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群龙的盛宴（二合一）
第二天下午，路明非走出了学校为他订好的酒店，嘴里叼着一支粗壮的高希霸雪茄，肩上的巴宝莉风衣在空中飞舞，然后再是一身昂贵的阿玛尼定制正装以及雪白色的蕾丝领巾和一双锃亮的菲拉格慕皮鞋。
一辆黑色的林肯轿车缓缓停在歌剧院门前，一个淡金色头发的年轻人下车躬身为路明非拉开车门：“请上车，Lu先生，我们即将前往拍卖会场。”
“哦哦。”路明非接过他另一只手递来的无线耳机和微型麦克风，弯腰钻进了车的后排。
“校长，我就位了。”路明非把麦克风粘在了下颌边，说道。
“好，昨晚任务计划书上的内容，背好了吗？”耳机里传来昂热的声音，他好像正在开车，轻微的风声从麦克风旁呼啸而过：“你是路明非，一个来自中国的猎奇艺术品爱好者……”
“背熟了背熟了，我叫路明非，是个暴发户、土狗，读书的时候因为好奇心混过社会，因此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路明非接过淡金色头发青年递来的龙形纹身贴，朝自己脖子上狠狠一按，一旁的青年配合地用喷雾打湿贴纸，好让那条青龙能顺利地降落在路明非的脖子上。
路明非继续说：“我因为喜欢上了艺术大学的女生而准备培养点艺术品味，我爱好独特，家里养了很多异宠爬虫……老子好不容易来这么牛逼的拍卖会，一定要搜罗点好东西回去摆在我的水景豪宅里！不过校长，我不光不会抽雪茄这种高级货，就连烟也不会。”
任务计划书上有假身份的介绍，路明非昨晚已经倒背如流，他幻想自己是个梁朝伟张家辉那样的影帝级别演员，努力扮演一个歪嘴斜眼又有几个臭钱的土狗暴发户，正在进入角色。
“不会抽烟没关系，叼着吸气儿就行。你是要去参加拍卖会，所以需要有点花钱的爱好来体现身价，这可是五百美元一根的顶级雪茄。”昂热安慰他。
“好吧好吧。”路明非叼着那根未点燃的雪茄，好似叼着便利店里卖三块钱一根的烤肠。
“Lu先生，里面是请柬。”金发青年递给路明非一个信封，又摸出一面随身镜，示意路明非可以揭下纹身贴了。
“哦哦，我自己来吧。”路明非对着镜子，开始撕纹身贴上的那层不透明的白膜。
昂热叮嘱道：“请柬记得别弄丢了，诺玛在苏黎世一家银行为你开了个户头，存入了两百万，作为参加拍卖必须的保证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路明非惨叫声忽然响起。
“你鬼叫什么？！”昂热被突如其来的嚎叫声吓到了，险些来了一脚地板油。
“校长……我贴纹身贴的时候，不小心贴反了……”路明非结结巴巴地说：“现在龙尾巴在上，龙头被包在衣服里，完全看不见……”
“没事，那样更能彰显你的叛逆心理，文身都反着来。”昂热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次任务为什么不选楚子航或者恺撒吗？因为你是一行人里最适合扮演暴发户的人选。”
“好吧……”路明非检查了一下信封里的暗红色请柬，继续问：“不过校长你那么有品味的人，看着又腰缠万贯，自己直接下去拍不是更好吗？”
“因为拍卖是一个心理游戏，尤其是对市面很少出现的稀罕货，谁也没法立刻估算出价值，此时心理就会变得特别重要。拍品的价格在于有多少人愿意买它，竞购的人多，价格会水涨船高，如果有资深买家强力竞购，跟进的人会很多，价格就会被炒起来。而我就是资深买家，那里几乎每个人都认识我。”
“所以如果你举牌，就说明这东西值钱？”路明非觉得自己完全懂了：“说白了，我是个托儿。”
“对，你就是个托儿！我只是去拍几件小东西装装样子，对于真正的目标，我不会举牌，我希望那东西成为一个无人问津的冷门。但你要举牌，全场的人都想那个新来的暴发户居然把钱花在这种没用的东西上，而你却能用低价得手。”昂热顿了顿：“不过毕竟只是一颗头颅而已，这么猎奇的玩意儿，想来竞争者也不会太多。”
“一会儿下车之后记得挺起胸膛走路，你来这里是要花掉那两百万美元，看看你身上全套的阿玛尼，中国富豪都热爱的品牌，要学会目空一切，明非。”昂热循循善诱：“也别高看索比斯拍卖行那些衣冠楚楚的拍卖师，他们只是帮抽佣金的而已。”
“目空一切，目空一切……”路明非翻着白眼，开始提前适应这种玄乎的感觉。
“我知道之前的出差很累，放心，拍卖会结束后我会给你批一个礼拜的假期，你可以好好放松一下。”昂热说。
“真的吗？”路明非振奋地握拳：“一切包在我身上，校长！”
……
宾夕法尼亚路，一条隐藏在闹市区中的小路，两侧是摩天大厦高耸的灰墙。
这些大厦建于芝加哥最奢华的大都会时代，20世纪50年代。天长日久，石灰岩表面已经剥落，透着破落贵族的萧索。
阳光完全被高楼大厦遮挡，细长的街道上透着一丝凉意。道路尽头矗立着巨大的方形建筑，高耸的墙壁上没有任何窗户，只有接近顶部一排大型排风扇在缓缓转动。
芝加哥市政歌剧院。
这里曾是名流攒聚的地方，60年前每个夜晚这里都云集着豪车和摩登女郎，彬彬有礼的绅士们挎着年轻的女伴来这里欣赏高雅音乐，侍者高声念诵贵客的名字。
但它已经没落了，如今的年轻人约会是去电影院或者下城区的购物中心。歌剧院是属于上一个时代的辉煌。但今天它重又醒来，各式各样的高档轿车依次停在门口，红色的尾灯依次闪烁。
厚重的车门打开，身穿黑色燕尾服或者小夜礼服的男人下车，一水儿白色的刺绣衬衣，大都会范儿的分头上抹着厚厚的头油，光可鉴人，而随后从车里探出的手戴着白色的丝绒长手套，银色的腕表戴在手套外，男人握住那只手，轻盈地拉出裹着貂皮蒙着面纱的摩登女郎，细长的鞋跟踩在地面上，小腿绷出优美的弧线，下水道口溢出白色的蒸汽，男男女女挽手走向歌剧院的身影组成了……1950年流金时代的芝加哥。
这一天的市政歌剧院门前，时光好像倒流了60年。
侍者几步跑下台阶，来到了那辆黑色的林肯轿车旁，车窗缓缓降下，一只修长、筋节分明的手递出了那张暗红色的请柬。
“Ricardo M.Lu先生！”侍者高声念起了这个陌生的名字，好像是迎接一位众所周知的伯爵。
先是一身黑衣上钉着镀金纽扣的司机下车，恭恭敬敬地拉开了后座的们，淡金色头发的年轻人钻了出来，冷冷地扫视着来往的宾客，挺拔的身形犹如一杆插入地面的长枪。
“Lu先生，拍卖会就要开始，请……”侍者话音未落，就见这位声势夺人的年轻人朝他面无表情地摆手，转身朝身后那辆银色的加长宾利旁，微微躬身拉开车门：“请，Lu先生。”
如此高调，震惊了来往的宾客，感情那位年轻人只是个开车门的，那宾利中的正主该是何等风姿？！
路明非下车了，比起上车前的那身装扮，此时他的脖颈上多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青色龙尾，恍若出入云海的天外来物。他叼着的高希霸雪茄也已点燃，路明非狠狠地吸了一口，随后而来的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滚滚浓烟从他的嘴里和鼻中呛了出来。
“忘了告诉你，抽雪茄是不过肺的。”无线耳机里传来校长的提醒声。
“校长，我一下车他们就在笑，那时候我还没呛着呢。”路明非傲视群雄，嘴唇微动。
“他们是在笑你把一些流行的大牌全部穿在身上，穿衣的品味太杂，不需理会，这本来就是你的定位。”昂热说：“可能是因为那道文身，你脖子上的龙尾很像是中毒的蚯蚓。”
“妈的！”路明非在心里偷偷骂娘，这一路上又是造人设又是临时给他换车，搞了半天，就这效果？！
“你的表情很好，明非，继续保持。”此时的路明非正斜眼看着剧院前的人群，右边嘴角微微抽搐，他很想把那种凶狠暴发户的神态展现出了，奈何实在是演技不精，那条龙尾随着他的半边脸一齐抽搐，更像是一条病入膏肓的蚯蚓了。
他跟着侍者穿过光线昏暗的通道，空气里香水味若即若离地浮游，闪光的是摩登女郎们赤裸肩头上敷的银粉。
路明非被这豪奢而虚幻的环境弄得有点晕头转向，这时前方亮了起来，他忽然就暴露在开阔空间中，仿佛四面八方都有金色的光照来。
歌剧院全景呈现在他眼前，浮华之气扑面。环绕的通天立柱就像是雅典卫城的巴特农神庙废墟，但被漆成华丽的暗红色。
穹庐状的天顶上，一盏接一盏的巨型水晶吊灯把所有的阴影都驱散，被灯光映成金色的穹顶和四壁上绘制着诸神黄昏的战争，绿色曼陀罗花纹的羊毛地毯，红色绒面座椅上以黄铜铭牌标记着座位号，舞台上悬挂猩红色大幕，似乎拉开幕布就会上演古希腊什么悲剧大师的作品。
他的眼睛不够用了，不知该看向哪里，在无边的人群里，就像初次踏上那列通往卡塞尔学院的CC1000次列车时一样，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很上等的上等人，路明非觉得自己迷失在了这里，彷徨又无助。
他没有找到昂热，只能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两手放在膝盖上，听着周围已经落座的宾客们纷纷落座，他们彼此之间似乎都认识，简单地寒暄着。歌剧院并不很大，但几百个位置座无虚席。
灯依次熄灭，最后只剩下穹顶中央的巨型枝状吊灯还亮着。演出就要开始似的，白衣侍者在走道间经过敲响串铃，宾客们对谈的声音低落下去。大幕抖动，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走了出来。
“女士们先生们，索斯比定向拍卖会2008年冬季芝加哥文化之旅拍卖会将在五分钟后开始，我是这次的拍卖师，请握好你们的号牌，不要错过你们心仪的东西，因为接下来我们将竞拍的东西，每一件都独一无二。”拍卖师顿了顿：“那么现在，天黑请闭眼。”
搞什么？路明非不明所以，但还是和周围的宾客们一样配合地闭上双眼，微微低头。
“天亮了，请睁眼！”
所有人在同一刻睁眼，一瞬间仿佛歌剧院中重又灯火通明，但是照亮这里的不再是水晶吊灯，而是……数百对金色的眼瞳！
路明非愣住了，他左看看右看看，像是一只落入龙穴的小白兔，恶龙们炫耀着搜刮而来的财宝，而他——是今天的中餐。
“别乱动，也不用说什么，不要乱看。”昂热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全都是混血种？”路明非皱着眉头。
“是的，他们点亮黄金瞳是为了显露自己的血统。”昂热顿了顿，继续道：“所以，这是一场‘群龙的盛宴’。”
校长话音刚落，路明非的身边就传来了温和的声音：“可以借过一下么？”
路明非一扭头，跟旁边的一对黑瞳对上了。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黑发年轻人，他看到路明非漆黑的瞳孔，愣了一下后，友好地伸出手，用中文说道：“Leon·Red，叫我里昂就好。”
“你好你好，我叫路……李嘉图，叫我李嘉图就行。”路明非见他也跟自己一样是黑色瞳孔的中国人，不由好感飙升：“真不容易啊，在这里还能遇见老乡！”
“嗯，你的文身很好看。”Red微微一笑，在路明非右边的椅子上坐下，压低声音说：“从有这类拍卖会开始，就有人为了炫耀自己的血统浓度而点燃黄金瞳，想要给对视者压力。”
“这很可笑不是么，大家来这里是花钱的，有钱说话不是么？几个小时点燃黄金瞳，到最后累个半死，有什么意义？”
“没错，我就不屑于那么干。”路明非连忙点头，这种他乡遇知己的感觉总是很好。
“以前没见过你，新入行的？”Red问他。
“哦，一直在老家做建材行业，因为我喜欢……”路明非赶紧翻出自己的人物设定。
“建材行业啊……”Red打断了他的话：“我很久没回国了，现在国家建设的怎么样？”
“很好呀，老外都说咱们现在是腾飞的巨龙，不得了不得了。”路明非呵呵一笑：“有空就常回家看看。”
Red听到这话一愣，但还是含笑点点头。
“行了，说多错多。”昂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记住，你手中的牌子是17号，我特地选了你的生日。你需要做的就是以最优先的方式举牌报价，通常加价额度不用太高，但实力雄厚的卖家也可以用气势震退其他人，所以当你觉得需要一举拿下的时候，就要勇于调高报价。”
“我没经验啊，校长。”路明非压低声音，好在来宾们的椅子之间都留有一定距离，让他还能跟昂热说几句悄悄话。
“必要时我会给你提示的，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昂热笑道：“这次的任务，我们精诚合作。”
“校长，拍卖会什么时候开始？”
“马上。”昂热话音落下的一瞬，展台上方几盏硕大的暖黄色射灯同时亮起，一场属于群龙的拍卖会，在此刻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