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美国著名的传播学者E. M.罗杰斯曾经说过：“任何涉入一条新的河流的人都想知道这里的水来自何方，它为什么这样流淌。”这种“好奇心”驱使他去探寻被W.施拉姆确认为传播学四大奠基人的保罗·拉扎斯菲尔德、库尔特·勒温、哈罗德·拉斯韦尔和卡尔·霍夫兰与前人思想之间的联系，并从19世纪欧洲三位伟大的思想家达尔文、弗洛伊德、马克思那里找到了传播学主流学派产生的思想根源——达尔文《人类和动物的表情》一书创建了非语言传播的研究领域；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通过批判学派、帕洛阿尔托学派和哈罗德·拉斯韦尔直接影响了传播学领域，并通过卡尔·霍夫兰间接地影响了这个领域；法兰克福学派则将马克思主义和弗洛伊德理论列入传播学批判理论的谱系之中。

《欧洲传播思想史》的作者则将欧洲传播思想的源头回溯至2000多年前的古希腊，试图从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以及后世的诸多思想家那里探寻传播思想源起及流变的过程。当然，古希腊哲人传播思想中的“传播”与20世纪中期发展起来的传播学中的“传播”多有不同，前者泛指思想观念的外化形态，后者则特指借助大众媒体进行的信息传播活动。但是谁又能说历史长河的两端（即使距离再长）没有联系，互不相干呢？事实上，从当代欧洲传播学者的思想和著述中，我们仍然能够感知其先哲们灵魂的跃动——不止是人文主义的传统和浓重的思辨色彩，还有矢志不渝的批判精神。苏格拉底和他的信徒极力推崇雄辩术，而将文字传播视为没有灵魂参与的愚蠢行为；亚里士多德则坚信拓展视野的工具不如一双好眼睛更为可靠……。由于他们对技术介入的大力鞭笞，保罗·利文森将其称为“希腊批评家合唱队”（the Greek chorus of critics）。如今，欧洲批判学派的学者不正在以更大规模的“合唱”对传播技术进化带来的人类社会的异化现象进行猛烈的抨击吗？达尔文、弗洛伊德、马克思也以其关于人类行为和人类社会的革命性思想成为所处时代的叛逆者。不同的是，他们的先哲是反对进化的，而他们则举起了促进社会进化的大旗。欧洲思想家这种批判精神的一脉相承，是我们应当特别予以关注的。

这本书的作者避开有关“传播”抑或“传播学”概念的纷争，从欧洲文化的源头开始，将古希腊、古罗马、中世纪、文艺复兴、启蒙运动、资产阶级革命直至现代欧洲思想家们在其哲学、政治学、社会学论述中大量涉及的传播思想作了清晰的梳理，后六章则重点介绍了当代欧洲传播学派的传播思想，包括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理论、社会文化学派的文化研究理论、结构主义思潮中的传播理性原则、符号学理论体系、阐释学与语义学理论以及媒介理论与大众传播理论，为读者展示了欧洲传播思想产生、发展、嬗进的全景图画。尽管如同作者所言，这本书只是教科书式的介绍与描述，没有进行更加深入的分析与评价，但对于读者而言，特别是对于“涉入一条新的河流”的人而言，客观、系统、公正的“教材”或许比“根据自己的观点来评论别人的哲学”的宏论来得更加实在，因为据此他们自然就会明了“这里的水来自何方，它为什么这样流淌”。我想这也正是本书作者许正林教授的初衷吧。希望这本书能够使读者开卷有益，也希望这本书能够为欧洲乃至世界传播思想史的后续研究奠定坚实的基础。

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程曼丽

2005年2月23日于北京大学燕北园