉皮士,嬉皮士挑衅地朝他挤眉弄眼。

“头儿,那我们要去哪儿呢?”嬉皮士嬉皮笑脸地说。

鹰钩鼻男人突然发力,冲向嬉皮士,狠狠往这个刺头肚子上来了一拳:“给我闭嘴,好好听着!”

突如其来的暴力让观望的人群瞬间噤声。“我想接下来你们都没什么问题了,那就好好等着吧,”鹰钩鼻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等人差不多到齐了,邮轮自然就来了。”

杰里米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在船客到齐之前,他决定好好整理一下,到目前为止,发生了哪些事。

1.他收到了一张不知开往何地的船票,身边亲密的人(其实只有爷爷,他认为告诉父母和朋友的话就显得自己太傻了)都劝自己要去;

2.“菲雷机亚斯”号上的船长及水手是一群类似恐怖分子的人,船客们现在手无寸铁,活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3.他现在心里有点发虚。

是的,杰里米感觉到恐惧,他突然联想到超级英雄电影里钢铁侠托尼·斯塔克被武装分子劫持的场面。

可是钢铁侠手里掌握着武装分子想要的高科技武器机密,他有什么呢?

杰里米茫然地看着大雾发呆,似乎昨晚的天气预报没有提到今天会有大雾。在靠近港口的地方雾气没有那么浓厚,可以看见一些鱼在争夺投下的鱼食,不少人正在观察鱼群,杰里米也凑近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意思。他无聊地胡思乱想着,只是看着鱼群他居然感觉饿了。

他摸了摸肩上的背包,有些发旧的背包暗示着它已经“服役”了好几年。临行前,杰里米往背包里塞了几块巧克力、换洗的衣服和一些现金。但背包里远不止这些,还有其他的一些小玩意儿。那些小玩意儿都是他之前随手塞进去的,每当杰里米有什么值得保管起来的物品,他就会塞进这个背包。

他在背包里摸索了一会儿,想掏出一块巧克力,手指首先触碰到的是某个冰冷的金属物件,换作以前,他肯定会兴致勃勃地掏出来看看,就像在《魔兽世界》里开宝箱那样,好好瞅瞅是什么宝贝,但他现在完全没什么兴致来研究这个,他现在只想要一块巧克力。

杰里米一边摸索着巧克力,一边漫无目的地看着同样处境的落难者。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女孩身上,杰里米突然觉得巧克力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

女孩的侧脸朝着他,杰里米的课题作业写得一直不怎么好,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个女孩: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套着一件天蓝色的牛仔衣,脚下是一双白色的鞋子。

好美的女孩子,杰里米感叹道,他可以确定,在鹰钩鼻男人发火的时候这个女孩子还不在,杰里米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我要保护这个女孩子。

正当杰里米心中豪气万丈的时候,远处突兀地响起了一声尖锐的汽笛声。

白雾里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浮现出轮廓(杰里米想象着这可能是一条白鲸)。

鹰钩鼻男人舒缓了眉头,和他的下属走到一块空地上,码头的大雾正在慢慢散去。

“很好,人差不多到齐了!”鹰钩鼻男人的目光游走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接下来我要向大家宣布几点要求。”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却清楚地在他们每一个人耳边响起,船客们愣了一愣,不由自主地聚拢在水手身边。

“第一便是关于你们的目的地,”鹰钩鼻男人说,“那是一座岛屿,我们叫它彼岸。”

人群里响起了议论声,从大家脸上疑惑的表情来看,杰里米可以确定不只是自己,大部分人都没听过这个地方。

“彼岸是一座美丽的岛屿,”鹰钩鼻男人慢条斯理地说,“但我们在前往彼岸岛的路上并不太平,所以我需要所有人都配合。我是‘菲雷机亚斯’号的船长秦,为了你们的生命安全着想,我不希望这一路上你们无视我们的规矩。”

人群里的议论声更大了,虽然嬉皮士跃跃欲试地想要提问,可他的肚子还疼着,于是杰里米便看见嬉皮士的嘴巴张了张,又乖乖地闭上了。

至于那个女孩,她始终是一副平静的表情,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秦似乎很享受人们这种敢怒不敢言的痛苦,他很得意地从裤兜里掏出香烟,慢悠悠地点上,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口烟雾:“首先我要提及最重要的一条规矩,在11点钟响之后你们所有人都不能再在自己的房间外活动。其他规定你们可以在休息室的公告栏里找到。”

人们沉默着。

秦摆摆手将烟雾拍散,说:“那么现在,请大家登上‘菲雷机亚斯’号,我相信接下来的旅途我们会相处得很愉快的。”

“等等!”

秦眯着眼睛看向人群,杰里米壮着胆子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们,我们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到达彼岸岛,或者……”秦的目光越来越危险,视线如同一把鱼叉轻而易举地击中了杰里米。杰里米下意识地偷偷看了亚麻色头发的女孩一眼来壮胆,女孩似乎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像是在鼓励他这个行为,杰里米有点飘飘然了,他的声音同时也莫名大了起来:“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们旅途的海里数!”

有了领头羊,人群里也跟着嘈杂起来。

秦把烟头丢在地上,轻描淡写地说:“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那什么问题有意义呢?”亚麻色头发的女孩开口说话了。

突然有了一个支持者,杰里米顿时觉得女孩的声音犹如天籁之音。

“希贝尔·卡特,”秦点起第二根烟,“你们来到这里是有原因的,正如那张船票上写的,我希望你们绝大部分的人都能找到答案,而不是在这里让我回答一些有关哲学的问题。”

“是什么人在等待我们?”

这一次,秦没有回答杰里米的问题,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别人听不到的声音,他转身伸出手做拥抱状,他的水手们同样做出这个动作:“啊,老朋友,好久不见了!”

所有人都在用质疑的目光看着这几十个类似邪教教徒的人,甚至有些人已经拔腿跑了,他们边跑边回头看,以防这群邪教教徒冲上来。

脚步声慢慢稀疏,最后一个还在奔跑的人一脸纳闷地回头看。

响亮的汽笛声连续响了三声,像是回应岸上这一批人的呼唤。

与此同时,雄伟的邮轮现出全貌,船头格外吸引人,那是一座洁白的雕像:美丽的女人目视前方,它赤裸着上身,在原本是手臂的位置呈现的是光滑的断面—爱神阿佛洛狄忒,邮轮的船身大体上是黑色的烤漆,只在吃水线上及以下露出红色,一条活灵活现的红龙盘踞在一侧船身,另一侧船身则留下了它的名字:菲雷机亚斯。

“‘菲雷机亚斯’号还是那么美丽。”杰里米听到一个水手对另一个水手说,他环顾四周,有个长着络腮胡子的水手趴在地上亲吻大地。杰里米很满意自己没有表现出第一次见到邮轮的傻样,甚至有点庆幸,因为他看见大部分的人都傻站在原地,张大了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女孩不同,她的眼睛里竟透露出一丝欢呼雀跃(杰里米有些看傻了)。

“嘿!先生们和女士们,抓紧上船吧!‘菲雷机亚斯号’可等不了太久!”秦大声说道。

“菲雷机亚斯”号连鸣三声汽笛。

杰里米和大多数人面面相觑(很可惜希贝尔·卡特背对着他,他很希望这个姑娘能回头看他一眼,如果两个人能对视一会儿就更好了)。

嬉皮士说道:“那就走吧!”

个别人瞪着嬉皮士,责怪他替自己做了决定。

希贝尔向前迈动了脚步。

“很好!”希贝尔经过秦身边的时候,脚踩在水手们搭好的舷梯上,秦大声对人群说道,“第一个勇士出现了!”

杰里米抬起了脚,经过秦身边,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杰里米怯生生地说:“第二个勇士。”

秦没有理他。

当杰里米的脚触及梯面的那一刻,“欢迎你,杰里米,希望你这趟旅行能得到心中最宝贵的财富。”一个嘶哑同时显得相当疲惫的声音说。

杰里米一愣,看向秦:“刚才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秦神秘地一笑,这笑容带着青年人的爽朗、中年人的稳重、老年人的沧桑世故,还有儿童的调皮。

杰里米可以肯定刚才不是秦在跟自己说话,于是他四处张望。

“好了,别挡路,赶快滚上去。”秦又恢复了他那不苟言笑的态度。

“别挡着路。小伙子,浪费时间就等于浪费金钱。”梅里也在催促他。

“好的,船长。”

陆陆续续地,大部分人登上了船,只有少数几个人仍在原地徘徊。

秦斜眼看着几个滞留者,用一种相当轻蔑鄙夷的语气说:“懦夫!”说完秦走上舷梯,水手们对着滞留者们吹了几声口哨,嬉嬉笑笑地上了船。等到所有人都上了船,两个水手撤掉舷梯,顺着放下来的粗绳灵活地爬上了邮轮,“菲雷机亚斯”号发出一声汽笛声。

一个年龄稍大的滞留者站在岸上大喊:“嘿!你们还没告诉我们怎么回去!”

水手们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个水手大喊:“原地转30个圈,就能离开啦!蠢猪!”

滞留者们一愣,待了一会儿,显然对此抱有怀疑。

等船开出了一些距离,岸上的一个小人像只蝴蝶一样转了起来(这使得他看起来像只黑色的燕尾蝶)。周围的几个人也有样学样、呆头呆脑地转起了圈。

1、2、3……杰里米暗自数着数。

30。

滞留者们消失了。杰里米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先生,”杰里米向一个抽烟的水手询问,“你是在骗他们的对吗?”

水手哈哈大笑,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说:“可能吧。”杰里米试图在水手的眼睛里找到答案,但两个人的目光刚刚对上,水手便马上移开视线。杰里米还想问些其他问题,可是水手急匆匆地离开了他身边,杰里米不情愿地放弃了从水手这儿得到关于这趟旅程的信息,转而看向了秦。

“西奥多!尤利西斯!阿尔瓦!”秦大声叫嚷道。

刚才和杰里米说话的水手应声答道:“什么事儿,头儿!”

“混账东西,还不到机炉房去!”秦骂道。

“抽完这根烟就去!”

“尤利西斯!如果‘菲雷机亚斯’号停下来了,老子发誓我会剪掉你的雪茄!”

络腮胡子水手起哄道:“尤利西斯,头儿说要剪掉你的雪茄哩!”

“那贝蒂可要伤心啦!”

尤利西斯对此毫不在意,嬉皮笑脸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但杰里米清楚地看见他瑟缩了一下脖子)又对水手们骂道,“别得意,下一个骂的就是你们了!”

水手们爆发出一片嘘声,有几个笑嘻嘻地朝尤利西斯做了个粗鲁的手势。

接下来正如尤利西斯说的,秦对正在吹牛打诨的水手们挨个点名,将他们轰下甲板后,甲板上只剩下无所事事(也许用“坐立不安”更加合适)的船客们。

秦故意咳嗽了几声,想要以此吸引船客们的注意力(事实上他完全不需要这么做,他只要站在那儿,人们就会不自觉地听他发言):“嗯,既然你们都知道自己的房间在哪儿了,所以不如你们回到房间里,等到铃响,我们就能开饭了。如果想找个乐子—一楼有休息室,你们可以在那儿玩会儿牌,嗯,二楼的休息室可以吸烟。此外,健身房、游泳池、水疗区都对你们免费开放,你们可以尽情享受。”

半数人听了秦的话,走下甲板。

另外半数人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随你们吧,”秦皱了皱眉,“想留在甲板上晒太阳也挺好,库房那儿有一些躺椅,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搬一些过来。”

“嗯,那就这样吧。午饭时候见。”秦耸耸肩走了。

“你好啊,年轻的朋友,不如我们去搬些躺椅来,你看,多好的阳光啊!”人们四下散开,嬉皮士找上了杰里米。

“为什么你不去找那些女士呢?”杰里米问。

嬉皮士说:“嘿,哥们,一看你就没有什么谈女朋友的经验,姑娘们除了把自己打扮漂亮点,其他的事多半是不肯花力气的。”

“嗯,”杰里米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好吧。但愿你说的是对的。”

“听我的,准没错!快走吧。”

即使秦没有特意说明库房在哪儿,杰里米和嬉皮士仍然很快就找到了库房,这里一点也不难找,你只要找到最大的、没有什么装饰的房间就好了。把铁门推开,两人就看到了摆在门右边的一堆折叠躺椅和遮阳伞。

“哥们,你能拿得动几把椅子?”

“嗯,两把?三把?”杰里米不是很确定。

“那就两把吧,我来拿遮阳伞。”嬉皮士无所谓地说,他把一些货架上的帆船布掀开看了看,兴奋地叫了起来,“嘿,哥们!快来看!”

“什么?”

“防晒霜!乖乖!这牌子可不便宜!”嬉皮士惊叹道。

“那又怎么样?”杰里米不耐烦地说。

嬉皮士哈哈大笑,脸上露出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兴奋表情,“哥们,你还不懂吗!这意味着我们待会儿可以给最美丽的女士擦防晒霜!”

杰里米下意识地想到了希贝尔的侧脸,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提议。

反观嬉皮士,他就没这么客气了,在杰里米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已经飞快地将两瓶防晒霜揣进了裤子口袋。

“这不太好吧。”杰里米吞吞吐吐地说。

“有什么大不了的,”嬉皮士眉飞色舞道,“好了好了!拿上东西快走吧!”

杰里米沉默地拿上两把折叠躺椅,心里打定主意待会如果有人问起来,他就说什么也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杰里米暗暗记住了门上的号码:04,以便待会儿来还东西。当他们走到甲板的时候,甲板上的船客有增无减,人们围着护栏争先恐后地伸长脖子往下望。

“嘿,哥们,”嬉皮士拉住一个人问,“这是怎么了?”

那人耸耸肩:“有个人跳下去了。”

“跳船?”嬉皮士挑挑眉,“为什么?”

“谁知道呢?”那人愁眉苦脸地说,“说真的,我也想跳下去,但我鼓不起勇气。”

杰里米当即离这位愁眉苦脸的先生远了一些,他可不想被人顺手带下去。

不知怎么的,船客们自发分成了两个群体,绝大多数人认为趁着现在邮轮还没开出多远,他们应该尽早回到岸上;而另一部分人无疑颇具冒险精神,他们嘲笑想回去的人是胆小鬼,根据是现在水手并没有什么危害他们的举动,而且在人数上,船客是船员的两倍多。不一会儿,争吵升级,两拨人的嗓音越发大了起来,有些人还撸起了袖子,准备动手。

大吵大闹很快就引得秦出现。

“发生了什么事!”秦粗声粗气地说道。

“有人跳船了!”嬉皮士飞快答道,他的表情就像是期待再多出些乱子。

“哦,”秦平静地说,“那就让他走吧。”

杰里米好奇道:“就这么让他游回去吗?”看到秦在瞪着自己,杰里米急忙补充一句,“我的意思是,怎么也要扔一个救生圈下去吧?”

“那不需要,”秦身边的水手回答,“每次都有这么几个傻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这一天还能再听到几次落水的声音。”

嬉皮士面色有些发黄:“天哪,你们这艘船没有给我们买保险吗?”

“保险?”又是那个水手回答,“保险是什么?”

嬉皮士似乎下一秒就要跳船了,可惜邮轮移动的速度不算慢,这会儿嬉皮士已经没有跳下去的勇气了。

“好了,亚里斯!回去工作!”

那个水手耸耸肩,嘟囔着“保险到底是什么”的话离开了。

“至于你们,”秦转向杰里米他们,“别给我们惹麻烦了,就当是帮你们爱的人和爱你们的人一个忙。”

“如果这样做的话,”嬉皮士嬉皮笑脸地说,“你能给我多少钱?”

秦眨眨眼睛,笑容意味深长:“没有钱,但是我会尽量控制住不把你从这条船上踹下去,或者尽量不用我的皮带抽你一顿。”

他不会这样做的,杰里米心想。

秦似笑非笑地看了杰里米一眼:“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当然会这样做。”

杰里米一惊,讨好似的干笑了几声,内心惶惶不安:他居然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这不可能吧。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嬉皮士裤子口袋里的防晒霜。

秦说:“用完记得放回去。”

杰里米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嬉皮士低吼道。

秦大步走过他们的身边,眼神无意间划过嬉皮士的裤子口袋,这下,即使是嬉皮士,也隐隐有些害怕了。

而秦不知对两拨船客展示了些什么,没过一会儿,大家的情绪便平复下来,四下散开了。

当秦离开他们身边之后,杰里米和嬉皮士沉默了一会儿,杰里米觉得自己有必要打破这里尴尬的沉默。

“我们还要去涂防晒霜吗?”

嬉皮士狠狠瞪了杰里米一眼。

最终他们还是去了甲板,很显然,嬉皮士是杰里米父亲平时所鄙夷的那种人:“把享乐留在今天,把烦恼留给明天,把命运交给上帝。”(如果他们信教的话,当时杰里米的父亲哼了一声又补上一句话)虽然杰里米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至少,这样的生活是无忧无虑的(如果你有孩子的话,你会发现你将很难说服你的孩子不应该这样想,因为你的孩子再怎么聪明,从根本上,他只是一个孩子)。

不管怎么说,你不能否认,在快乐这件事上,贫穷的乞丐永远比富有的皇帝容易做到。

但你同时也不能否认,在智慧这件事上,乞丐往往没有皇帝那么富有。

这也正是接下来发生的这个争端的初始。

在甲板上,杰里米很容易就看到了希贝尔。

希贝尔正顺着栏杆散步,太阳似乎把所有的光芒都倾注在这个女孩身上,阳光顺着她的长发流淌,连她的发丝和衣角都变得明亮起来。

“需要躺椅吗,美丽的女士们!”嬉皮士大声嚷嚷,试图吸引甲板上所有美丽女人的注意力。他的展示很成功,很快一位女士注意到了嬉皮士,并向他钩了钩手指示意他过去。

嬉皮士像一条终于等到开饭的狗狗冲了过去。

“嘿,你想要躺上一会儿吗,美丽的小姐?”杰里米学着嬉皮士的话对这个亚麻色头发的女孩说道。

“在这样的天气里,没有人会拒绝一张躺椅的。”希贝尔如是说道,大大方方地坐在了躺椅上。

“那就好,”此时嬉皮士正在展示他的防晒霜,杰里米赶紧有样学样,“你需要防晒霜吗?”

“那就不必了。”

杰里米想不通为什么希贝尔会拒绝,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嬉皮士的脏辫?

“那好吧,如果你需要的话,随时和我说,好吗?”

“好的。”说着,希贝尔在躺椅上换了一个令自己舒服些的姿势。

杰里米感觉自己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是该走开还是就此躺下,因此,他看向了嬉皮士,然而,嬉皮士这时正在和一名壮汉对峙。

“兄弟,东西是我拿来的。”嬉皮士恶狠狠地说。

“我知道,”壮汉说,“所以我向你说了谢谢。”

躺椅上的女士懒洋洋地看着两个男人为自己争风吃醋。

似乎是因为受到美丽女士的目光注视,嬉皮士的声音提高了一些:“那么,你为什么不滚开呢!”

“也许是因为我妈妈不在这里,至于你,可怜虫,你妈妈就在厨房,”壮汉轻蔑地说,“你最好快些回到厨房帮忙去,不然你会尝到苦头的!”

“那你就来试试!”说着,嬉皮士扑向了壮汉。

这场特洛伊之战的结果不出杰里米的所料,嬉皮士被壮汉给揍趴下了,鼻青脸肿的嬉皮士没有逗留,灰溜溜地离开了,失败者留下了他的躺椅、防晒霜和美丽的女士,而胜利者扬扬得意地用失败者的防晒霜为躺椅上的美丽女士服务。

智慧就是识时务,杰里米想起了父亲的话。

希贝尔轻笑一声。

“你在笑什么?”杰里米赶紧打开话题,在心里,嬉皮士的伤瞬间被他抛之脑后。

“在笑那两个男人啊,你不觉得,他们俩就像两只发情的公鸡吗?”

“我也这么觉得。”

“如果我被人这样争夺,你会站出来保护我吗?”

“当然会了。”杰里米挺起自己瘦弱的胸膛。

“那就祝你好运吧。”希贝尔眨眨眼睛。

下一秒,一双大手拍向了杰里米的肩膀。

“小子,滚一边去!”声音的主人说道。

杰里米抬头看去,一个男人站在他的面前,杰里米的身高只能勉强到达这个男人的肩膀。

“你要我滚一边去?”

男人的表情似乎是在思考杰里米是不是一个傻子。

“想都别想。”杰里米恶狠狠地说。

五分钟后,杰里米和嬉皮士在医疗室相遇,看着对方脸上的伤,两个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而他们的表情居然还有些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